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風突然襲來,院中飛花若雨,帶起他的墨發,寬大的衣袍也被吹得鼓鼓囊囊,獵獵作響,世界似有顛亂之態,卻見他眸底的火光依舊灼灼,風過而不為所動。
那一刻,似極其短暫,又似無比漫長;如心念一閃,滄海已然成桑田。
風歇下,他的衣袍慢慢垂落,長發如瀑,黑緞般柔順的散在後背。
安嵐在他久久的凝視下開口,聲音不大,但無比鄭重:“公子,真的不會後悔?”
笑意漫上他的眼睛,很快又沒入他漆黑的瞳孔裡,他輕輕捏著她的下巴:“不會。”
“死生不棄?”
“死生不棄。”
遠處的陰影逐漸褪去,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裡。
安嵐的手自他胸膛上慢慢往下滑,落到他腰跨上,再往他身後伸出去,抱住他的腰,接著整個人貼進他懷裡。景炎微詫,片刻後,她兩手再順著他緊實的腰身小心地往上移,即便隔著衣裳,也還是能感覺到他衣服下面繃緊的肌肉。
她用力地,緊緊地抱住他,開口道:“好!”
院中的風刹時變得無比輕柔,送來的花香沁人心脾,門窗屋瓦,廊簷石階逐漸明亮起來,連草葉上都凝出清澈的露珠,陽光灑下,彩蝶在花叢中起舞。
景炎眼瞼微垂,看著這樣如似傾盡全身力氣抱著自己的姑娘,沉默片刻,低頭,在她發上輕輕一吻。
……
距驛站三裡外的一株古樹下,停著一輛青灰色的馬車,夜風刮過。將車簾微掀起,車內的燭光和一種既然妖媚又凜冽的香遂自車廂內透出,證明原來這車內是有人在的。只是不知是因為馬車壞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這馬車裡的人似乎就打算在這荒郊野嶺之地過夜。
那陣夜風過後,車內的人忽然有些意外的“咦”了一聲,隨即之前本來及淡的香氣忽然濃了幾分。如似散出去的香全被收了回來。
而這馬車的主人本是斜倚在車內大靠枕上。此刻才坐直起身,看著自己跟前的香爐,微微眯了眯眼。那丫頭原本焦慮不安的心緒被撫平了。讓他沒了可趁之機,果真不能小覷。
片刻後,他熄了爐內的香,再仔細捋了一下自己的墨藍色的衣裳。才重新躺下。
天樞殿那兩人,果真勾搭成雙了!
白廣寒。嗯,或者是景炎,是認真的?
這倒是有趣了,他還真想看看。最後赴死的會是誰。
究竟是他們這所謂的情愛,還是他那毀天滅地的涅槃香。
藍衣人閉上眼裡沉思了片刻,隨後命車夫改道。連夜趕去合谷。
……
安嵐自香境內出來時,已經是下半夜了。她過神的那一刻,即感覺倦意和疲憊襲來。在香境內因不知時間的流逝,所以她在精神上會有一種錯覺,從而給她造成一種假象,麻痹了她對自己身體的感知。所以她的香境一消失,身體最真實的感覺即完完全全地反饋給她,因而這樣突如其來的疲倦感,更讓人難以適應。
不過她短暫的眩暈後,遂想到最緊迫的問題。景炎就在她跟前,她緊握住他的手,發覺他掌心的溫度依舊灼熱,她的臉色當即一變:“公子!”
如果是以往,甚至今天之前,她若知道自己能將香境的時間堅持到四個時辰以上,定會非常激動,可此時,她心裡感覺到的,除了擔心就是緊張。
景炎卻笑了,反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懷裡,同他一塊躺到床上:“四個時辰,比我想象中的好,當年我初學香境,莽莽撞撞,不知死活,也僅堅持了四個半時辰。”
安嵐此刻完全沒有心思同他比較這個,在他身上撲騰了幾下,才穩住自己的身體,即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公子的燒還未退?若是那人過來,當如何應對?”
“是啊,一出來腦子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在你的香境裡當真是舒適。”景炎完全不見一丁點擔憂,一開口就是眉眼含笑,手撫上她的臉,並且說話的語氣也帶著幾分不正經,“叫人懷念,真舍不得出來!”
“公子!”安嵐目中現出幾分惱色,卻不知是因為他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還是因為他話中故意夾帶別的意思。
景炎笑出聲,胸膛微微有些震動,安嵐此刻正好覆在他身上,撐著他的上身,手掌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心臟的跳動,那力量,莫名地讓她臉上發熱。
“不用擔心。”景炎摸上她的頭髮,臉上的笑褪去,隻含在眼中,“今夜他不會再有別的動作,且安心睡吧。明天的事,明天起來後再想。”
安嵐一怔,不解道:“為何?”
“即便是大香師,能力也並非是無限的,他隔著這麽遠窺視你的香境,並一直試圖影響你的心緒,甚至要控制你的情緒,所耗費的精氣神,是你十倍之巨。”景炎順著她的頭髮,在她耳垂上輕輕捏了捏,“所以任他有再大的本事,他也不得不暫時歇戰,否則他就只能在我面前露出真實身份。”
安嵐聽後,怔了一會,才總算放了心,隨即身上一軟,便躺在他懷裡,閉上眼輕輕舒了口氣。
“睡吧。”景炎在她後背拍了拍,然後微微起身, 將她整個抱到自己床上。
“公子。”只是他給她蓋上被子時,她卻睜開眼,低聲問,“公子可猜得出,他現在在做什麽?”
景炎在她身旁躺下後,才道:“連夜趕去合谷。”
安嵐不解,轉過臉:“為何?”
如果真是耗費了很大的精神,不是應當先休息嗎,為何反要連夜趕路。
“他不願露面,之前又已確定在這路上不能真正奈何我,自然要在合谷那邊搶佔先機。”
“那,他會怎麽做?”安嵐覺得自己才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只是她問出這句話後,等了好一會,卻還不見景炎回答,她便微微起身,仔細看了他一眼,才發覺他竟已經睡過去了。
那樣俊朗的眉眼,只有離得這麽近的時候,才能看出他眉眼間有幾分疲倦。
她默了一會,才又輕輕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