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太濃,薛氏因急著找方玉輝,沒怎麽留意腳下,所以腳步一急就冷不丁地被絆了一個趔趄,同時又被樹枝勾住,而這一次被勾住的卻不是她的頭髮,而是她的衣衫。
衣服被撕破的聲音有些突兀地在耳旁響了一下,薛氏一手抓住旁邊的樹乾,另一手下意識地往自己胸口處摸了摸,隨即覺得胸前一涼,趕緊低頭一看,即驚得張開嘴巴。她的衣服居然被勾破了,並且破的地方還還不止一處,足足裂了有一個手掌長的口子,抽絲的衣料有些狼狽地垂下,露出她貼身穿著的輕薄褻衣。
怎,怎麽會!?
薛氏懵了一會才趕緊轉身,想找桃花夫人,可她這一回頭,除了白白的濃霧,和惑人的桃花,哪裡還有桃花夫人的身影。桃花林中的白霧,本來是一番及美的景象,可這個時候,薛氏心頭卻陡然生出些許寒意,白霧在她面前翻滾,似在掩飾著什麽未知的事情。
未知,往往伴隨著心慌,再加上孤身一人,恐懼頓時伴隨心慌而來!
“蕭妹子?”周圍很靜,靜得詭異,薛氏轉過身,開口時不自覺地壓低聲音。
沒有任何回應,眼前除了白霧,就是開得靜謐的桃花,偶爾有幾片花瓣離開枝頭,穿過聚散不定的白霧,緩緩落到地上。薛氏抬起眼,目中現出驚懼,她有些慌張得往兩邊張望,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這個林子,真的很大,大得可怕。
桃花塢的桃樹大都上了年頭。桃花林尤是,株株枝乾雄勁,枝丫重疊,層層密密,交織成一個巨大的籠子。
“蕭妹子!”薛氏又喊了一聲,聲音不自覺地帶出幾分顫音,“你在哪呢?”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緊張。恐懼,這種負面的情緒是最容易蔓延疊加的,薛氏覺得自己心臟從未跳得這麽快過。她從不知道,自己竟這麽害怕獨處。
薛氏咬了咬牙齒,手離開樹乾,往回走了幾步:“夠了。你快出來,這霧太濃了!”
她這話剛落。身後就傳來腳步聲,她莫名地覺得頭皮一麻,身子僵硬了一下,才緩緩轉頭。
那是個及年輕極美麗的女子。有些訝異地站在那株桃樹下,隔著白霧看著她。
安嵐姑娘!
薛氏愣了好一會,才認出對方。昨天,白廣寒和安嵐進入桃花居的時候。她遠遠看了幾眼,因那小姑娘的體貌極為出眾,所以她印象深刻。
“你是?”安嵐先開口,她沒有見過薛氏,自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剛剛她解了手絹後,聽到旁邊有聲音,因為離得近,便找了過來,不想會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而且還是這般狼狽的模樣。
薛氏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胸前的衣裳破了,忙用手擋住,只是這麽一擋,倒更顯得刻意了。怕是有生以來,她從未在外人面前這般狼狽過,因為這讓她覺得極為羞恥和尷尬。
安嵐的目光從她胸前離開,但心裡的猶疑卻更深了,看對方的衣著年歲,應當是某位貴婦人,只是不知為何,卻梳了個未婚女子才梳的頭。
薛氏正琢磨著要怎麽跟安嵐開口說話,才能不讓她生疑,總歸,無論說什麽,她此時都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她並非完全相信桃花夫人,故心裡也有自己的盤算,昨天白廣寒過來,她故意沒有露面,為的就是今日之事,無論成敗,都不會讓白廣寒將帳也算上方家一份。
成果她是定要分享,但責任卻不會共同承擔。
安嵐先開口:“夫人是桃花居的客人?”
薛氏心裡即有了主意,訕訕一笑:“也不算什麽客人,就是鄰居,今兒得閑,便過來看看蕭妹子。”
安嵐審視地看著她:“夫人怎麽稱呼?”
薛氏頓了頓,才道:“我娘家也姓蕭,跟蕭妹子同姓,所以跟親幾分。”
“蕭夫人。”安嵐微微點頭。
薛氏不願一直同安嵐站在一塊,萬一崔文君找了過來,怕是真的要壞事,便想趕緊轉身離開,只是她正要移步,就想起自己的衣裳已經破了,並且還破得不是地方。她若真這麽出去,萬一被誰看到了,再說這鄉下地方的人,是更喜歡傳些不中聽的話,到時她怕是沒臉見人了。
於是,她將目光落到安嵐正披著的那件披風,猶豫了一下,終是忍不住開口:“姑娘,你看,我衣服剛剛不小心被樹枝勾破了,實在不方便就這麽出去,姑娘身上的披風能不能借我?”
安嵐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風,又看了看有些拘謹地擋著胸口的薛氏,遲疑了片刻,就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遞給薛氏:“這是桃花夫人的披風,蕭夫人一會直接還給桃花夫人即可。”
薛氏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往深處想,將披風系好,遮住自己身上狼狽的地方後,總算松了口氣:“多謝姑娘。”
“不客氣。”安嵐替她理了理披風,淡淡一笑。
她知道眼前的事絕非偶然,但卻想不明白桃花夫人到底想做什麽,所以有心想再套一套這婦人的話。只是此時此刻,無論是安嵐還是薛氏都不知道,崔文君已找了過來,就在薛氏背後不遠處, 死死盯著她們。
薛氏根本不知道,剛剛桃花夫人給她重新梳的那個發髻,是以前白純慣常梳的頭;安嵐也不知道,桃花夫人給她和白廣寒準備的那件披風,也是當年白純親手縫製的,就連披風上的花紋,也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那個時候,崔文君和白純還未反目,所以,崔文君對這件披風,和白純一樣熟悉。
今日,崔文君接二連三地遭受了打擊,剛剛謝雲又成功在她心裡留下一個暗示,眼下,迷宮一樣的桃花林裡,濃霧淡化了現實的細節,擴大了心裡的想象。
白純!
她,果真沒死!
崔文君站在濃霧後面,看著昔日刻骨之恨的仇人,看著那對母女在她面前上演親情的一幕,面上柔和的五官皆數化成堅冰。
許是崔文君此時的恨意幾乎實質化,安嵐下意識的抬起眼往前看去,微微一愣:“崔先生。”
安嵐一開口,薛氏整個人頓時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