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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魄力!
溫書歎氣,“永親王的意思,溫書都明白。只不過,我方才說的角膜移植只不過是一個偏於合理的設想罷了,以眼下的條件,是沒法這樣治療的。”
“那你說這麽多幹什麽,耍著小王玩?!”
沈瀚風的怒火直衝九天,恨不得將溫書撕碎了,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存心的,故意逗著他玩。
沈冰奕不似沈瀚風那麽衝動,拿懷疑的目光覷著溫書。
她一定是怕風兒真的找來成百上千供體,傷及無辜,不肯為風兒醫治。方才她所言,不過是推托之詞。
若她真的有辦法可以治療風兒,不管是什麽辦法,他都有把握讓她替風兒治療,還沒有人可以在他沈冰奕面前裝糊塗。
溫書知道了沈瀚風的打算,心裡對角膜移植和換眼這類的字眼避之惟恐不及,也就不願告訴他們其實角膜移植並非需要活人移植,在人死後一個小時數個小時取出眼角膜,都是可以的。
她說出角膜移植的事,原本是打算讓他們取消換眼那個念頭,不成想,現在反而有些弄巧成拙了。
其實,以沈瀚風的情況,放在現代是可以適用角膜移植的。只不過在這裡,別的不說,單單視神經接合就是一個大問題。一個弄不好,沈瀚風這隻眼睛永遠都看不見東西了。縱然她有強大的醫藥空間,在醫療器具有限的條件下,溫書一般是不會挑戰這樣的手術的。
“溫三小姐,風兒方才妄言,純屬衝動所致。他雖性格頑劣了些,卻不失仁心寬厚。情急之下,才說出供體之事,請溫三小姐理解太子殿下焦慮之心。若三小姐真有把握治好太子殿下,本王向你保證,絕不枉害一人性命,但有所需必當對方自願,若違此言,本王甘受溫三小姐任何責罰。”
此時的沈冰奕,儼然將沈瀚風當成了自己的晚輩。這種時候並不常見,而一旦他擺出長輩的身份,他說什麽沈瀚風都只有乖乖聽著的理。
“王爺嚴重,溫書不敢。”溫書並非不信沈冰奕所言,只是他這話說得實在玄妙。何為對方自願?憑他和太子的權勢,看上了誰的眼睛,到時候有誰敢說一個不字?
若違此言,甘受她的責罰?這就越發有問題了。她是誰,他們又是誰?區區溫書,能耐永親王何如?
還有,她先前已說過,這個方法不能用。現在答應他,豈非自己打自己嘴巴,光憑這一點,就夠她喝一壺的了,還談什麽對他進行責罰?永親王這般說,只是憂心太子殿下的傷勢,還是將她當成了傻子?
“溫三小姐——”
“永親王爺,並非溫某人故意拿喬,不肯替太子殿下治傷。也並非刻意隱瞞,不願顯露醫術,實在是這個辦法乃溫書在古書醫籍偶然見到,至今仍有許多地方不甚明白。更何況,書中人明文告誡,此方法不可輕易嘗試,若有任何差錯,眼睛是徹底地廢了~”
這般說了,即便永親王仍有所懷疑,也不敢拿太子殿下冒險了。太子殿下千金之軀,別說她沒把握,就是她有九成把握,他們也不敢讓她嘗試。還不到死馬當活馬醫的時候,誰敢讓她去賭一賭?
“那,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永親王自信沉著的臉上,也多了一抹黯淡,揉揉臉問溫書道。
“……”
沈瀚風緊緊閉上眼睛,握成拳頭的手都開始顫抖。要不是強抑著肚內洶湧的情緒,他怕自己忍不住會發瘋,更會忍不住親手掐死那個女人。
他不好過,她也別想!
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她所見到,自己太子的威嚴被她一再踐踏,是她給他希望又讓她失望,他又豈能輕易饒了她?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兩人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那瞬間所迸發出來的光亮,差點讓溫書晃花了眼。沈瀚風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看到他們激動的樣子,溫書在心裡將自己臭罵了一頓。也無怪乎太子殿下恨不得掐死她,像她這樣說話隻說一半,一會兒打人一悶棍,一會兒又扔給他們一個棗的行為,連她自己都唾棄了。
並非她有什麽惡趣味,更不是存心戲弄他們,只是,雖然有辦法,但他們卻絕對不會接受罷了。如此,也就不能怪她說話吞吞吐吐,遲遲不肯說出這個辦法了。
但她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個大夫。但凡有一丁點的機會,她都得試一試。方法可行不可行,願不願意接受,不是她能決定得了的。她有告訴他們的必要,至於他們的決定,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了。
“什麽辦法?”
“這個辦法我並沒有十成的把握,成與不成還要看太子殿下自己。”
沈瀚風愣了一下。
沈冰奕則急切地道:“不管成與不成,溫三小姐還是先說出來聽一聽。”
“我看過了,太子殿下被毒霧熏傷,傷得很嚴重,而且這種毒,如果不及時處理,到時候受損傷的可不只是眼睛。若我沒有猜錯,太子殿下,先前給你看眼的大夫,一定告訴你,必要時要將眼睛摘除吧?”
沈瀚風的身體顫了一下,死死地盯著溫書。
她說得沒錯,胡顛就是這麽告訴他的。摘除眼珠?是說他以後不僅要變成一個獨眼龍,還要變成一個醜八怪嗎?這怎麽可以!不,他絕不接受。
太子殿下英俊翩翩,一表人才,平素也極為在乎自己的外表。若是有一日,臉上多了一個黑咚咚的大窟窿,單是想一想,就讓這位驕傲的太子爺崩潰了。
溫書當然明白,古代還不比現代,現在可以做角膜移植,可以裝義眼,縱使不能恢復勢力,能讓眼睛外觀看起來與正常無異的方法卻是有不少的。而堂堂一國儲君,又還這般年輕,遭逢這種事,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受到嚴重的打擊。
沈冰奕眼看著自己的侄孫嚇得小臉發白,心中十分不忍。風兒從小在皇宮長大,有太后著他,皇后娘娘庇護著他,雖然也糟了一些罪,像這次受這麽大的苦還是頭一遭。
風兒偷出皇宮,本是一時貪玩,誰成想會遇到這種事。現在他那位皇侄和嫂嫂還不知情,若叫他們給知道了,還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風波。而朝中的局勢,一定會面臨又一次的洗牌,風兒的儲君之位也未必能坐得安穩。
為了穩住朝中大局,他不惜一切代價,也不能讓風兒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溫大夫醫術過人,能一眼就看出風兒中了何種毒,也知曉風兒要摘除眼球。神醫之名,果非浪得虛名。溫大夫方才說還有一個辦法,還請溫大夫直言。縱有千難萬難,本王也一定竭盡全力配合溫大夫。”
永親王說得誠懇之摯,溫書微微動容。
她想,無論沈冰奕是個什麽樣的人,對侄孫的這份關懷之情,卻是令人感動的。
也罷,既然他這樣說了,她也就無需忌諱什麽了。
“王爺,太子殿下,這五毒瘴雖然霸道,卻也不是真正的無解。”
“那你方才說——”說話的是沈瀚風,他一聽溫書這麽說,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喜了。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溫書之前所說五毒瘴無解並非是虛言。此毒無解,那咱們就不解。”
“不解毒?”難道就讓毒素留在體內?她說的是什麽傻話!
“不錯,解毒之途,除卻以解藥化解體內毒素、以毒攻毒,還有一途。”溫書不等兩人開口,接著道:“這一途便是疏導。所謂疏導,便是合以草藥,配合金針渡穴之術,將體內的毒素導出體外。”
沈瀚風張了張口,卻在看到溫書看著他時,又閉上了嘴巴。
“這當然不簡單,疏導之法,若是真如此容易,那天下就沒有那麽多的大夫為了研究以毒攻毒之法和解藥,而消耗青春,甚至付出自己寶貴的生命了。”
這樣沈瀚風就不懂了,她的意思是行,還是不行?
沈冰奕卻笑了,“溫大夫這麽說,肯定是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了。”沈冰奕不愧是沈冰奕,他從方才就一直注意著溫書的神色,他能夠看出,在溫書面上的遲疑背後,有著不為人知的自信和傲然。
那是對自己醫術的自信,是對自己想出絕妙解毒之法的傲然。至於面上的遲疑,想來是這個疏導之法,過程定然棘手得很,也危險得很。
他終於明白,為何溫書遲遲不肯說出這個辦法。在他們一再追問下,又說成與不成,還得看風兒自己了。
沈冰奕本身就是一個嚴肅的人,這會兒就更加嚴肅了。嚴肅到只需看一看他的臉,小孩子就會被他嚇哭。
不只是他,就連往常不知嚴肅為何物的沈瀚風,俊逸的臉上也添了一抹罕見的嚴肅,整個人都沉默下來。
“需要怎麽做?”沈冰奕深吸一口氣,問。
溫書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沈瀚風。
這是他自己的事,他需要他自己下決心。如果他連聽的勇氣都沒有,那這個疏導之法是沒必要說下去的。
沈冰奕走過去,輕輕拍了拍沈瀚風的肩。拍一下,停一會兒,又連著拍了幾下。看著面前這個孫子輩的晚輩,沈冰奕的心情極為複雜。
一方面他希望風兒可以拿出魄力,勇敢地接受治療。而另一方面,心裡又不無擔憂,若真的在這過程中出了什麽差錯……
沈瀚風感激地看了一眼沈冰奕,爾後,重重對他點了點頭。
“你說吧,要怎麽做?”
溫書似乎早就在等著他的這句話,她並不意外他會這麽做。只是,單單這樣是不夠的,他若知道疏導之法如何疏導,只怕他剛提起的勇氣就會立刻消散下去。
“五毒瘴毒性霸道,一般的疏導之法完全派不上用場。針對你眼下的情況,若想解毒,需得在你體內中下蝕心蠱。”
沈瀚風張大了嘴,蝕心蠱?是要在他體內中蠱蟲嗎?他就算對毒啊蠱啊什麽的不了解,卻也還知道,蠱常常比毒更可怕。
蝕心蠱,蝕心蠱,光聽名字就猜到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東西了。這個女人,到底是要救他,還是要害他?
而且,據宮裡的一些老嬤嬤說,在某些偏遠地方,一些女人為了留住丈夫的心,就對丈夫體內下蠱。這些丈夫一旦背叛他們的妻子,就會死得很慘。況且,在本朝,巫蠱之術一直被視為邪術。雖說下蠱與巫蠱之術有所區別,可也不是什麽乾淨東西。
這種邪惡可怕的東西,他才不要碰!
“風兒,先讓溫大夫說完。”沈冰奕心裡的驚詫並不比沈瀚風少,只是他沉得住氣,有什麽話還是等溫書說完。他們不懂醫術,不知溫書說的是真是假,可不可行,胡顛卻是知道的。
沈瀚風聞言,閉上了嘴巴。
溫書無奈搖頭,道:“蝕心蠱與其他一些蠱蟲並不相同,說是蠱,不如說是一味藥。因為蝕心蠱,是蝕心花的果子。蝕心花,是西域一種奇花。相傳這種花,要五年開花,五年結果。每顆蝕心蠱,都是醫家必爭之物。這種花果,可以治出天下最霸道的毒,也可以製出救人活命的聖藥。”
“蝕心花的花果,外觀看起來像一枚豆子,中入人的體內,會發芽成長。每長大一點,人體必會疼痛不堪。待長得七七四十九天,蝕心花的花果便會裂開,果子裡面是最可怕的毒素,若這個時候不將蝕心花的果子的取出,就會腸穿肚爛而亡。因為症狀與一般的蠱蟲極為相似,所以人們便將蝕心花的花果稱為蝕心蠱。”
“本王不明白,你說的這種蝕心蠱與五毒瘴有何關聯?”沈冰奕聽得很仔細,一語便道出了其中的關鍵。
“蝕心蠱的來源是蝕心花,而這五毒瘴,是以五毒製成。蝕心花以毒蟲蟻獸為食,毒物越盛行的地方,蝕心花便會開得越燦爛。換句話說,這蝕心蠱一旦種下,霸道如五毒瘴,都只會成為蝕心蠱的養分,成為它的盤中餐。”
不知為何,說到這裡時,不只是沈冰奕和沈瀚風,就連溫書都覺得有些頭皮發麻、直犯惡心。大概是三人都產生了可怕的聯想,那種東西,果然就是學醫出身的溫書,還是沒有抵抗能力。
沈冰奕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麽。或許是溫書嘴角的笑容太過耀眼,又或許是她注視著他們的眼裡那一抹動人的華彩。
這一刻的溫書,本身就像是一個發光體,吸引著別人前去探尋。她就像是掩在神秘面紗後的天外來客,讓人忍不住追逐著她的身影,渴望著她打過來的目光。
“溫大夫的意思是說,在風兒的體內先中下蝕心蠱,等到五毒瘴的毒素消失殆盡,再將蝕心蠱引出?聽起來倒是一個好法子,但只怕引出蝕心蠱,不是那般容易吧?”
“王爺說得沒錯。事實上,不只是引出蝕心蠱,種下蝕心蠱後,每一天對於太子殿下都是可怕的折磨。因為蝕心蠱一旦種下,便會在體內成長,每一次的成長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煎熬。有些人就是因為熬不過這種苦楚,最後選擇自殺自殘的也皆有之。”
“……”
“還不止如此,蝕心蠱種下,需得每日吃素,遠離血腥。肉食和血腥,只會催動體內蝕心蠱發作。蝕心蠱突然發作,痛苦將是人難以想象的。稍有差池,可能當場就要了太子殿下的性命。”
沈瀚風額前已有冷汗流下,放在桌上的手已經沒法握成拳,終於,忍無可忍,拍桌而起。
“不用說了,小王不會種什麽蝕心蠱,小王寧願死,也不種這該死的蠱!”
沈冰奕沉重如冰,沒有阻止沈瀚風的怒吼,坐在一旁,低著頭,久久都沒有開口。
溫書等他們兩人都冷靜一些了,才緩緩開口,“種蝕心蠱的方法的確非常人所能忍受,我以前也從未用過這種方法,但永親王爺,太子殿下,這是我目前所知唯一能夠治愈太子殿下眼睛的辦法。”
屋裡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沈瀚風一揮手,掃掉一桌的杯盞,徑自跌坐在凳子上,大眼無神。
“太子殿下,無論你接不接受這個疏導之法,還請你平心靜氣,容我先行為你針灸,控制毒素的蔓延。另外,也好暫緩你身上疼痛,減少眼角的淤血。”
太子殿下傷了眼,無藥可治。當他聽胡顛說要摘除他的眼球,就嚷嚷著再也不允許他碰他眼睛一下,是以直到現在,他的眼睛都沒有進行必要的治療。
這對他的眼睛是極為不利的,在和他們說話的過程中,溫書發現他的眼睛淤血越發厲害,整個眼珠都變得可怖起來。從剛才的脈象來看還沒這麽嚴重,想是他過於激烈的情緒、不停揉弄眼眶所致。
而針灸,最重要的便是安定心神,心態平和。太子殿下情緒處在失控之中,若不讓他心甘情願接受針灸,積極配合治療,那再高明的醫術於他都沒有用。
“你走開,小王不要你醫治,都是一群庸醫,沒本事治好小王,盡弄些懸乎的。”
“太子殿下,我是神醫也好,是庸醫也罷,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不配合治療,你的這隻眸子真的就保不住了~到時候,毒氣攻心,即便種下蝕心蠱,也來不及了~”
“你的意思,是小王別無選擇,要麽就種下該死的蝕心蠱,要麽就得把自己的眼珠挖出來,是不是?”
溫書心中也並不好受,身為一個大夫,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看著病人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雖然這位太子爺與她不對盤,對她也是疾言厲色,然一個大夫,對病人連這點忍耐和包容都沒有,而因此置病人不顧,那的確有違醫德。何況,比起他面臨地失去眼睛的痛苦,她被罵兩句庸醫,又算得了什麽。
她能夠理解他在病痛之中,情緒失控,甚至喪失了治療的勇氣。在這個時候,他們能做的,就是讓他冷靜下來,給他更多的信心。讓他看到,只要抱著決心,再可怕的事情未必就沒有希望。
如果說,溫書之前對沈瀚風還有點不悅的話,那這一刻,這點不悅都消失無痕了。因為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不尊重別人性命的太子殿下,而是一個急需診治的病人。
“太子殿下——”
“小王不治,你走,是生是死,都是小王自己的事!”
“我……”
“在小王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還是快離開這裡,你如果不想成為小王的出氣筒的話!”沈瀚風瞪她一眼,巴不得溫書趕快走,省得他一個控制不住,又要被她指責冷血,不把別人當人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說錯了話,那個女人就討厭上了自己。她巴不得自己出事呢,像他這樣只顧著自己看見,就不管別人看不看得見的人,她一定很討厭吧~
哼!很好,反正他看那個女人也不順眼,幹嘛還要留她在這裡給自己添堵?
溫書似是沒有想到沈瀚風會這樣說一般, 事實上,她到現在還在訝異,沈瀚風會說出這樣的話。
溫書睇了一眼沈冰奕,沈冰奕身上冰冷的氣壓已經收起,看到溫書看過來,還給她一個了然的神情。
他這個侄孫,別人不了解,他還不了解嗎?
那小子固然有著無情的一面,卻絕不是一個輕賤別人性命的人。他要真這麽做了,恐怕也會於心難安。
但到底會不會真的這麽做,沈冰奕就不敢保證了。
溫書的話並沒有錯,這些上位者,哪怕真的愛民如子,真的心有所愧,那又如何?如果兩廂一取舍,很容易便做出對他們有利的選擇。畢竟這在他們看來,是成大事者,應有的犧牲。
然而沈瀚風,他會怎麽做已不再重要,哪怕他今日真的這般選擇,難道她要為了還未發生的事,就見死不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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