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殿很可能是無主之殿,這個消息,無論對誰,都是個巨大的誘惑。
眼下安嵐要面對的,已經不是一直以來藏在深處的那個人,而是每個人陡然膨脹的私欲。
此時在鳳翥殿內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白廣寒,如果是,天樞殿此刻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剛剛的廝殺聲甚至連玉衡殿那邊都聽到了,他卻為何還不現身。刑院的權力爭奪,身為天樞殿大香師,不可能不過問,更何況事情鬧得這麽大,死傷的人這會兒還躺在鳳翥殿前,血腥的味道已融入冰冷的空氣裡,怕是連鳳翥殿內也能聞得到。如果他真的是白廣寒,怎麽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眼前發生。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安嵐沒有看六位大香師當中的任何一人,金雀走開後,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虛空處。那麽精致的五官,因面無表情以及蒼白的臉色,使得她此刻看起來像是冰雪人,面對六位大香師也未見絲毫動容,竟隱隱有幾分白廣寒的味道。
打破沉默的,是謝雲,他開口時聲音依舊溫和平緩:“六位大香師已經到了,又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白廣寒此時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應該出來看看。”
安嵐沉默了一會才道:“今日之事,廣寒先生自當會一一過問,只是何時過問,如何過問,是天樞殿的事。”
當真,寸步不讓,分明是那般較弱的一個小姑娘,卻偏偏能表現得如此冷硬。
這小丫頭,真是越來越有味道了。百裡翎微微眯起眼,不住地打量安嵐。比起眼下還躺在鳳翥殿門口的那些傷者,和已被製住的刑院大掌事,以及殿內那個遲遲不願現身的人,他看起來似乎對安嵐更加感興趣。
可惜過來得有些晚。沒能親眼目睹她剛剛起的那場香境,百裡翎心裡有些惋惜,卻也因此目中的興致更濃,那不合時宜的笑意甚至已從他眉眼間流瀉出來。藏著那樣蓬勃的生命力和欲望,卻又擁有一張最為平靜安定的皮相,這樣的矛盾體。向來是他最為喜愛的,無論男女。
“不敢出來嗎!”方文建忽然一聲冷笑,“白廣寒是在害怕什麽?”
就在此時,看住李殿侍長的那批刑院院侍終於趕了回來,整齊的腳步聲令氣氛更加凝重。也適時的化解了方文建那句話引出的震動。
藍靛用最快的速度將之前死傷的人抬走,接著命趕回來的那批人分成各個小組散開,並且小組和小組相互之間的距離都有很大的講究,這個距離以及相互間的接應,對大香師的香境有著一定防禦作用。
當然,面對六位大香師,這點兒防禦作用如同螳臂當車般可笑,但是。此時這幾位大香師並非是一條心,只要有人出手,就一定會有人阻止。所以,此刻的這點兒作用,就變得無比重要。
這些人明白這一點,身為大香師,又怎麽可能會不明白。
所以說,就算是面對六位大香師。天樞殿也不懼。
但是,此時的懼與不懼已不是主要問題了。天樞殿,或者說安嵐特意擺出這樣的仗勢。卻恰恰說明了一個問題——研香只是個借口,白廣寒真的不能現身,無法現身!
為什麽,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此時鳳翥殿裡的白廣寒是假的!
“想必此時各位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方文建陰測測地笑了,“七年多前,天樞殿也出了件大事,各位都知道,只是鑒於天樞殿的權威,一直沒有人敢去確認他的真假。”
沒有人接方文建的話,片刻後,淨塵開口:“阿彌陀佛,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方先生還提他做什麽。”
“你不讓提,因為這些人當中,很可能你是最清楚真相的那一個。”方文建看著淨塵,頓了一頓,緩緩開口,“七年多前,白廣寒就已經死了,現在在鳳翥殿裡的那位,是個替身!”
死一樣的沉默,像瘟疫般蔓延,令人不寒而栗。
金雀不由自主地捂住嘴,藍靛震驚地看了安嵐一眼,卻見安嵐面上依舊不為所動,冷漠的表情是一種無聲的宣示,宣示什麽,藍靛沒想明白,但奇異的,她那一瞬的心慌隨即就安定下來。
只有赤芍,片刻地呆愣後,即激動地喊出聲:“胡說!”
安嵐微微側目,藍靛即會意,遂命人看住赤芍。回過神的藍靛已經明白,廣寒先生遲遲不出來,怕是真的有問題,但是,越是在這個時候,天樞殿越不能亂,無論方大香師說什麽,天樞殿的人都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天樞殿是無主之殿,而那個小丫頭——”方文建忽然抬手指著安嵐,“無權繼承天樞殿。”
安嵐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從一開始,她的態度就很明確,廣寒先生出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踏上鳳翥殿的台階。
可是,已到了這一步,特別是那句話已從方文建嘴裡出來,事情再不可能有溫和的解決之法。
冷凝的氣氛驟然起了變化,每個人都覺得胸口猛然一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令人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有些體質虛弱的侍女已忍不住嘔吐。
安嵐隻覺得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這是——方文建和淨塵在鬥香境!
他們並未將周圍任何一人拉入香境,但是,每個人都感覺得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怖力量就在自己周圍,似乎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撕碎!
崔文君微微蹙眉,將丹陽郡主拉到自己身後,免她被波及。
柳璿璣將手放在金雀肩膀上,暗香浮動,讓金雀的難受松緩了幾分,但她面上的神色卻也跟著沉重幾分,方文建,今日是不可能會罷休了。柳璿璣將目光投向鳳翥殿,白廣寒,真的不在裡面嗎?若如此,今日之事該如何了?淨塵能牽住方文建,下一個出手的,她也能牽住,但是, 還有另外兩位呢,到了那個時候,難道他們還只是袖手旁觀?!
天樞殿是無主之殿,那代表的是巨大的財富和權力,是家族數百年的富貴榮華,若非她心不在此,也難保不會意動。
山風驟急,天上的雲層在劇烈地翻滾湧動,那一刻的感覺如此漫長,可怕的壓力似無窮無盡,令人抵抗不住要彎下腰跪下身。
安嵐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但眼神卻越來越亮。
兩位大香師在自己面前過招,即便未能親臨其香境,卻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危機之所以被稱為危機,是因為每一份危險背後,都是一個機會。她的進步,一直以來都是建立在這樣的危機之上,所有人都只看到她這半年多來進步神速,卻沒想過,她每邁出一步,都需要付出什麽樣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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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偶感冒了,昨天一直咳個不停,很不舒服,所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