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過來之前,又仔細描了眉眼,點了紅唇,當真是脂濃粉豔。她本就相貌過人,這一收拾,更是豔冠群芳,那輕輕行來的姿態,將女人成熟嫵媚的風情,盡數展現,當即就令晉香會裡的好幾位少年都看直了眼。
然而安嵐一看到薛氏,就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但究竟哪不對勁,一時間又說不出來。似乎是覺得薛氏太美了,當然,薛氏本來就生得貌美,所以此時有驚豔的感覺,理應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安嵐卻又覺得,似乎不是這樣,因為那種美,明明是很賞心悅目,但看在她眼裡,卻隱隱有種滲人的感覺。而且薛氏也在笑,也在同姚氏說話,行為舉止沒有任何異樣,但是她卻總覺得不對勁,就好似心裡有個聲音在提醒她這一點。
沒有緣由,更趨向於一種直覺和本能,所以當她再仔細看時,卻又懷疑剛剛是自己的錯覺,薛氏此時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了。
再看方三爺,方三爺也顯得很正常,雖薛氏入席後,方三爺也同大家一樣,往薛氏那看了一眼。但是那眼神跟之前在花廳的時候一樣,並不像是兩人剛剛有說過什麽,於是安嵐愈加詫異,難道,剛剛方三爺真的一直跟李爵爺在一塊?那她之前在花園裡,聽到的究竟是誰的聲音?可那明明是方三爺的聲音,薛氏甚至還直接喊了方三爺的名字!
安嵐忽然覺得脊背一陣發涼,於是一直掛在嘴角邊的笑容也不覺收了起來,她想起自己之前在花園裡。莫名地就是一驚。如此說來。無論是剛剛。還是現在,應該都不是錯覺,定是她忽略了什麽。
薛氏進了花廳後,第一眼就看向方任及,但那個時候方任及卻沒有看她,而是在同方三奶奶低語。直到入席後,方三爺自方三奶奶身旁離開,要走到男客那邊時。才往她那看了一眼。
本來,薛氏渴求的是能從那一眼裡得到一些安慰,哪怕方任及隻表現出一丁點痛苦和不舍,對她來說,都是撫慰。可是,方任及那一眼太過平靜,因為平靜而顯得無情,而他的無情使得她更加可悲,於是薛氏心裡最後一根弦,在那一瞬。嘭地斷了。
她坐下的時候,兩手止不住地顫抖。腦海中不停閃現以往的一幕幕。再思及他表面癡情,實則風流,無情無義……怨恨和嫉妒吞噬著她,而內心的痛苦到極致時,反慢慢平靜下去,面上重新露出笑容。
安嵐一直在暗中留意,忽看到這一幕,心頭莫名的就是一顫。
薛氏在笑,但那雙眸子黑沉沉的,裡頭沒有絲毫笑意。
卻這會,方媛媛說話了,命丫鬟們上前斟酒,然後笑吟吟地道:“這是加了玫瑰花露的酒,先敬大家一杯。今日這十六位晉香會的貴客,希望日後,都能成為方園的常客。”
十六人都成為方園的常客是不可能的,方媛媛本是世家出身,又一次比一次嫁得高,更重要的是,方家出了一位大香師。所以,如今能常出入方園的,都是非富即貴,長香殿的人,也不是誰都有資格成為這裡的座上賓。
但今日方媛媛並沒有特意請往日常進出這裡的貴客,卻也是有意為之。
眼下這十六人裡,有身份高貴者如丹陽郡主;有出身高貴者如方玉輝,方玉心,謝藍河等;除此外,還有數位官家子弟,以及雖家中不算富裕,亦無權無勢,但也是出自書香門第;最後,才是如安嵐等幾位,來自長香殿下屬香院裡的香使長。
這些人,且不論各自本事如何,單就身份地位而言,他們的路,也都會各自不同。更何況,白廣寒大香師最終,隻從他們當中挑一人。
所以,方媛媛這句話,似的提醒他們,都是相互的對手,十六個人,只有一人能站到最後。
無論方媛媛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歸她這句話落下的時候,十六人當中,起碼有一半人面上的表情微變。能入選白廣寒大香師的
能入選白廣寒大香師的晉香會,又是順利從最先的三十二人當中脫穎而出,說明他們都是有一定的背景,並且都對那個位置有期望。
所以,這樣的提醒,就等於是往他們心上刺了一針。
安嵐垂下眼,看著擱在自己跟前的那杯溢著花香的酒,隨他們一塊舉起,輕輕啜了一口。她很少喝酒,這些年在源香院,只有春節的時候,香院才會讓他們喝上一杯。香院裡給她們喝的酒,自然比不上這裡的順滑馥鬱,她的手指輕輕撫著精致的酒杯,她並不好這口,但還是很想從這十六人當中脫穎而出……
這頓香宴雖各懷心思,但因主人招待得好,加上每個人都盡力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所以也算是賓主盡歡。
並且為能熱鬧一番,宴席開到中途,特意加了一次傳酒接龍的小說。這也是時下貴人們在宴中常玩的,便是丫鬟倒上一杯酒,第一位客人接了,先說一句詩詞或是俚語,然後就將那杯酒傳遞給下一位,下一位客人若接不上,就得喝了那杯酒。
一開始是女客這邊先玩,玩了一會後,男客那邊也參與進來。於是最後,大家都想將酒傳到讓對方那桌,氣氛慢慢就熱絡起來,同桌的相互間也不再那麽客氣,自己將酒傳出去後,就品著香食看著他人樂。
只有安嵐,心頭總隱隱約約感到不安,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的不安什麽,眼睛隨著那杯酒看過來看過去,都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
不過,還是有一點引起她的注意,酒杯傳到薛氏那後,下一位,正巧就是男客那邊的方三爺來接。所以,好幾次薛氏都故意刁難方三爺,愣是讓方三爺喝了好幾杯酒。當然,這樣的行為自然是令女客這邊喝彩,只是這座位,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有意……安嵐猜不出,但她心裡的不安卻是越來越重。
然而,這一席香宴,一直到結束,都沒有出什麽意外,只是大家因多喝了幾杯而顯得面上微紅,興致也比原先高了幾分,相互間也都說得上話了。
“不過你今兒似乎有心事。”走出花廳時,丹陽郡主看著安嵐笑道,“是擔心下一輪的晉香會嗎。”
安嵐搖頭,又道:“郡主也要回去了?”
丹陽郡主點頭:“接下來,應該是在下一輪的晉香會上見面了,其實,我是有些擔心的。 ”
安嵐詫異地看了丹陽郡主一眼,丹陽郡主笑了笑,又道:“誰能猜得出大香師的心思呢,我雖是郡主,其實並不比你有優勢。”
安嵐怔了怔,沉默下去,甄毓秀卻從後面走過來,瞟了安嵐一眼,仗著酒氣哼了一聲:“我勸你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郡主不過是跟你客氣兩句,你不會就當真了吧!之前是算計我,下一次,怕是就要算計郡主了,你也就這麽點伎倆……”
丹陽郡主立即拉了拉甄毓秀,低聲製住她:“好了,別說了,這等話是能混說的嗎,快給安香使長道歉。”
“道歉?我那天也是被她給騙了所以才給她道歉的。”甄毓秀在席上吃了不少酒,酒氣將她平日裡刁蠻性子都拱了出來,“我說的可都是事實,那天的晉香會,她要不是故意使詐,哪裡能被挑中,哪裡能站在這裡跟你我說話!合該是她給我道歉才對,一個小小的香使長,也敢算計我!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你下跪磕頭認錯……”
安嵐沒有回嘴,只是神色淡淡地站在那,看著她。
甄毓秀被她那眼神看得火冒三丈,對方的不應不答不辯解,似乎是對她的羞辱,嘴裡的聲音更大了,引得正準備出來的客人都停住腳步,詫異又不解往她們這邊看。
丹陽郡主已經皺起眉頭,幸好這會兒姚氏走過來,一聲低喝:“住口!成何體統!”
甄毓秀怔住,回頭,瞧著是自己姨母,氣焰不由就弱了幾分,酒也跟著醒了三分,於是面上即露出不安來,但神色裡卻還帶著不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