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回到家中,將那包袱打開,取出那件棉襖,仔細查看了一下,發現要補的地方也不是很多,畢竟才新做了兩個月而已,但看那肘部位置,都已經磨到發白了,連布面都似乎比別的地方薄了幾分。高楨究竟有多喜歡這件棉襖,才會在短短的時間內把它穿成這個樣子?
碧蓮給趙琇倒了熱茶來,看了看她手裡的棉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在船上時,姑娘給廣平王世子做的那件襖麽?因隨身帶的冬衣不夠,船上又不好生火,因此姑娘就把襖做得特別厚,還是對襟的款式,穿穿脫脫的方便。”她當時也跟著做了三件,一件是為趙琇做的,一件給了弟弟,剩下一件貼身的小襖則是給了自己。
“就是那一件。”趙琇道,“世子經常穿,都穿破了,托我幫著補一補。”
碧蓮笑了:“這可奇怪了,難不成堂堂一位王府世子,竟還缺了兩件冬衣不成?京城裡那些達官貴人,也不時興穿這個。在船上是實在沒了法子,只有布和棉花,才將就著做了的,太子殿下也好,瑋哥兒也好,上了岸,有了乾淨新衣裳穿,都把這趕製的棉襖給收起來了,沒想到世子還經常穿它。”
趙琇的眼神有些躲閃:“誰知道呢?也許他這人就喜歡穿棉襖呢?其實我也喜歡穿的,棉襖軟和,布面摸上去也是暖暖的,不象綢面的東西,大冷天的摸上去,涼涼滑滑,本來暖乎乎的手,也要摸得冷了。還有皮襖那東西,帶著一股子怪味兒,聞著就讓人想打噴嚏。”
“瞧姑娘說的,布面的棉襖誰家沒有?怎麽反成了比綢面皮襖還要好的東西?我們想要穿綢面的或是毛皮的衣裳還不能得呢。”碧蓮習慣了趙琇時不時冒出口的怪話,也沒當一回事。笑完就完了。姑娘和大少爺上京是臨時決定的,雖然也有幾件衣裳穿,可是馬上就要開春了,應該再添置幾件春裝。總不能讓兩位小主人反反覆複地替換那四套衣裳,那會讓人笑話的。她現在有的是針線活要做呢。
碧蓮盤腿上了暖閣的大炕,開始繡趙琇一套新做的春裝上的花兒。趙琇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棉襖,想到自己答應了高楨,除了補舊襖之外,還要給他做一件新的,心裡就有些鬱悶,也跟著上了大炕,拉過針線籃子,一並忙活起來。
趙瑋今日去了柱國將軍府曹家給曹老太太請安。直到傍晚才回來,路上遇見了一場冷風冷雨,是哆嗦著騎馬進的家門。他回房洗了個熱水澡,穿上了暖和的家常衣裳,見家裡下人已經開始點燈了。便問:“姑娘在做什麽?”
下人告訴他,趙琇在房間裡做針線呢,不過已經吩咐廚房準備好晚飯了。趙瑋便道:“叫廚房多熬一鍋薑湯,讓全家人都喝一碗。眼看著就要開春了,忽然來了這麽一場雨,可別是倒春寒。”
那下人也道:“姑娘也是這麽吩咐的,因此晚飯特地做了羊肉鍋子。薑湯也都備下了。大爺方才淋了雨,要不要也喝一碗?”
趙瑋想了想:“不用了,晚飯時再喝吧,我去看看姑娘,叫廚房的人直接把飯送到她屋裡,我跟她一塊兒吃飯。”
下人領命去了。趙瑋打了把傘,冒著細雨去了後院趙琇的房間。
趙琇連忙將他迎進屋來,又替他拍去身上沾的小雨珠:“天都黑了,外頭又下雨,哥哥有話。打發人來跟我說就行了,何必特地走這一趟?”
趙瑋笑說:“我過來陪你吃飯,已經吩咐廚房的人,把飯菜送到這裡來了。你這兒離廚房近,用食盒裝了熱飯菜,送來還是熱騰騰的。要是到前頭上房去吃,不但飯菜容易冷,妹妹走過去,還要冒著雨呢,萬一冷著了,可不是玩兒的。”
趙琇看著外頭的雨,也有些擔心:“明明天氣已經暖和了許多,白天有好大的太陽呢,怎麽傍晚又下起雨來?氣溫也降了很多。”
趙瑋有些訥悶“氣溫”二字是什麽意思,不過只是想想就算了,沒有追問。他看到暖閣裡大炕上擺著幾件衣裳,有一件看著眼熟,似乎是在船上時,妹妹給高楨做的那一件襖,有些好奇:“妹妹怎麽把這東西拿回來了?”
趙琇有些心虛,吞吞吐吐地說:“世子好象很喜歡這件襖,說家常穿著方便,又暖和,只是當時我做得匆忙,針線不夠細致,有些地方開了口子,我就拿回來補一下。”
趙瑋倒是沒有多想,妹妹在北上途中為太子和高楨這兩個外男都做過衣裳了,要避諱,也不在這一件事情上。他又看見炕上擺著幾塊剪好了形狀的布,看那顏色款式,應該是男裝的,便笑說:“這一件又是給誰做的?難不成是我的新衣?可看著怎麽是冬天用的料子?這會子都要開春了。”
不等趙琇說話,碧蓮就先開了口:“哥兒,那件是姑娘給世子爺做的,我正在縫的這一件,才是哥兒的呢。”
趙琇的臉一下紅了,趙瑋看了看碧蓮手裡已經成了形的衣裳,有些訥悶。為什麽妹妹不給他做,卻給高楨做?他的衣裳反而是交給丫頭做呢?
趙琇期期艾艾地說:“這不是……那件襖沒做好嗎?我跟他說,要給他做件新的,本來是打算入了秋以後再說的,可天氣忽然轉冷,我想說不定有倒春寒,那就算現在給他做一件,他也能穿上,所以……所以……就做了……”她越說越心虛,聲音都低下去了。
“原來如此。”趙瑋聽了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這也沒什麽,我記得世子的生日是在大年初二,偏他今年的生日是在船上過的,當時誰也沒心情提起這件事,我還索性忘了,這幾天回想起來,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怎麽說我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過生日,我竟然連份禮都沒送,真是太失禮了。妹妹做這件衣裳,也是打算給他補上生辰賀禮的吧。”
趙琇心裡暗暗松了口氣,笑說:“是啊,不過他家裡如今這個樣子,皇上病了,廣平王要在宮中侍疾,王妃也病了多日,在這時候說什麽生日不生日的,好象有些不合時宜,反正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們給他補上一份禮,就算是盡了心意了。”
趙瑋點點頭:“這話說得有理,既如此,我今晚可得想想,要給他備一份什麽樣的禮物。”
趙琇想要扯開話題:“說起生日,哥哥的生日不就是在二月十五麽?也沒幾天功夫了。哥哥想要怎麽過?”
趙瑋對此倒是不大在乎:“現在是什麽時候?誰有心情過生日呢?依我說,咱們自己人在家吃一頓團圓飯,加兩個菜,也就是了。最好別告訴人去,省得那些送禮的又找上門來。”
趙琇抿嘴笑道:“咱們不說,人家未必就不知道那是你生日,當年你在京裡生活過好幾年,說不定那些送禮的人家中,還有人喝過你的滿月酒,參加過你的周歲宴呢。”
趙瑋聽了,就有些犯愁:“祖母什麽時候才會上京來呢?要是有她老人家坐鎮,不管來多少人,送多少禮,我都不會心慌了。”
趙琇聽了,也掛念起了張氏:“祖母這時候,應該早就得到消息了吧?算算日子,南下抓洪文成的人應該已經到上海了。不知上海現在會是什麽情形?”
事實上,上海眼下的形勢變化,是趙琇萬萬沒有預料到的。
事情要從他們剛剛坐船離港沿海路北上時說起。
當日洪文成命人四處搜捕下落不明的太子與高楨,趙玦也參與其中。那時想著,太子叔侄倆一定就在附近藏著,他們遲早會找到人的,所以趙玦並沒有跟趙家祖孫糾纏太久,就放他們離開了。可他們在川沙城內外周邊搜尋了三日三夜,也遍尋不著太子與高楨的蹤跡,洪文成就不得不開始考慮,這兩位貴人也許已經逃出了川沙城的可能。
兩位養尊處優的貴人, 又是在那樣一場混亂中脫逃的,也許還受了傷。他們並不熟悉川沙地形,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一定有人幫助。洪文成立刻派人細查當時在海壩附近的人,而趙玦領到命令的時候,頭一個就想起了趙家祖孫。
趙家祖孫受過廣平王的救命大恩,而廣平王又是太子的同胞兄長,趙家祖孫天然就是太子的同盟,如果他們發現了太子與廣平王世子的蹤跡,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救下他們。而當時重傷昏迷被抬出來應付他的趙澤,也許只是個幌子而已!
趙玦一想到這個可能,心裡就慌了,也不敢跟洪文成說實話,怕他怪罪自己放走了太子,便先派親信去調查趙家祖孫的去向,這一查,就查到他們離開川沙城後,就沿水路去了南匯港,路上經過關卡,還幾次打出了他趙玦的名號,因此一路都沒有受到盤查。而他們在南匯港隻停留了一晚,見了經常打交道的一個西洋商隊,第二天便轉道往松江城張氏娘家那邊去了。
有一件事引起了趙玦的懷疑,那就是趙家的船離開南匯港的當天早晨,那個西洋商隊的一艘船也離開了南匯港,據說是要去南京賣貨,船引還是前一天才臨時找官員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