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道:“還是得注意點兒。”
皇帝唔了聲,說道:“你們來做什麽?”
“臣妾們有事要稟告皇上。”說到這個,德妃便笑起來。“皇上交代讓臣妾辦的事,臣妾已經辦好了,現在就看皇上的意思如何。”
“哦?”皇帝揚起眉,“是殷曜的婚事?怎麽樣了,挑中的是誰?”
德妃淑妃互視一眼,笑道:“是竇閣老的三閨女,皇上覺得如何?”
“竇謹的女兒?”
皇帝望著朱欄外,沉吟起來。
竇謹是內閣閣臣,論身份當然是配得上殷曜了,竇謹這人行事很是謹慎,他若能輔佐殷曜,是再好不過的事。就是他不願為殷曜出力,只要成了姻親,有些事情他也不得不為殷曜考慮一層。最起碼,他總不會做出胳膊肘子往外拐的事情來吧?
殷曜成了他的女婿,那麽不管怎樣,殷昱也少了竇家這道幫襯,這人選,果然挑的極好!
“這竇家的三丫頭,你們可曾見過?”他問。
德妃笑道:“臣妾前兒去寺裡進香回來的路上,可巧就見著了。人品相貌都是上等的,竇家又素重家風,這三姑娘很是溫婉大方。”
接著,德妃便使了個眼色給祈王妃,祈王妃因與竇家較熟,便就把這竇嬋素日品行都與皇帝說了。皇帝已然默許德妃的提議,再聽祈王妃這麽一介紹,也就沒了異議。當即讓人去請竇謹。
竇謹正在內閣衙門,聽說皇帝有召,便就正了正衣冠到了乾清宮。
進殿一見幾位娘娘並祈王妃都伴著皇帝坐在殿內,面上便起了絲疑惑。德妃抿嘴笑道:“竇大人,本宮想給令嬡三小姐做樁媒,你說可好?”
竇謹訝了訝,但是連忙拱手道:“小女難得德妃娘娘做媒許婚,何等榮幸?又豈有不好之理。隻不知男方是哪家才俊?也不知小女高不高攀得起?”
皇帝哼笑道:“你竇謹是當朝一品,可謂權傾朝野,這大胤還有你們家高攀不上的公子?實話告訴你。是皇次孫殷曜。朕要給令嬡與殷曜指婚!”
“這——”竇謹呆住了。似乎完全沒想到這個可能,“這怎麽好,小女萬萬高攀不起——”
“什麽高攀不起?”皇帝板起臉,“朕說高攀得起。就是高攀得起!朕早就下了旨讓三品以上官戶中適齡女子遞上名冊到禮部。怎麽就不見你遞?朕不追究你責任。但是你眼下,你給朕把這旨意接下!”
皇帝先前下的那道聖旨,許多人都不曾照辦。又不只竇謹一人,可是眼下被逼得了鼻尖上,竇謹也隻得跪下,半日才道:“臣接旨!”
殷曜的婚事就這樣落定下來,聖旨頒下來的當日夜裡,謝琬才從匆匆趕來的謝琅夫婦口中得知消息,原來這消息還是身在禮部的齊嵩得到的,謝琅聞訊便與洪連珠趕過來告訴。
謝琬聽聞後足足有半日未曾說出話來。
誠然,她們十分對竇謹放得下心,站在德妃他們的立場,也確實沒有比竇嬋更好的人選了,可是她覺得殷曜怎麽就這麽好命呢?居然娶到了竇嬋!
其實在這件事伊始,謝琬就想到對殷曜來說最有幫助的是從內閣裡挑個人家聯姻,可是在與杜家聯姻失敗之後,就連柳家也對此退避三舍,甚至把未訂親的女兒侄女都從速挑人家訂了親,她就認為殷曜這個願望不可能實現了。
連柳家都不肯,幾代都不曾摻和黨爭朝鬥的竇家又怎麽會肯呢?
可她真沒想到,竇家還留著個竇嬋沒定親,更沒想到的是,她們居然那麽巧在路上遇見了德妃……難道真的是殷曜運氣太好了,兜兜轉轉到最後,居然讓他撿了這麽個大便宜?
“我得去竇府瞧瞧。”
她站起來,說道。
那日不是說竇詢要出遠門嗎?正好要去送程儀,索性她親自去趟好了。
翌日一大早,因著竇謹要早朝,殷昱去了也見不著,謝琬便就帶著殷煦去了竇府。
竇夫人在二門下迎的她,一臉的愁雲。謝琬見狀便就笑道:“夫人這是怎麽了?嬋妹妹訂親是好事,倒省去了夫人一樁心事,怎麽這副模樣?”
竇夫人拉著她進了屋裡,歎道:“若是別人,我自是還要強顏歡笑一番,可是在你面前,我也沒什麽好裝的了。也不是我拿大,這當口我們是真不願意攪到這渾水裡頭來,我們家能出位閣老,這已經是佛祖面前求來的富貴了,哪裡還想做什麽皇親國戚?
“皇上這事弄得,往後讓我怎麽跟你們見面說話?”
謝琬七竅玲瓏的心肝兒,竇夫人這話裡含著七分的懊悔,倒又還含著三分的試探,末尾這句看著是埋怨皇上,可換個角度看,不正是在試探安穆王府的態度麽?
她今兒來其實也是為著探竇家對此事的反應,竇夫人這麽一說,她便就笑了笑,“這有什麽不好說話的,嬋妹妹嫁給了二殿下,那就是我的妯娌。夫人便是怕我欺負妹妹,不還有個皇上給妹妹作主麽?你操心這個作甚?只是我吃了虧,回頭倒要叫你一聲親家母了!”
竇夫人聞言便就笑罵起來:“誰跟你說這些了?偏在這時候跟我耍不正經!”到底不如先前那般愁雲慘霧了。
這一趟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收獲。
在來之前謝琬是渴望能從竇家發現點什麽蛛絲螞跡的,她不是把竇謹當成那種攀龍附鳳之人,或者深藏狼子野心之人,可是她仍然覺得這件事太突然,太順利,太順理成章,一切都正常過了頭,豈不就變得不正常了?
當然在洪連珠看來她有些鑽牛角尖,可是朝堂之事真不是後宅裡那些小伎倆可比,想想七先潛伏那麽多年竟然整個朝堂都處於安逸而不自知,如今七先生未除,朝局又未曾定下來,一切可疑的都應該放在眼裡不是嗎?
“我不是懷疑竇家,我是懷疑七先生。”她如此跟洪連珠說。
竇嬋跟殷曜的婚事定下來,鄭側妃歡喜,皇帝高興,太子意外,太子妃心情複雜,整個朝堂除了愕然還是愕然。而這些日子竇謹都在朝堂和衙門之間勾著腦袋做人,仿佛這件事是他一個人的錯,是他對不起同僚對不起百姓。
雖然魏彬他們對這樣的突變也有些無語,但是這怎麽能怪竇謹?從皇帝下令要給殷曜指婚時起他就能避則避,而且他也的確沒有往禮部送過名冊,這還不能說明他對朝鬥黨爭之事避之不及嗎?
到底是同朝為官這麽久的,而且從審漕運之案開始大家就結下了深情厚誼,魏彬他們見著他這般模樣,下衙門後便就邀他上府裡喝酒。
並勸道:“雖然說我們都不都希望二殿下繼承皇位,可也沒什麽私心,都是覺得他不合適坐這個位子,如今他成了你的女婿,你也不需要有什麽心裡包袱,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扭扭涅涅地倒不像你。往後我們還是同朝為臣,為國盡忠。”
竇謹歎道:“我何嘗不知道這些?我祖上是武官出身,後來才逐漸有人從文,圖的就是在朝堂裡有口飯吃,能夠不辱門風,如今這事弄的——唉。你們若是我,就能明白我的感受了。”
靳永笑道:“我們即便不是你,也明白你的感受。誰也沒逼著你去攛掇二殿下爭皇位,你不做誰還能說你什麽不成?”
竇謹默了默,點頭道:“那倒也是。”
這事很鬧了幾日才逐漸被人們接受下來,而因為竇嬋訂親推遲了行程的竇詢這日也一行三輛馬車南下了。謝琬沒有去,派了錢壯和龐白去代為送行。
她在王府跟殷昭站在後園葡萄架下摘葡萄。
“丁峻都回來十來天了,一個月時間也快到了,七先生還沒有冒頭嗎?”殷昭剪下一嘟嚕紫葡萄來,看了看放進丫鬟托著的竹籃裡。
“沒有。”謝琬拿起拿細布小心地擦葡萄上的白霜,“可是我一直有種感覺,七先生也許已經有動作了。我雖然不知道誰最可疑,可是我有時候的感覺又還蠻準的。我覺得,他雖然沒有冒頭,可也許已經出來了。”
殷昭停下來,站在小板凳上扭頭望著她,“出來了?”
謝琬望著她,眸子幽深幽深地。
自打殷曜婚事落定,而且是如此完美的落定,鄭側妃的心情別提多麽美妙了,相形之下,太子妃被皇帝越權撇在了一旁,就顯得多了幾分黯然。
下晌鄭側妃在朱睢宮裡見著殷曜又在逗廊下畫眉鳥兒,便就惱他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這裡逗鳥?皇上恩賜了這麽一門婚事給你,你也不知道在乾清宮加倍地表現!
“活該你老被人踩在腳底下,現成的機會也不懂得利用,今兒是竇家四爺出返鄉祭祖的日子,這竇閣老將來可是你的嶽父,你不趁著這時候去送份程儀討討他的歡心,怎麽能得到竇謹青睞?沒有他們幫助,你將來怎麽去搶這個皇位?”
殷曜猛地被敲了頭,也有些惱怒,他好不容易訂了親,也算是個大人了,可鄭側妃還是把他當小孩子般動不動就戳他敲他,這讓他十分不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