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立夏,在這天氣漸漸熱起來的時節,趙瑋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有品級的正式官職——京衛指揮使司的指揮僉事。雖然只是正四品,相對於他侯爵的品級而言,實在不值一提。但以他的年紀,滿朝文武中也再找不到第二個正四品的實職了。人人皆知,建南侯前程似錦。
趙瑋本人倒是還算淡定,他對這個職位還覺得有些不足呢。他本是舉人出身,讀了十幾年的四書五經,又在刑部歷練多時,早已將本朝法典熟記在心,結果皇帝給他安排的職位卻是武職,他心裡頗有些專業不對口的遺憾。不過如今他在軍方已經不再是一窮二白的局面了,郡公爺的舊部已經聯系上了他,重新走動起來,他又先後在兩場謀逆之亂的平息過程中,都立下了功勞,軍中知道他名聲的人不少,並不十分排斥機戰無限最新章節。再兼他本人的武藝還算拿得出手,又有禁軍統領大將曹泰和的引介,他在京中禁衛系統中,很快就站穩了腳跟。
如今他每日一大早都要穿戴整齊官服,前往京衛指揮使司衙門點卯,清閑的時候可以回家吃午飯,忙起來卻要天黑了才能到家,每日都過得頗為充實。米穎芝細心替他打理衣裝,準備一日三餐,小夫妻倆每日清晨在二門上告別,總要你儂我儂一番。趙瑋雖然勤勉,卻因為總是無法提前到衙門裡做準備工作,天天都擦著時間線進門,免不了要挨上司兩句說。當然,那只是不痛不癢的話,他本人依舊我行我素。只要沒遲到就可以了,清晨的時光對他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溫馨時刻,他可不打算縮短與妻子在一塊兒的時間。
趙瑋小夫妻倆早上的活動,趙琇當然不會參與,祖母張氏圍觀過兩回後,也失了興致。她至今還在遺憾,孫子沒有進刑部,而是去了京衛。不過趙瑋平日閑暇時。依舊對法律方面的書籍很感興趣。手不釋卷,她心裡也不是十分執著。如今趙家有明知書館在,就算不做文官。也無人會說他們不是書香門第,張氏早已經看開了。她如今最關心的,還是孫媳婦的肚子,盼著趙瑋與米穎芝小兩口能早日給她生出個曾孫來。
趙瑋與米穎芝卻不太著急。他們私下問過江太醫了。他們還年輕,過兩年再生孩子也不遲。對米穎芝的身體更有好處。趙瑋心疼妻子,不願意她太早受生育之苦,傷了身體。米穎芝心裡感動,也就接受了他的好意。反正她母親到三十多歲了還能生出她的弟弟來。她才十幾歲年紀,有什麽好著急的呢?
她如今倒是該抓緊時間把建南侯府的中饋擔起來才是。
趙琇已經與她做好了交接,手把手地從旁指導了她個把月。看著她可以自行理事了,方才放開了手。米穎芝起初獨自管家時。也曾遇到不少難題,但漸漸地也就習慣了,如今管得還算不錯,正在熟悉侯府各處產業的運轉。她也知道,時間很緊,她若不能趕在趙琇出嫁前把這些事全都熟悉起來,難不成還要在小姑子出閣後,天天上廣平王府請教去?
米穎芝接手中饋,趙琇盯著瞧了一段時間,見她連端午節時老郡公的祭禮都能獨力安排妥當,便放下心來。她總算可以松口氣,專心致志備嫁了。
所謂備嫁,其實到了這個時候,需要她去做的事已經不多了。陪嫁的家具都已經打好了,正在進行最後的散氣味工序;各種衣料、毛皮的采買也結束了,有京中最好的裁縫作坊根據她目前的身材數據,給她做一年四季的新衣裳;趙家六房與威爾斯洋行送來了各色珠寶與西洋奢侈品,預備給她做嫁妝;張氏從建南侯府名下的田莊、山林、商鋪、房產中挑選了預備陪送的產業,已命各家掌櫃在六月裡到京城侯府報帳了;內務府也傳來消息,她的嫁衣已經完成得差不多,過兩日就會再來量最後一次尺寸,預備做修改……
趙琇要做的,也就是清點自己的東西,看哪些是要帶著去廣平王府,哪些要留在娘家——尤其是書本,若要從自家藏書裡挑一部分做陪嫁,那就只能帶抄本走,原本是必須留下的。抄寫的活不用她乾,但她也得費心思找人來抄呀。除此之外,她還要預備幾樣針線,婚後好送給長輩。
雖然廣平王妃鍾氏早逝,趙琇沒有婆母,但廣平王這位公公還在,更上頭還有太后這位太婆婆,她總要做兩件針線孝敬一下的。她過門時是秋天,做的自然是秋天用的東西,已經是走運了。若是在夏天,她就得用極單薄的料子,若是在冬天,說不定就要用上毛皮。這兩種料子對她的女紅技能都是一個大考驗。孝敬太后與廣平王的東西,用料要考究,做工也要盡可能精細。趙琇一輩子從沒有這麽認真地做過一件針線,連繡花用的絲線,都仔細地分了四瓣,繡得細細密密。配色也是斟酌來,斟酌去,試驗過無數搭配,才定出的方案。
趙琇心中暗暗慶幸,不必給皇帝做,皇后又死了,端嬪份量不夠,因此她還可以省事些。否則再添兩件針線,她可就真的有些吃不消了。她往日學女紅,都隻重視實用性,叫她自個兒做件衣裳,那絕對沒問題,但要說到繡花兒……碧菡與柳綠的水平恐怕都在她之上。給太后與廣平王做衣裳,後者還能從煙雨那裡打聽到王爺的身量尺寸,太后那兒卻只能靠目測了。這樣做出來的衣裳還必須要合身,要精致,既要顯出她的女紅技藝不凡,又不能露出她在刺繡方面的短板,她真真是用了大心思懶神附體全文閱讀。
宮嬤嬤與左嬤嬤在幫她拿捏太后的喜好上,幫了不少的忙。兩位嬤嬤已經結束了所有課程了,卻沒有回宮。太后那兒已經有了旨意下來,示意她倆今後就跟著趙琇了。隨她一同嫁入廣平王府,並且隨侍在她身邊時刻輔佐。趙琇對此早有了心理準備。也恭恭敬敬地拜過兩位嬤嬤了。她無意拿她們做婆子使,隻當是西席一樣敬重了。
也許是因為彼此的關系有了變化,課程也結束了,兩位嬤嬤對趙琇的監管松懈了許多,也不攔著她出門訪友,或是接待上門來拜訪的親友了。對於一個即將出嫁的女孩兒而言,這也許是她最後的輕松時光。等她嫁進廣平王府。便是一府主母。想要再象如今這樣,輕松寫意地與閨中蜜友談笑玩耍,大概是不能夠了。因此兩位嬤嬤也就放了她一馬。
可即使如此,趙琇又能跟誰談知玩耍呢?她閨中朋友不多,真正要好的就那幾個,方仁珠與蔣雯尚在外地未曾回京。曹蘿卻是預備要出嫁了。婚期已定,曹家也送了帖子過來。就在五月下旬。
曹蘿的未婚夫婿就是謝襄飛,乃是已故皇后的同胞親弟,曲水伯唯一的嫡子,也是京中有名的文武雙全年輕俊才。這本是人人豔羨的一門婚事。曹蘿的表姐妹們為此紅眼,不知說了多少酸話。可在皇后刺傷皇帝後,謝家一蹶不振。就再也無人羨慕曹蘿了。人們反而開始同情她,覺得她比李善文還慘些。李善文被賜婚給皇長子。就算皇長子丟了儲位,也還是位皇子,李善文一個皇子妃的名份總是能保證的。可謝家因皇后罪行被牽連,說不定就要抄家滅族,曹蘿的婚事又是皇家所賜,不可能再改嫁他人,她這輩子豈不是毀了?
幸好皇帝寬仁,沒有加罪於皇后以及曲水伯府,皇后到死還能保住後位,曲水伯也只是丟了承恩公的爵位而已,身家性命得保。皇長子已經正式立儲,他們身為皇長子的外家,只要循規蹈矩,就不會有事。若皇長子有朝一日得登大寶,謝家便能真正地吐氣揚眉了。曹蘿嫁過去,也就是吃幾年苦,倒也不至於太慘。只是謝襄飛已經不再是京中囑目的青年才俊,閨中少女們提起他的時候已經不多了。
在這種時候,謝家自知勢微,曹家卻依然保有初心,對這門親事並未有反悔之意。甚至在謝家提出婚期後,絲毫沒有推遲的打算,謝家上下都十分感激,對這門親家是真心敬重。對於謝家而言,他們缺的不是錦上添花的親友,卻著實需要雪中送炭的姻親。而皇長子看在眼裡,心裡也十分感動,暗暗將曹泰和一家記在了心裡。
曹家嫡長女要出嫁了,親友們都接到了喜宴的帖子。作為曹方氏的娘家人,方家也必然是座上客。就在趙琇與嫂子米穎芝一起,陪著祖母張氏過去曹家給曹蘿添妝的時候,她遇上了方家六姑娘,方三爺的嫡次女,方仁珠的堂妹。方家六姑娘告訴她,方崇山即將三年任滿,因考評極佳,已經接到調令,即將回京了。方太太與方仁珠會提前回來喝曹蘿的喜酒,照時間來看,估計再過半個月就到家了。
趙琇喜出望外, 與方仁珠久別多時,總算能再見了,這自然是件喜事。
然而喜事還不止這一件呢。添妝時,趙琇也遇上了蔣家六姑娘,她說蔣雯也打算要回京了,就是這幾天。不過這事兒外人還不知道,蔣六姑娘特地叮囑趙琇不要說出去。
蔣雯這趟回京,是受蔣家老太太召喚,召了三四回,才在蔣四太太的勸說下答應回來的。
皇后百日已過,朝中已經有不少人上書,請求皇帝再立新後了。不管是扶正端嬪,還是另立新後,國母之位是不能空虛太久的。皇長子心情如何,無人得知,但皇帝明顯已經有些動心,打算要再擇新人入宮了。當然,若是要立新後,人品自然是要信得過的。皇長子已經立儲,新皇后若是不能與他和睦相處,后宮中就有可能再生事端。皇帝已經受夠了兄弟同室操戈的慘事,對新皇后的品行要求極高。
蔣家就召回了蔣雯。她是皇帝的表妹,當年皇后還曾經猜疑過她要入宮為妃呢。雖然當時只是皇后多心,但蔣家人如今卻覺得,她未必就不能入宮為後。蔣家女若做了繼後,至少將來就不用再擔心太后與蔣家會跟皇后處得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