謝藍河想下去,卻剛一抬步,就被謝雲給製止了。
方玉輝面上淡淡,眼裡露出幾分憐憫,但那是勝利者施於失敗者的。
金雀咬著唇止住哭聲,但她越是忍住,眼淚反而越多。安嵐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別哭了,我們回去。”
她聲音很平靜,卻只有金雀聽得出來,那聲音裡帶著一絲乞求。
金雀再哭下去,她也會忍不住的,真的會忍不住的。
她不能在這裡哭,那是她僅能守住的,最後一點堅持。
情緒的宣泄,會讓她將所有的軟弱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那個滿身汙血,驚恐無依的孩子。
金雀死死咬著唇,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然後看著她用力的點頭。
只是,就在她們要轉身時,銅雀台的大門那,又走來兩人。
一個穿著水紅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扶著位身著緋色宮裙的少女緩緩行來。
金雀愣住,不由自主地就收了哭聲。
丹陽郡主,這是才剛剛趕到,還是,還是臨時出去,這會兒又過來的?
安嵐也有些怔住,亦有幾分意外,但此時她面上更多的還是漠然。
剛剛,她進入銅雀台時,就已經看到方玉輝的身影。
其實,這樣的結果,也不算意外。
總歸,都結束了……
丹陽郡主看到安嵐此時這幅模樣,也有些愣住。直到安嵐要從她旁邊過去時。她才回過神。開口:“安嵐姑娘,你這是?”
安嵐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而就這這會,銅雀台的侍者卻走到她跟前,欠身道:“安嵐姑娘,請跟我來。”
安嵐不解,金雀含著鼻音問:“你。你們要做什麽?”
嚴格來說,她們剛剛是私闖銅雀台了,但今日的情況到底不同。總不能因為這個,就要罰她們吧!
那侍者解釋道:“景公子請安嵐姑娘去換身衣服。”
安嵐怔了怔,回頭,便見景炎還站在那,眉眼含笑,雨絲風片,衣袂蹁躚。再往上看,白廣寒也正往她這邊看。只是銅雀台上紗簾重重,霧一樣的白紗時聚時散。似那男人捉摸不定的眼神。
……
金雀被留在外面,請到銅雀台上,坐在最下首。
丹陽郡主則被請到方玉輝和謝藍河那桌旁邊。
有侍女給她們送來熱水和棉巾,跟著又有侍女給金雀送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金雀受驚地站起身,機械地接受那幾個侍女的服侍。直到坐下,喝了半碗辣的薑湯,身上稍微回了點暖意後,她才慢慢緩過神,然後小心翼翼地抬起臉,看向座上那幾位傳聞當中的大香師。
“白廣寒在做什麽?”崔文君拈了一片糖漬的玫瑰花瓣,隨後皺了皺眉,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棉巾輕輕擦掉手上黏黏的糖水,“三個人,竟遲到了兩個,他是選了方家那位少爺了?”
柳璿璣“咚”地撥了一下鐵琵琶上的琴弦,然後抬起臉,看著白廣寒道:“廣寒先生到底意屬誰,若再不說,可就有人要出手搶了。”
柳璿璣,天璿殿的大香師,喜音律,身邊常帶著一把鐵琵琶。性格張揚,言語直爽,相貌美豔,眼角有顆淚痣,斜著眼睛看人時,能讓人心跳瞬時加快數倍。即便她全身上下都包裹得很嚴實,並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也有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性感。
她是個對自己的美貌與魅力有著極高掌控性的女人,又因身居高位,遊離世外,所以放任自己顛倒眾生。
聽聞此言,方玉輝一驚,忙看向白廣寒,然後再詢問的看向方文建。
柳大香師為何會說這樣的話?難道白大香師選中的人不是他嗎?丹陽郡主和安嵐都遲到了,就等於棄權,為何……
白廣寒只是瞥了柳璿璣一眼,然後轉頭低聲吩咐了兩句,卻沒有人聽說他到底說了什麽,景炎此時已經不在這裡了。隨後白廣寒起身往外去,跟著淨塵和百裡翎也都起身,柳璿璣揚了揚眉,笑了笑,就看了崔文君一眼。
崔文君卻根本不關心這事,她看了金雀幾眼,就吩咐旁邊的侍女去叫金雀過來。
……
“方玉輝不愧是方家的人,那性格跟方文建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自身利益為上,即便同方家利益衝突時,他也會選擇先考慮自己。”百裡翎笑了笑,想了一會,接著道,“不過這倒不能說他是完全自私,而是那個孩子有著極強大的自信,他相信只要有他在,就能重建方家的輝煌,因為他的利益就是方家的利益。”
白廣寒看向淨塵,淨塵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才道:“丹陽郡主身上有崔文君的香囊。”
百裡翎笑得媚色橫飛:“哎呀,光頭還真是出師不利。”
淨塵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接著道:“丹陽郡主在索取和回報之間左右為難得非常明顯,故而很容易受到影響,是個可以塑造的孩子。而且,丹陽郡主最後破了香境的手法,令小僧很意外。她明明可以等香境自行散去,卻還是自己強行破開,似乎為證明她自己。”
白廣寒聽完他們的陳述後,微微點頭:“辛苦了。”
第四輪的考驗,是問心。
丹陽郡主的香境由淨塵出手,方玉輝的香境由百裡翎負責,而安嵐,因為她天生能窺視香境,所以是白廣寒親自出手,並且不止她一人入香境,從開始到結束,都與現實連接得天衣無縫。
安嵐回到源香院的那一刻開始,就入了香境,一直到她上了馬車離開源香院,才算出了香境。
白廣寒久久不做聲,百裡翎便問:“你選誰?”
選誰?這個答案,連白廣寒自己都有些意外。
那樣的良才美質,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
與此同時,安嵐已在廂房內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濕漉漉的頭髮也被侍女們放下來,並用熱騰騰的棉巾仔細擦過一遍,然後再給她抬了一張熏籠過來,請她坐在旁邊熏乾頭髮。
屋裡很暖和,身上的衣服還帶著淡淡的花香,但是她卻還是覺得沒有絲毫暖意,整個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
侍女們退了出去,景炎進來了。
安嵐忙起身,有些拘謹地站在那,待景炎走過來後,她才有些僵硬地行禮:“多謝公子。”
“怎麽還是哭喪著一張臉。”景炎打量著她道,“被選中了還不高興嗎?”
安嵐抬起臉,有些茫然地看著景炎,她面上依舊無一絲血色,連唇色也極為蒼白,只有那雙眼睛,黑得懾人。
景炎眉眼含笑, 面上的表情,說出來的話都讓人如沐春風:“恭喜你了,天樞殿的安侍香。”
好一會,安嵐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敢相信地道:“公,公子……的意思是?我,通過了?!”
景炎看著眼前這還在瑟瑟發抖的孩子,答非所問地搖了搖頭:“那些侍女伺候得太不盡心。”他說著就脫下自己的罩衣,直接披到安嵐身上,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是啊,到了天樞殿後,別偷懶,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可別讓人給踢回來了。”
安嵐呆呆地站在那,帶著體溫的罩衣令她整個人瑟縮了一下,卻還不足以令她回過神。驚喜來得太突然,像是個沒有絲毫道理可言的夢,令她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她也不敢問原因,只是緊張又僵硬地站在那,就連喜悅也不敢表露出來。
景炎見她披上自己的罩衣後,顯得更小了,心裡微微一歎,便又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拍:“不是只有你,還有丹陽郡主。”
安嵐眼珠動了動,景炎微笑著道:“你和丹陽郡主都通過了,如果她願意,你們將同時入天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