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幾日,便是七月初九,正是方慧珠出嫁的日子。
方家嫡支低調地把嫡長女的花轎抬出了家門。雖然該有的儀式都有,但一切從簡,就連提前一天送去眉山伯府的嫁妝,也比原先預備的要少兩成,主要是一些珍貴的字畫、古董與藏書,金珠財帛倒是比原先還添了些。
方家還是要體面的,不可能真的讓嫡長女帶著微薄的妝奩嫁去夫家,但是丘家不知禮,長女品行又不佳,有財帛陪嫁也就夠了,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貴物事,又何必明珠暗投呢?
眉山伯府丘家的人不識貨,見嫁妝單子上值錢的東西多了,還以為方家很重視這門婚事,是在低聲下氣地向丘家示好,讓丘家放方家女兒的名聲一馬呢。至於方家低調嫁女的原因?方家才出了謀逆罪人,雖然已經將人出了族,但外界仍有閑話。行事別那麽張揚,也是自保之道,更何況,方家只是嫁女,真正需要大加慶祝的是娶媳的丘家才對。丘家半點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倒是方家族人們見了,覺得有些異樣。這樣的規格,根本就不是嫡支嫡長女出嫁該有的排場。難道是方太太心中因為公議之事,對長女仍有怨氣?這可麻煩了,嫡支嫁嫡長女尚且如此,那其他房頭嫁女兒時,豈不是還要往下減等,不能越過方慧珠去?
有人去勸方太太,方太太倒是一臉平靜:“如此多事之秋,我們老爺也不過是四品外官,在京城權貴雲集之地。何必張揚?況且慧兒又不是嫁給什麽皇親國戚,只是嫁進眉山伯府做二兒媳婦。伯府爵位到這一代為止,即使皇上開恩,賜丘家多襲一代,也輪不到女婿這個次子。本來就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婚事。要講究什麽排場?我這麽做,哪裡就違了家法族規了?”把對方給噎了回去,自覺沒趣極了,也沒再提起。
眉山伯府倒是好好大擺了一場宴席,遍請京中達官貴人。建南侯府的三位主人自然也受到了請帖,只是張氏與丘老夫人不和。趙瑋一心備考又與丘家交情乏乏,趙琇一個小姑娘不可能單獨去赴宴,所以通通沒去,僅僅送上賀禮就算了。那份禮還是趙琇自個兒照著慣例備的,張氏不屑丘老夫人為人。連這種小事都不肯理會。
趙琇也沒興趣去眉山伯府道賀。她不喜方慧珠為人,也不喜歡丘家作派,樂得留在家裡躲清靜。她抽了時間去設計與方仁珠通信用的信匣,交給工匠盡快打造。不管方仁珠是否采納她的建議,她們兩人之間是肯定要有書信往來的,她也不情願讓其他人看到自己信裡都寫了些什麽。
趙琇不去眉山伯府,旁人卻是去了的。蔣家身為太后的家族,自然是丘家人的座上客。蔣雯跟著家中的親長去赴了宴。回到家裡,連夜就給趙琇寫信,第二日一大早就命心腹送了過來。
蔣雯在信裡吐嘈:她與丘家二姑娘丘媛明明交情平平。不知為何,丘媛對她卻十分親熱,幾乎整個喜宴過程中都粘在她們蔣家女眷身邊,招呼得十分周到,但又讓人稍嫌太過周到了些。舉個例子,她在席間不慎濺出了些許酒水。汙了裙擺,但因為裙擺是深色的。酒跡並不顯眼,所以她也沒放在心上。可是丘媛卻積極地一再勸她去換一身衣裳,還表示如果她沒帶衣裳,可以借一套沒穿過的新衣給她。不過蔣雯素來謹慎,在不熟悉的丘家,不敢輕離長輩身邊,便笑著婉拒了。
不但如此,丘媛還極力向她介紹伯府花園的景致,說是近來玉簪花開得極好。雖然不知道丘媛是如何知道她喜歡玉簪花的,但無事獻殷勤,必有緣故。蔣雯就死死守在母親身邊,一步也不肯挪動。
本來丘媛行事如此積極,蔣雯是疑心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但蔣雯在蔣家其他女性長輩們面前,也同樣積極討喜。有一位嬸娘非常喜歡她,在回家的路上提起,自家兒子已經快到訂親的年紀了,丘家二姑娘很討人喜歡,不如聘回家做媳婦吧?這話就提醒了蔣雯,覺得丘家大概是有意與蔣家聯姻,所以才會讓丘媛在蔣家女眷面前拚命表現。而丘媛那些讓人覺得古怪的舉動,大概只是想討好她而已,因此就沒有多想。蔣雯只是有些看不上丘媛的行為,覺得她太沒有女兒家的矜持了,即使真有意嫁入蔣家,也犯不著如此巴結討好呀?
趙琇看完蔣雯的信,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原來丘家二姑娘對蔣家子弟有意嗎?印象中,蔣家年輕一代裡,並沒有特別出色的男子。不過蔣家家教還可以,教養出來的子弟就算不夠優秀,也沒有特別愚鈍或品行不佳的,大部分就是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以丘媛的品貌與性情,能覓得這樣的夫婿,也算不錯了。更別說蔣家是太后娘家,皇帝親舅,哪怕如今不大受皇后待見,皇帝也不可能因為老婆耍小性子就把親舅舅們踢開不管了。丘家若能與蔣家聯姻,必然能借勢掙得不少好處才對。
趙琇沒有多想,只是在回信時提到丘媛在席間的種種建議。雖然丘媛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惡意,但蔣雯日後在別人家裡做客,最好是能別離席,就別離席的好。各種小說電視劇裡不是都有這種情節嗎?男賓離席,有可能會有豔遇,也可能會遇上當了炮灰;而女賓離席,不是碰上白馬王子,就是會遇到登徒子,然後一輩子就毀了。蔣雯除非是在極熟悉可信任的人家作客,否則最好別單獨跟著主人家的小輩或仆人離開,特別是去尋靜室換衣服,一定要有信得過的人守在門外才好,免得有哪個不長眼的人撞見。
趙琇只是有感而發,隨手寫的這些話。蔣雯看過之後,卻有了種異樣的感覺。她迅速將信收好。拿到蔣四太太房中,摒退左右,然後將信拿給蔣四太太看:“母親,您覺得如何?丘家……丘二姑娘,是否別有用心?”
蔣四太太看完信後。面色也微微有些蒼白,她反問女兒:“昨兒喜宴之上,似乎安陽侯夫人也來了?我記得有人提過,她是帶著安陽侯府大公子過來的?”
蔣雯點頭,想起安陽侯府大公子的名聲,臉色也不大好看。
安陽侯也是開國元勳之後。其父曾官封國公,但安陽侯這個獨子卻是個平庸之人,文不成武不就,連野心都沒有,在朝中也沒有實權。就是守著個侯爵的虛銜,靠著父輩留下的家底,過著富貴太平的小日子。他原配早逝,留下一個嫡長子,就是蔣四太太提到的這位大公子,別看外表頗為清俊英武,其實肚子裡沒什麽墨水,私下還有色中餓鬼的名聲。安陽侯後娶的填房生了三個兒子。都十分出色,但因為長兄的生母家世好,舅舅官職高。所以一直被金玉其外的長兄壓在頭上。安陽侯的爵位,將來也會穩穩當當地傳給大公子,不會便宜了旁人。
由於安陽侯府大公子私下那點壞名聲,他其實不太受京中權貴官宦人家的歡迎。公子哥兒們私下聚會,喝點小酒,尋點樂子的。請他一道去也就罷了。象眉山伯府丘家擺喜酒遍請男女賓客這種情況,來賀喜的人裡有不少名門千金、大家閨秀的。實在不該請他,若叫客人知道了。彼此也尷尬,萬一席間他亂走,衝撞了哪位,丘家更是沒有半點好處。
丘家怎麽把這樣一位主兒給請來了?
蔣四太太神情嚴肅地跟女兒說:“你將昨日席間,丘家二姑娘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細細回想起來告訴我。”
蔣雯皺緊了眉頭,苦思半日,終於把丘媛所言都複述出來了,連她當時的神態、動作也沒漏下。她小姑娘家家的,經的事少,沒覺得有什麽不妥,蔣四太太卻是見多識廣,立刻就察覺出了不對,便囑咐女兒:“這事兒我已知曉,你暫且別告訴人去,也別寫在信裡跟趙大姑娘說了。等我去跟你祖母商議一番,有了結果,自會告訴你。”
蔣雯見母親神色鄭重,連忙應下,心中卻微微有些恐懼。她是不是差點被人算計了?若不是趙琇在信中提醒,她可能根本不會起疑心。這一回雖然因為行事謹慎,沒有中了別人的圈套,可是下一回呢?丘媛若真有心害她,她避得了一回,又能避上幾回?
她只是不明白:“丘媛為何要算計我?”
蔣四太太冷笑了下,只怕丘媛跟蔣雯沒有仇,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日前蔣老夫人與宮中的太后娘娘商量過了,雖然皇后的態度很過分,但皇帝是盼著兩宮和睦的,太后心疼兒子,不忍心看著小兒子在忙於政務之余,還要為皇室的婆媳關系操心憂慮,所以就向娘家人提出,可以適當地向皇后釋出善意,讓皇后知道,蔣家無心送女入宮,蔣雯更不可能。而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把蔣家適齡的未嫁女兒都許配出去。
蔣老夫人提議,為了讓皇后相信蔣家的誠意,她可以請皇后做媒,為孫女兒尋一個好夫婿。太后讚同了這個想法,更進一步提出了人選——皇后謝氏的同胞兄弟,曲水伯嫡長子謝襄飛,就是一個極好的聯姻對象。
謝襄飛今年十六歲,文武全才,相貌英俊,品行也極好,是皇帝、皇后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太后對他也極為熟悉,對他的品行更是信得過。謝襄飛已經到了訂親的年紀,但至今還未找到合適的未婚妻,因為曲水伯夫婦對這個兒子期望很高,皇后也同樣如此,都希望他能娶到最優秀的名門閨秀為妻。
蔣雯豈不是一個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兩人門當戶對, 一個是皇帝的小舅子,一個是皇帝的表妹,年紀相近,品貌相當,小時候更曾經多次在一處玩耍,有幾年青梅竹馬的情份。而皇后與太后兩家聯姻,親上加親,情份就更深了,有什麽誤會也能坐下慢慢談,將來再有矛盾,幫著勸說的人也多了,皇后要再耍小性子,也得先為寵愛的弟弟著想,又何愁兩宮會再起衝突?
太后覺得這個主意很好,蔣家也覺得這個主意很好,問了皇帝的意思,皇帝更是龍顏大悅。試探了曲水伯夫妻的意願,兩位也很讚成,就連謝襄飛本人,據說也沒有反對。蔣老夫人親自向皇后表達了善意,相信太后的意思,也由皇帝轉達給皇后了。據宮中傳聞,皇后並沒有拒絕,表現得還頗為歡喜。
而丘媛,在最近幾個月裡,都是皇后坤寧宮中的常客。她會不知道皇后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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