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廣寒倒不催她,靜靜坐著,安嵐再怎麽窘迫,也不敢讓他乾等,輕輕咬了咬唇,便翻開那本書:“有許些字,還不認得。”
不認識的字,她都做了記號,一翻開,即指過去。
白廣寒看了一眼,便將桌上的紙筆拿過來:“研磨。”
“嗯?”安嵐一怔。
“既是生字,便不可光靠記。”白廣寒說著就已經鋪好紙,“我先寫,你順便練字。”
安嵐的臉又是一紅,她的字只能勉強算寫得齊整,離好看還差個十萬八千裡。最開始識字的時候,她手裡拿的可是樹枝,真正接觸筆墨紙硯也只是這兩年的事。而且,筆和紙實在太貴,她當真是舍不得,很多時候只是拿毛筆沾水在書桌上練字。
現在,先生是要親自給她寫字帖,安嵐趕緊站起身,將那方石硯移過來,只是剛拿起墨,白廣寒又道:“坐著便好。”
安嵐怔了怔,伺候筆墨,她自然是要站著才對。
白廣寒沒說話,只是往她膝蓋那看了一眼,安嵐明白過來,心頭溫溫的,低低應了一聲“是”,然後重新坐下。 白廣寒轉頭看她:“聽明白了?”
安嵐正好在看他。心頭砰地一跳,即將目光移到紙上,點了點頭。
白廣寒將手裡的筆遞給她:“將我說的都寫一遍。”
“是,先生。”安嵐接過筆,悄悄呼了口氣。
她開始寫的時候,白廣寒一直在旁邊看著。他的氣息那麽明顯,只是坐在她旁邊,她卻覺得自己被他整個籠罩,以至於令她握筆的手心都出來汗。
他身上有一種極淡的香,比景炎公子精心搭配的香囊還要好聞。但是,此時此刻,這種香味不停的提醒她,他就在旁邊,她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何處。 安嵐低低應了聲“是”,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剛剛白廣寒給她解說的不少,她即便記憶力好。也需快些記下才行,她的時間不多了。
白廣寒隨手翻了本書,卻看了幾眼後,又將目光落到那小姑娘身上。
其實說是小姑娘,也不算小了,十四五歲。正是女子開始舒展的年紀。
只是,那身量若跟他比起來。確實很小……
安嵐慢慢靜下心,筆下的字越寫越順。旁邊寫滿字的紙不知不覺,就摞了一疊。
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放下筆,再次翻書的時候,忽然想起這房間內還有一個人,即轉頭,果真,白廣寒還坐在那軟榻上,並且正看著她。他面上倒不見有不耐煩之色,但眼神很靜,靜得讓人沒來由地一陣心慌,她趕緊站起身,有些忐忑地道:“先生還在!”
“嗯。”白廣寒這才站起身,走過來,“今晚就到這,你休息吧。”
提到休息兩字,安嵐的表情愣怔了一下,只是下一瞬,她就道:“影響先生休息了。”她說著,就要送白廣寒出去,只是白廣寒卻未動,並且看她的眼神幽暗了幾分。
安嵐不明所以,抬起眼道:“先生,是還有別的吩咐?”
白廣寒問了一句:“你還打算?”
安嵐一怔,隨後才道:“安嵐愚鈍,不敢負了先生所望,希望勤能補拙。”
“你資質聰慧,又有我親自教導,用不了三天,這幾本書便能讓你讀透。”白廣寒看著她道,“通過今晚,你亦明白這一點,為何還要逞強,夜裡休息不好,明日精神便會不濟。”
安嵐未想白廣寒會這麽說,一時無言,隻得微垂著臉,默默聽著。
白廣寒又道:“睡不著,是嗎,或者是不敢睡。”
安嵐身上明顯是一僵,白廣寒看著被自己籠罩下的小小身影,心裡一軟,抬手放在她腦袋上:“要是難過,可以哭出來,沒人敢笑話你。”
安嵐頭垂得更低了,白廣寒在她腦袋上摸了兩下,然後往前一步,按著她的腦袋,將她攬在懷裡:“如果那些畫面實在讓你難過,我幫你封起來,也不會讓你忘了他。”
安嵐忽的靠在他懷裡,懵了一懵,好一會後,才回過神,然後搖頭:“不,我沒事。”
“睡得著嗎?”白廣寒安撫似的輕輕撫摸她的後背,“我只能給你這幾天悠閑日子,從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香殿的事極多,再往後,殿內殿外事務都要你去插手,其間或許還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你又剛剛坐上這個位置,之前亦無多少經驗,若不好好養足精神,該如何應對。”
他一下子說了這麽長一段話,並且差不多是附在她耳邊道出來的,聲音低沉,語氣平緩,聽起來,竟有一種奇異的安撫之力。
“先生……”
“嗯。”
“為何,要對我這麽好。”
“不應該嗎。”
“不知道。”安嵐將臉埋在他懷裡,聲音很低,“先生能看透一切,自是知道這樣,我會……”
“會如何?”他垂眸,看著她烏黑的頭髮和纖細的脖頸。
安嵐低聲道:“會添貪欲,會分不清,也會害怕。”
“害怕?”白廣寒安撫她的動作停下,“害怕什麽?”
安嵐頓了頓,才道:“先生為何不問我會分不清什麽?”
“你有分不清嗎。”白廣寒聲音淡淡,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頓了頓,又道,“即便真分不清,也遲早會分清,我何須多問。”
安嵐自他懷裡抬起臉,看著他深幽的眼睛,怔然無言。
他道:“去睡吧,我看著你,不會有噩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