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聽說王氏要把謝琅搬到瀟湘院去住,腦子轉了個彎,便就禁不住歡喜起來。 藏書樓的位於整個謝府的東北面,自開一門面向大街,除了初一並不開放。瀟湘院就在藏書樓南面,院子雖然修得精致,可是因為太過偏僻,而且又因為藏書樓每月初一要開放,所以這一天必定喧嘩吵鬧得很,所以一直空著也沒有人住。
謝琅若是搬去那裡,就是有再好的天賦也會被這喧嘩搔擾影響到的吧?
謝家到底是讀書人家,將來府裡子弟都是要往這路子上走的,如今謝榮已經入了庶吉士,大房總不能一直這麽閑著下去,長子謝樺和次子謝桐將來自是都要去考個功名。老爺又是個最重學問的,如果能因此把謝琅給擠下去,讓他在老爺面前越來越礙眼,豈不是好事一件?
以阮氏的腦子,她隻能從王氏的話裡領會到這些,當下就歡笑道:“兒媳這就吩咐下去!”
後廊子下剛好容得半個大人的夾壁裡,貼牆站著的謝琬想的卻沒有這麽簡單。
王氏有沒有相信她是受謝琅教唆的不好說,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不管他們兄妹是誰在影響誰,王氏都不願他們再呆在一起。
分開他們有兩個好處,一來分化他們之間的感情,分開兩處容易拿捏。二來他們倆若不住在一處,那麽身邊的仆人必然也要分成兩部分。各自身邊的人少了,自然就更多見縫插針的機會。
這樣一來,二房的中饋庶務就必須會由謝琅來管,交給謝琅,那就等於是把產業白送到了王氏手上。雖然王氏尚且不可能知道謝琬想做什麽,但是她這招卻恰恰歪打正著,使得謝琬無法順利做到躲在哥哥的影子背後發號施令,來操持二房的事務。
這才是最大的不利。
偏偏王氏拿出的理由也如此正道,讓人挑不出錯兒來。
謝琅在正院門外正等得心焦,見得謝琬從月亮門內無精打采地拐出來,不由飛步迎了上去:“好歹出來了!我們快走,被人看見少不了有麻煩了!”
“哥哥!”
謝琬被他拉著走了幾步,忽然又站住。謝琅回過頭來,仔細地打量她臉上:“怎麽了?”
謝琬知道,她隻要跟他開口撒嬌說一句她不要跟他分開、要跟他住在一起,哥哥就是被打死也絕對不會讓王氏的計劃得逞,她在這個時候把他喚住,也就是正想這麽做。可是當她看見年少的哥哥溫潤如玉的樣子,她忽然就說不出口來了。
她並不是真正還隻有五歲大,她知道就像她可以為哥哥拚了全部一樣,哥哥也可以為保護她而付出一切,她的撒嬌裝癡粘住哥哥雖然可以干擾到王氏的計劃,可是對於他們來說沒有真正益處。相反,她還要連累哥哥因此去跟謝啟功爭吵,從而惡化謝啟功對二房的印象。
如今謝啟功是她唯一可以利用的人,她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要打垮謝家,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就的事,她必須要穩打穩扎,仔細計算好每一步的得失。
“哥哥,我們回房再說。”
她又拉起他的手來,飛跑著往丹香院去。
謝府做為大地主,佔地丁點兒不小,人又不算太多,所以東邊這片一連四五個大小院子全是三房的,西邊這片五六個院子全是長房的。
可即使這樣,剩下的庭院也還有許多個,從正院到丹香院就要繞過兩三個穿堂,四五道遊廊。丹香院位於東跨院,如果謝琅真的搬去位於東跨院的瀟湘院,那她隻怕一個月還見不上他三兩回。
謝琬拉著哥哥進了門,讓銀瑣守著外頭,然後坐在炕桌旁,說道:“王氏如果要把我們分開住,哥哥願意嗎?”
謝琅一愕:“為什麽?我們在一起住的不是好好的嗎?你聽到什麽了?”
謝琬頓了頓,把剛才王氏她們在屋裡說的話一字不漏傳給他聽了。“哥哥怎麽分析這事?”
近來的謝琬十分的冷靜,而且時常吐出讓他都覺得不可能會用到的字眼兒,這讓他很有些不適應。不過,他還是想信書上說的“經一事長一智”,妹妹這是成長了蛻變了,這是大好事。於是他仔細琢磨了一下,說道:“王氏說的,字面上也挑不出什麽錯。”
謝琬按捺住翻白眼的衝動,說道:“當然是挑不出錯。可是你不覺得她這樣做很不符合她性格麽?”
謝琅揪眉想了半日,咬唇道:“難道是要分離我們?”
謝琬道:“還有呢?”
他搖搖頭。
謝琬本來就沒希望他能看懂這裡頭的蹊蹺,也就無所謂失望了。“我們分開住了之後,你不但要讀書奮進,還要分出精力來打理庶務,持家經營上你什麽都不懂,勢必要佔去你大部分精力,這是其一。其二,你生性單純,想不透這些機巧,王氏卻不同,她隨便花點什麽小心思就能讓你大亂方寸。不說別的,隻要我這裡隨便出點什麽事,你能不慌張麽?如果萬一王氏拿我來要挾你做點什麽,你乾不乾?”
謝琅目瞪口呆,舌頭都打起結來:“這,這不會吧?她哪有那麽大膽子?”
謝琬冷笑:“她膽子大不大,你隻要想想她一個繼室竟然敢霸佔元配的嫁妝就成了。”
謝琅額角沁出汗來,呆呆坐了片刻,他忽然捉緊膝蓋,說道:“不行!我不能讓你落單!”
“我也不想跟哥哥分開。”謝琬道,“所以,這件事你得聽我的。”
謝琅疑惑地看著她:“你打算怎麽做?可不要冒險!”
謝琬淺淺一笑,說道:“哥哥,你的任務是振興我們二房,使得父母在天有靈能夠安心瞑目,你責任重大,不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引開了心思。不如我們立個約定吧。如果這件事我能夠不損毫發地辦好,你就把我們的中饋和庶務都交給我來打理,你隻管安心讀你的書,考你的功名,怎麽樣?”
“那怎麽行?”謝琅拂袖道:“我雖不懂持家之道,可你才五歲,更加不懂!這是父母留下來給我們賴以生存的資本,萬一一個不慎就會斷送在我們手裡。我不能拿這個當兒戲!”
謝琬淡然道:“那哥哥有什麽好辦法阻止王氏?”
謝琅噎住,回頭看著她,無言以對。
論起才學,自然他勝一疇。可若論心思,他的確不如妹妹敏捷跳脫。加之男女天性不同,他從小接受的是聖賢之道,對於這些勾心鬥角的把戲從未接觸,哪裡會聽其音而猜其意的手段?
他蔫蔫地坐回炕沿,渾身都充滿著頹喪的氣息。
“那你又有什麽好辦法?”他嘟囔道。
“山人自有妙計。”謝琬道。“原先母親在時,我日日跟隨在她左右,見她處理家裡事務也見得多了。未必就比哥哥還不如。哥哥隻說我說的這個事,你答不答應就是了。你若是答應,我不但讓王氏偷雞不成,就連羅管事那裡,我也想辦法替你把他留下來。”
謝琅坐著不動。
謝琬爬過去搖他:“哥哥!”
謝琅無奈看了她一眼,轉過了身去,拿起桌上一本《三字經》看起來。
謝琬揚唇,知道他這是默許了。遂招手喚來銀瑣:“去把羅管事請過來。”
羅升很快來了,以為是為著黃石鎮上那些下人們去留的事,遂進門便稟道:“都照姑娘的吩咐安排下去了, 今兒夜裡大夥便開始收拾東西,小的已經讓吳興拿著冊子去看著了。玉雪玉芳明兒一早便會進府來。”
謝琬點頭,“方才沒來得及。等會兒用過晚飯,便讓吳媽媽把該發給他們的銀子帶過來給你。”
又想起宅子閑置久了容易壞,多數人家空出的宅子都租了出去,但是因為提防著王氏,她從來沒打算把宅子租出去,所以道:“往後每隔兩個月派吳興去那裡敞門住兩日,打掃打掃。”
羅升對此沒有意見,他還有別的事要稟:“李二順執意要娶玉雪為妻,隻怕還會求到二少爺面前來。”
謝琬心頭忽然閃過絲厭惡。“這件事你不要管了。等他來了再說。”說著她喝了口茶,頓了頓,然後道:“我聽說太太面前銀珠的嫂子在大廚房管小灶,這兩日跟管事娘子龐勝家的有些不對付?”她才醒來幾天,哪裡知道大廚房那點事,不過是覺得她當眾把銀珠暗地裡想把龐勝家的從大廚房換出來的事情抖露出來後,龐勝家的肯定不會容得下銀珠嫂子罷了。
羅升因為先前已見過了她鋒芒初露,又有意想試探她的深淺,所以雖然不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麽,也還是斟字酌句地把話往細裡說:“銀珠的嫂子叫林四娘,當初能擔上管小灶的差事也是因為銀珠在太太跟前的面子。如今銀珠被責打,太太那邊又沒曾有半句話示下,林四娘這幾日確是先後受了龐勝家的幾頓斥罵。今兒早上還因為給三奶奶的藥膳裡放少了水而被罰了半個月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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