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小安嵐推開門出去的那一刻,安嵐突感覺到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猛地拉了她一下,她隨即醒了過來,遂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已經往前面跑去了。
這是——
她看著前面越來越遠的小身影,沒有跟過去,因為她已經什麽都想起來了,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所有的細節都清楚。她亦知道這不是香境,而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是她記憶中的往日重現。
她抬手捂住眼睛,她能想起,卻無力改變。
就那麽呆站了許久,直到情緒稍稍平複下來後,她才慢慢放下手,然後轉頭,怔然地看著住了這間住了五年之久的低矮的瓦房。期間有鄰舍不時從她身旁經過,卻沒有人能看到她,亦沒有人瞧見她滿臉的淚……
安嵐抹了把臉,然後轉身往劉半仙常擺攤的地方走去。
她是四歲還是五歲開始,就發現自己能借助香味來迷惑人,當時的她,並不知道,也從未聽說過香境。第一次,她就用香境從隔壁街的張屠夫那騙了兩斤五花肉,拿回來後,卻說不清,讓劉半仙驚懼了好些天。不過那兩斤五花肉最終還是進了她和劉半仙的肚子,並令她之後好些天都在不停地回味。
接著,她又騙了饅頭,包子,花生糖,甚至還給劉半仙騙回來兩雙棉鞋。
事情做得多了,總會被人察覺到異樣,一開始她說那些吃的都是唐正家姑姑給的,但這等話說得多了,總會露餡。劉半仙也因為那雙棉鞋,一定要讓她說明白是怎麽來的,於是她終於在劉半仙面上施展了那點兒本事,也將那些東西時怎麽來的,全都老老實實交代出來。
她記得,她原本是等著劉半仙誇她厲害的。結果卻看到劉半仙嚇得面無血色。
她當時不明白,也不服氣,劉半仙為什麽不讓她再用這麽好的本事,甚至不讓她告訴任何人。
她不得已答應了。但是挨不住餓的時候,或是劉半仙擺攤沒有進項和生病的時候,她還是會偷偷出去惑人行騙。而且慢慢長大了點後,她也知道不能找附近的人,特別是不能找熟人下手,最穩妥的法子,就是找外地人。
所以,唐正在蓬萊客棧那附近溜達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一位合適下手的人,就馬上跑過來告訴她。
走在記憶中的街道。看著曾經熟悉的地方,來到那個掛著劉半仙看相的攤位前,看著那位她嘴上從不喊,但心裡曾一度認為是父親的人。被劉半仙收養的那幾年,她整天只顧著肚子。別的都沒有多想,所以一直也不知道劉半仙究竟是多少歲了,現在一看,似乎已是花甲年紀,她忽覺得一陣心酸。眼前的老人頭髮已經花白,佝僂的身子,因坐下的關系。瘸的那條腿倒不顯,但是瞎了的那隻眼睛卻是很明顯,所以很多人都不願被他盯著看。而且,他整個人看著有些邋遢,甚至是有些髒,故而他的生意一直很冷清。加上他有時候因為算得不準。又會有人過來拆招牌砸攤子,因而那日子過得怎樣,可想而知。
她記得,那次劉半仙的攤子被人砸了後,他們不僅個把月吃不上一頓飽飯。而且劉半仙還病了,病了還要出去擺攤,她便再忍不住,跟唐正商議想辦法挑一隻大肥羊下手。
可他們卻怎麽都沒想到,蓬萊客棧那隻肥羊,竟會那般心狠手辣。
直到那個時候,她才明白劉半仙為什麽不讓她用那本事,然而年幼無知,悔恨已晚,終闖下大禍。
安嵐站在劉半仙的攤位前,看著她曾經的“父親”,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蓬萊客棧的肥羊姓陸,叫陸豐,確實是個商人,但同時也是個土匪,而且走的多是見不得光的買賣。
安嵐一直站在攤位那前,陪著劉半仙,默默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在蓬萊客棧那已經得手了。
陸豐身上帶著一隻錦匣,她以為那匣子裡定是裝著金銀珠寶,於是當時拿到手後,也沒有打開看,只是掂量著分量很輕,也正好合了他們的意,若是滿滿一匣子的金銀珠寶,他們可不敢打主意,因而她拿到手後,就馬上撤了。
卻不想,待她打開一看,裡頭哪有什麽金銀珠寶,就一張寫了字的雪浪紙。
那時她和唐正都不識字,根本不知道那紙上寫的什麽,當然也不敢拿回去給劉半仙看,便直接扔了,然後將那錦匣子拿去當鋪當了十三個銅板。她讓唐正繼續找下手的對象,她則拿著那十三個銅板給劉半仙抓藥去。
可她才剛離開,陸豐就找到了唐正和唐慧,就是那個被當掉的錦匣子惹的禍。
被他們扔掉的那張紙,關系到陸豐數萬兩銀子的買賣,陸豐沒想到自己會栽到幾個孩子手裡,簡直怒不可遏。
將近中午的時候,劉半仙收攤,摸出兩個銅板買了兩個燒餅回家,家裡還有個女娃餓著肚子等他呢。
安嵐拭了拭眼角,跟了上去。
果真, 才走到半路,就有兩人追過來將劉半仙劫住,一副凶惡煞的模樣。
劉半仙嚇得渾身抖成篩子,連救命也不敢喊,也不問什麽,佝僂著身子抖抖索索地跟著他們走。
陸豐把劉半仙和唐正兄妹都帶出城外,他是土匪出身,謹慎習慣了,懷疑這樁事有可能是仇家做的,因而辦事時,依舊習慣性地找個沒有官兵的地方,將這事好好了解。
以前的一幕幕就在眼前上演,她卻只能被動地旁觀,一點忙都幫不上,甚至是打那時的自己幾個耳光都辦不到。她不想再回憶了,接下來的事情,她無法面對,可是,她卻不知道要怎麽從這回憶裡掙脫出去。
她很快就抓好藥,但是找過來時,看到的卻不是劉半仙,而是陸豐留下等她的人。
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闖禍了。可是,陸豐要的東西,她已經扔了,而且還是扔進臭水溝裡的,哪還有可能找得回來。
陸豐卻是不信,於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