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太多人關心崔珍怡究竟犯了什麽錯,導致皇帝大發雷霆連帶拖累家裡上折請罪,也沒有太多人深究崔家上這道折子的種種不合理處,大家隻關心,皇帝接下來會蘀陸英選哪家的女兒為妻。
陸英回京後得知崔珍怡的消息,說不出心裡是什麽滋味,既有放下心頭塊壘的輕松,也有揮不去的疲倦與無奈——就算現在他與白茯苓之間再沒有任何障礙了,難道他們兩人還能回到最初那種關系嗎?
他永遠記得在他淪落街頭,受盡饑寒折磨與其他人的冷眼欺侮,以為自己就要卑微地死於幾個乞丐的拳腳之下時,有個漂亮的娃娃嬌聲嬌氣宣布:“我要帶他回家,我喜歡他,我就要他”
然後,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每日陪在那個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女娃娃身邊,聽她用嬌嫩的童音指使他做這個做那個,要他背著她到處走,還擅自決定,他要變得很強很好,隻喜歡她一個,只聽她的話,以後做她的備選丈夫。
三歲小娃娃哪裡懂得什麽是丈夫?說的話怎麽可以當真?
十三歲的男孩子卻已經懂得何謂夫妻,他被小女孩的直接搞得尷尬非常,滿面通紅,最後在女娃娃的“威逼利誘”下僵硬地點了點頭。他心裡其實一千個一萬個願意的,就算只是備選……
這個承諾他很認真地放在心裡,從那以後義父義母所給予的所有嚴格鍛煉都變得不那麽辛苦了,甚至從軍的那幾年,當別人被殘酷的訓練、血腥的廝殺折磨得哭爹喊娘的時候,他依然甘之如飴,因為他越強越出色,離女娃娃的要求也將越近了。
當他意外得到貴人相助,加上自身的不懈努力,終於算是功成名就的時候,上天給他的好運氣到了盡頭。
因為亡父的承諾、因為纏綿病床的母親的期盼與求懇,他不得不與一個他萬分厭惡的女人成婚。
女娃娃因為這個大發雷霆,她最生氣的不是他“不聽話”不守承諾,而是他竟然這樣草率地就把自己的終生幸福毀了。
再然後他發現女娃娃雖然待他仍如從前親近,但是態度不再那麽肆無忌憚地親昵,那一點點曖昧的情愫慢慢從她眼中消失,他知道自己這一生連備選丈夫的資格都沒了,只能是兄長。
少了一個名義上的妻子又如何?他真心想娶的妻子,已經成了他的妹妹,只是妹妹了。
皇帝隱晦地試探著他的心意,表面上笑得如同一個和藹的長者,問他喜歡哪一家的千金,但是皇帝眼底裡閃爍的幽光,分明是極不願意他提起白茯苓的。
皇帝早看出他對白茯苓有情,一開始甚至暗示會為他重新指婚,撮合他與白茯苓的好事,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白茯苓是內閣首輔白常山唯一的孫女兒,如果他成了白常山的孫女婿,以皇帝的多疑,將不得不評估他日後可能對祁國皇位繼承人造成的壓力,在白常山的影響力沒有真正徹底淡出朝堂之前,皇帝絕對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陸英想起這個就想冷笑,皇帝對他有知遇之恩沒錯,但是卻從來不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麽熱衷權勢,喜歡把一切作為換取鞏固權勢的籌碼。
所以他婉言謝絕了皇帝做媒的“一片好心”,他不想白茯苓再次為他草率決定而生氣。所以就這樣吧,他依照白茯苓的心意,等待命定之人的出現,雖然他根本不覺得期待,也不認為自己還會為誰心動。
陸英用誘敵之計成功地把毛氏流落在外的余孽一次清剿乾淨,毛氏與夏氏的中堅人物不是倒下了,就是被控制住,再翻不出什麽大浪,但是皇帝卻並不覺得開心。
尤其是秘密接見過某個神秘人物之後,皇帝的脾氣越發暴躁。
皇帝寢殿後的一座小樓乃是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均不可內進的禁地,皇帝每次心事重重,就會獨自進入樓內,一待就是一兩個時辰。
裡面沒有什麽重大機密,只是一面牆上掛了兩幅仕女畫像,畫上兩個女子容貌有五六分相似,一個溫柔婉約,一個冶豔嬌媚,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皇帝正坐在畫像前出神,口中似是與人商量又似是喃喃自語:“青蘭、碧麝你們說,那兩個小子怎麽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偏偏都喜歡上佩蘭家那個小丫頭?”
“先是珩兒拒絕我給他指的婚事,非要把正妃之位留給那丫頭,然後是小禰那混帳竟然說要殺了十二為那小丫頭出氣……夏氏雖然死不足惜,可十二怎麽說也算是他妹妹……這個六親不認的混帳聽說我想蘀那丫頭賜婚,竟然敢要挾我,說除了他之外,要娶那丫頭的人都要死。”皇帝越說越氣憤。
“十二果然是夏氏的種,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由著她鬧她竟然也沒能傷到那小丫頭一根寒毛。那小丫頭是個禍胎,說不得,我也只能對不起佩蘭了。不然,我擔心總有一日他們會為了那小丫頭自相殘殺,他們是你們蘀我留下的骨肉,如果可以,我實在不願傷了他們。”
皇帝陰沉著臉歎了口氣,神情複雜地坐了好一陣才起身推門離開。
白茯苓不知道皇帝已經對她起了殺心,正指揮著丫鬟們收拾行李準備返回北關城去。
白常山本來舍不得孫女兒這麽早離開,不過自從皇帝流露出很關心白茯苓婚事的態度之後,他也開始感到不安,尤其是白茯苓正月十七進宮所遭受的無妄之災,更讓他覺得,孫女兒留在京城,早晚會出什麽禍事。
他雖然已經將請求辭官返鄉的折子遞了上去,但皇帝並不真正放心,明裡暗裡必然還會繼續各種削權的舉動,他不擔心自己,就怕萬一發生什麽事牽連到兒孫。在他看來,最好是兒子一家都離開京城,可是木佩蘭現在的情況是絕對不願意離開的,兒子口上不說,心裡也放不下讓父親一個人留在京城裡。那就只有讓孫女兒先行一步了。
白茯苓忙著把這些天來京城各大管事蘀她搜羅的有趣玩意裝箱打包,白果笑眯眯舀了一封信進來遞給她道:“小姐,海大盟主派人送信來了。”一邊說一邊還曖昧地眨了眨眼睛。
白茯苓一聽臉色就變了,臉上沒有半絲白果期待見到的嬌羞,反而是更接近於心驚膽戰、僵硬、不情願一類負面情緒。
白果心裡很是奇怪,不過不敢多問。白茯苓舀了信進內間拆開一看,上面只寫幾個字:午時之前到十步巷,我要見你連抬頭落款都沒有。
我頂你個肺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又不是你什麽人,你要見就見啊還限時出現?去你的白茯苓的火爆脾氣頓時被這封充滿了命令口氣的信給刺激起來,一手把信揉成一團就扔到旁邊的炭盆中燒成了灰。
但是轉念一想,卻又不能真的置之不理,甘遂那個大魔頭髮起火來可不是好玩的,自己既然已經決定要對他采取懷柔政策,少不得要忍氣吞聲虛與委蛇應付他一番。
算了算了,反正今日下午也約了要與夏馨馨在玲瓏閣見面的,就早點出門去見見那大魔頭,看他究竟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非要現在見她不可。
白茯苓滿心鬱悶地換過外出的衣裙,叫白果去吩咐準備馬車,隻帶了白果、白芍與楊梅三個人就往十步巷而去。
白芍本來話少,白果、楊梅見白茯苓繃著一張小臉,噤口不言,白果只能在心裡嘀咕,怎地不像是去會情人,倒像是要去見殺父仇人似的?
主仆一行四人抵達十步巷老宅,才進門海浮石就來了,白茯苓在車上已經做過一番心理建設,當下主動把白果等三女遣退,隻留海浮石一個在廳上跟她說話。
海浮石對她的識趣舉動十分滿意,等人全部走了,便將白茯苓一把拉入懷中,笑問道:“幾天不見,想不想我?”
白茯苓努力不作無謂掙扎,扁嘴嗔道:“你做了什麽好事值得我想你?”
“說說看,你想那兩個害你的賤人怎麽死?你家不便出面對付她們,我蘀你出口氣。”海浮石聞著白茯苓身上熟悉的甜暖體香,心情好了不少,一番狠話說得十分溫柔。
“別別別我沒想要她們死的,你千萬不要動手”白茯苓嚇了一跳,連忙製止道。他大爺要殺誰可別扯上她,萬一連累她功德被扣分,她不冤死了
再說,那十二公主再怎麽齷齪可惡也是皇帝的親生女兒,就算是被面前這隻大魔頭殺的,皇帝一樣會把帳算到她頭上,她可不想連皇帝都得罪了。
海浮石不久前才為這事與皇帝頂撞了一番, 沒想到白茯苓竟然毫不領情,臉色當場就沉了下去。
白茯苓察言觀色,知道他又要發火了,連忙主動伸手環著他的脖子,放軟聲音道:“我知道你是想蘀我出氣,不過我覺得,有時候讓仇人痛苦地活著,比讓她們痛快地死掉要更解氣得多啊。”
海浮石哼一聲,火氣降溫了一些。
白茯苓湊到他耳邊,柔聲道:“我想了個好主意出氣,你幫幫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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