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琬又治了桌席面給謝琅行拜師宴。
謝琅因為聽說程淵閱歷豐富,見識又過人,因而讓吳興準備了十條上等的好臘肉,另備兩壇狀元紅作為束修。是日在正堂正式行過拜師禮,程淵便以西席的身份重新在府裡露面了。
此事謝啟功自然也有聽聞,他雖然向來尊儒敬道,可是因為覺得二房裡搗騰不出什麽來,請的人也必不會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並沒有怎麽過問,只是問了龐福幾句二房裡的日常,便就去了後院裡鄧姨娘處。
近日王氏對謝啟功百依百順,有時甚至在察言觀色之後,會慫恿著他去鄧姨娘房裡過夜。反正以鄧姨娘的年紀也生不出孩子來威脅她了,她是不會在乎在這個時候反饋點好處回去的。
雖然因為謝琬之故,使她的地位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可是她依舊是這個府裡的當家太太,她也依舊要保持寬厚仁德的模樣示人。何況,她若是不這樣做,謝啟功的心是越發沒有辦法回到她身上來的了。
謝棋不在,任雋走了,長房閉門不出,魏暹與謝葳各自在房裡避嫌,府裡呈現著前所未有的清靜。
謝琬算著日子,覺得京師這兩日該有訊兒來了,這日傍晚正在前院裡散步,就聽二門外下人們一陣嚷嚷,緊接著就有車軲轆碾壓地面的聲音接連傳來。
正要出去瞧瞧,吳興飛快進來:“姑娘,三爺回來了!同來的還有魏公子的父親魏大人!”
謝琬聞言頓在那裡,抬起在半空的左腳也忘了落地。她原以為兩人頂多派心腹送封信過來示下,萬沒想到因為這個事,竟會親自前來,而且還是與謝榮同路!
“姑娘,咱們要不要去瞧瞧?”吳興道。
謝琬瞥了他一眼,“怎麽瞧?”府裡來了客,未得傳而跑出去窺看,她又不是嫌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不過,就算不能出去看,卻也不是沒辦法探知到消息。魏彬來府,頭件事絕對是要先見魏暹,只要跟在魏暹身邊,就沒有不知道的事情。她想了想,說道:“你以哥哥的名義,送包茶葉去給魏公子。魏公子沒讓你回來,你便不要回來。”
吳興依言送了茶葉到*院。
魏暹急匆匆正要出門,險些與吳興撞個滿懷。一聽說他是來送茶葉的,便頭也不回地道:“放那兒吧。回頭我再去跟逢之道謝!”
吳興放了茶葉,立馬跟上來。魏暹見他這般,不由大感詫異,但是轉念一想他是二房的人,突然在這個時候跑來送包茶葉,只怕不是謝琅吩咐的,而是謝琬。不管是不是,謝琬總比他有辦法的多,眼下父親親自過來也不知是福是禍,吳興跟著他自會把話傳給謝琬,萬一有個不測到時她也好過來救場。
於是就道:“你跟著我,寸步莫離。”
吳興正中下懷,連忙隨在他身後,到了正院。
正院內,謝啟功與謝榮正分坐於上首右方,招待遠行而來的魏彬喝茶。
魏彬身材瘦削,唇上兩撇八字須,一身天青色杭綢直裰,雖然並不高大,但所在之處皆能感覺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息。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小的因不敢專斷獨行,因而寫信告知了大人,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謝啟功微傾著身子,向魏彬說道。
魏彬半日無語。面上既無身居高位的倨傲,也無因為魏暹所做之事理虧而產生的歉然,整個人就是平靜地坐在那裡,默了半晌,他才說道:“犬子屢次相擾貴府,魏某尚未來得及向謝翁致謝,如今又闖下這等大禍,也不知他現在何處?”
謝啟功對龐福道:“快去請魏公子。”
龐福出了門檻又倒轉回來:“魏公子已在門外相候多時。”
說著,門外期期艾艾走進來一個人,正是魏暹。
魏彬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便驟然變冷了。
魏暹打了個哆嗦,上前躬身喚了聲“父親”。
魏彬站起身來,和緩地與謝啟功道:“魏某此番既已過來,必定會給謝大人一個交代,眼下且容我回房問問他仔細,再來尋二位說話。”
謝榮忙起身道:“大人此番路途辛苦,正該好好歇息一番再論此事才是。”
說完他親自在前引路,一行人去往*院。
等他安排好一切回得正房,謝啟功正在門內翹首相望。見得他邁步進來,便忙不迭地道:“怎麽回事?魏大人怎麽會親自過來?此事勝算有幾何?”
“你們也太大膽了!”
等龐福掩了門,謝榮不由分說衝著謝啟功沉了臉。“魏彬是當朝二品,是中書省的參知政事,你們竟然敢做下這種齷齪事打上他的主意!你可知道,他只要隨便動動手指頭,我就得從翰林院裡爬出來!如果這件事這麽容易,我又何必等到此時!”
謝啟功少見他這般光火,一時也六神無主,說道:“可魏暹與葳姐兒暗室相處總是事實,而且也不是我們請他來的,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就算我們有逼迫之嫌,總也不能全怪我們。他縱使權大勢大又如何?總歸還有朝廷律法在,難道葳姐兒就白白這麽敗了名聲不成民?”
“律法?”謝榮籲氣:“父親莫非以為憑這個,就能使得魏彬乖乖就范?那京城裡那麽多紈絝子弟的父兄,豈不是早都該被律法滅得一乾二淨了?皇上用人乃是用才,只要對朝廷有用,那麽即使私行偶有不軌,向來也只是輕斥兩句了事。魏大人正是朝中股肱之臣,律法又怎麽可能會鎮懾得了他?”
謝啟功聞言,終於感到事態嚴重起來,“那依你之見,葳姐兒這次只能白白受委屈了?”
謝榮凝眉看著他,抿唇不語。
*院裡,魏暹跪在地上,支支吾吾把事情經過複述了一遍。
“當時我確實是因為怕大姑娘不安全,所以才陪她進的茶室,沒想到後來她卻這樣害我!孩兒該說的都說了,請父親責罰。”
魏彬拿著馬鞭站在他跟前,氣得暴跳如雷:“你口口聲聲說人家姑娘害你,那我且問你,你若不去那後園子,人家怎麽會害得到你?君子不欺暗室,你明知人家姑娘孤身在此,孤男寡女不該同處於室,你偏還狡辯說什麽怕她不安全才陪她進去,你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說著,一鞭子已抽到他身上。
魏暹不敢動,垂頭忍著疼道:“孩子知錯!孩兒的確不該拿這個做理由替自己辯白,總而言之,孩兒已經知道錯了,我願意向謝府和謝家大姑娘賠罪,但是讓我娶她,卻是萬萬不能!”
“你住口!”
魏彬暴喝著,“你闖下這禍來,還敢與我談條件!我親自教養你十余年,早知你在姐妹們堆裡混慣了,頗有些不知進退,但竟不知你還是這等始亂終棄的德性!我倒替那謝大姑娘感到不值,怎麽就碰上了你這種畜生!”
說罷,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
魏暹一介書生,幾曾受過這樣的鞭笞,就是再不敢動,也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天賜吳興等人在外瞧見,縱是心疼也無可奈何。
魏暹咬牙抬頭,說道:“父親打我罵我,我不敢說什麽,但這始亂終棄四字,卻是擔當不起。我對大姑娘從未有過什麽兒女私情,我上謝府來,也是因為與他們二少爺投緣,所以才會來拜訪。
“此番事情已經讓小三兒查得清清楚楚,本就是他們二姑娘設計坑害我,所以才會有這麽一出,我縱有錯處,也不至於就此背上這勾引良家女子的黑鍋。而且,我如今尚不知道大姑娘二姑娘是不是沆瀣一氣,父親一味痛罵於我,未免有失公允。”
魏彬咬牙拿鞭子指著他:“你口裡的小三兒,又是什麽人?”
魏暹一頓,輕聲道:“就是他們三姑娘。”
魏彬聽聞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有臉說我有失公允!你瞧瞧你乾的些什麽事?謝家攏共三個姑娘,倒是個個都跟你扯上關系了!你老實交代, 你到底對她們做過些什麽?這三姑娘又是因你什麽甜言蜜語幫的你?!今要是不說出來,我便打斷你的腿,此後也不要回我魏府的家門!”
“父親!”
魏暹悲憤地仰起臉來:“我雖然不肖,可小三兒不是這種人!”
魏彬氣極反笑,馬鞭指到了他鼻尖上:“好一個不是這種人!那我問你,她身為謝家後嗣,卻幫著你一個外人揭發自己姐姐的醜行,這對她有什麽好處?何況你還說他們已然無父無母,可見需仰著謝家鼻息過活,這樣的人,虧得你還如此信賴於她!”
魏暹咬牙道:“小三兒那麽聰明能乾,哪需要仰仗別人的鼻息過日子?她幫我,只是出於正義!”
“你給我閉嘴!”
魏彬一聲暴吼,屋裡便歸於了平靜。
吳興在門外忍無可忍,瞪了背朝著門口的魏彬一眼,扭身回了頤風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