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生看著眼前,摟抱在一起,互相拍打後背,熱淚盈眶的兩個老男人,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一絲嫉妒,走上前,把兩人分開,笑道:“闞家族人都在等著咧,先去見見罷!”
“好,好……”
闞林紅著眼,出去大殿,那裡闞家一幫小時候見過闞林的族人,俱已白發蒼蒼,在已歸家養老的闞大帶領下,過來給闞林磕頭,悲聲一片。
“你也一大把年紀了……”
闞林還和往年一樣,摸摸闞大滿頭銀絲,當年他和齊休一起去兵站坊,替王清賣命,還王涫的人情,走時,闞大才不過十來歲的童子。
這次回來,兩人已滿頭白發,都是老人了。
“我也老啦……”闞林感歎一聲,和闞大等人嘮起了家常。
闞林當年告別齊休,趁著齊東城那邊,還不很警惕的時機,坐飛梭出海,逃到海外散修諸島。可是齊雲派這種超級宗門,執法修士有專門的人員,職守,哪是會輕易放過他的,闞林被追得無法,隻好逃到一處沒有靈脈的小島,徹底裝作毫無修為的海難逃生者,被小島上十來戶漁民收留,結伴捕魚為生。
幾十年下來,他也認命了,打算就這麽作為一名凡人度過余生,不僅娶了島上的漁家女,還養育了一大家子,這次,也一並帶回了白山。
小島地處偏僻,又毫不起眼,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又足不出島,從不顯露修為,不管事齊雲派,還是何玉,劉家,自然找不到他。
白曉生帶著人四處找了一年,也毫無所獲。
不過白曉生歪點子多,他剛到海外諸島時,見那邊雖然散修眾多,但島嶼距離遠,互相之間消息不暢。許多人幾年,十幾年才去一次坊市,找一個刻意隱姓埋名的人,那真叫是大海撈針。
所以他乾脆獨辟蹊徑,到各大海船集散的地點,花凡俗金銀,買通跑海的各家海商船主,在船頭處,刻一個當年齊休和闞林約定好的密記。
終於有一次,海商的海船到小島上來收漁獲,闞林看到密記,才知道外面已然變天了。
將自家在小島上結親的妻兒老小,叫出來和闞大他們見過。闞林的妻子,是個瘦瘦的中年女人,有著常年在海上,風吹日曬的古銅色皮膚,不過看得出年輕時候,也是個漁家美人。給闞林生養了一大幫孩子,一家人在楚秦門找上門以前,都不知道自家這個一出海就能收獲無數的頂梁柱,竟是個仙師。不過他的後代,都是凡俗體質,無法登仙。
兩撥從未謀面的闞家人大團圓,聊得頗為開心,闞大偷個空,跑過來請示齊休,該如何安排闞林的家人。
虞景湊過來稟道:“闞仙師已經答應入我門中,只是名分……”
齊休反應過來,只有掌門和長老,才可安排直系親屬在山門內居住,闞林若是入門,只是一個築基弟子而已,他的家人還是要在外面置宅子的。
“安排在外面罷,讓秦長安挑個清靜富饒,又臨水的所在,雖然闞師當年幫助我們頗多,但畢竟門裡規矩,不可妄加更改。”齊休做出決定,虞景,闞大領命預備去了。
親自扶著闞大的手,將他們送出山門,闞芹也過來說話,聊起當年散修之亂,仙林坳山門外橫死的闞家族人時,闞林也是悲難自抑,痛哭出聲。
齊休過來道歉,闞林檫乾眼淚,擺擺手道:“我去東海諸島,所見所聞,那邊竟比白山還要慘些,修士敗亡,凡人往往被整島屠盡。你家敏娘,幫我闞家舉族遷徙,你這麽多年,又一直看顧得力,我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怪你。”
他又向敏娘親自拜謝。
“當年為這事,他還罵了我一通呢……”
敏娘想起往事,掩嘴笑了,“我記得那時候,他挨了齊雲派的鞭子,倒在床上,急得和我瞪眼,現在想起來,分外好笑。”
勾得齊休想起往事,也訕訕笑了。
大家聊起往事,都是十分感慨,唏噓一番,闞林又把闞缺叫來,過問修行。
闞缺如今二十三歲,再不像小時那般黑瘦,而是一個溫潤靦腆,略帶女相的俊俏小夥。如今練氣八層,正是衝擊練氣第三檻,往築基邁進的關鍵時候。他的發展方向是古熔選的,偏重【回春草】,還能借助楚秦秘傳【同參木陣】修煉,對於兩靈根的資質來說,速度算是中平,但根基十分牢固。
他另一個【磐石山】本命雖然更利於爭鬥,發展起來會是標準的一力降十會,土系烏龜殼。但是古熔這人,生長環境比楚秦門安全多了,側重的還是修行根基,並不十分看重爭鬥之術。所以【回春草】這條路,的確是快而且穩些,長遠有利。白曉生蕭規曹隨,也不去妄動,而且門中越來越強盛,要靠練氣弟子上場搏命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
闞林更挑不出什麽毛病,指點幾句,就放他自去了。
“不錯,不錯,這個古熔,果然是可以結丹的大能,闞缺有他指點,可是前生修來的福分。”闞林看著闞缺的背影,點頭讚道,“不過……他怎麽養成了這麽內秀的性子?”
齊休笑著把明雲翳的事情說了,“那個滿口仁義道德的老頭子,小時候把他們拘壞了,闞缺那撥人,長大後都是幫小道學先生。還有和他一梯的秦長風,因為小時不合群,更勝他三分,我後來掰,都掰不回來了。”
“也好,也好……”
闞林丟開手,肅容和齊休說起了正事,“何玉的事,我已知道了。”
齊休神色一黯,“是我沒有教好……”
闞林站起身,微帶怒氣道:“我竟看錯了他!”
齊休把後來何玉回來幫手清涼瀑之戰的事,還有他去找過闞林的事說了,勸道:“我早已看開了,總歸日後再無瓜葛,相見不過點頭交罷了。”
“哎!”
闞林重重一歎,還想說什麽,白曉生過來,神色有些複雜地說道:“接你回到齊東城時,張世石給何玉去了封信,他便一路趕了來,現在正在山門之外求見你,但不願進來……”
三人對視一眼,闞林沉默許久,“就見這一面罷!”說完,匆匆出了山門。
回來時神情卻十分輕松,對齊休和白曉生笑道:“有些人,真有意思,從來看不到別人對他的付出,倒是把他找了我半年的事,翻來覆去的講。”
他這心結一去,頓時輕松許多,乾脆和齊休同住一室,聊了許久。
白曉生中途插了進來,三人聊些楚秦門走過的溝溝坎坎,白曉生在稷下城的見聞,闞林的海外風物等等,竟一直聊了三天三夜,方才盡興分開。
等楚無影、白慕菡等在黑河坊打探劉家底細的弟子們回來,楚秦門便正式舉行了闞林的入門大典,門中築基修士增加到九位。不過客卿姚青眼下在離火城,他和白曉生一南一北,潛下心來,細細整理白山各地的風物,一門心思,要和那萬事知別苗頭。
……
楚秦山,密室。
齊休,闞林,莫劍心,白慕菡,毛茂林,羅漢犇,羅小小,沈昌在場,加上不太參加的楚無影,便是新的楚秦戰略合議會九人成員,商討關於楨林劉家的對策。
“楨林劉家畢竟是齊雲道家一脈,平常做事十分規矩,管束弟子也十分嚴格,不但打探不到不法事,平時聲譽還頗佳……”羅漢犇皺眉道。
毛茂林也點頭歎氣,“這劉家眼下,是兵站坊,楨陽山,楨林山三地之主,黑河坊中數家店鋪,思過坊裡也有他五分股,又佔了楨林門的名號。清涼瀑一戰時,才不過三位築基,眼下卻已有七位築基修士,劉家家主還是築基後期,勢頭不比我們弱。”
白慕菡對齊休翻個白眼,“人家都說了,全是靠咱家這位送財童子,當年殺王清,得了王家百年積蓄,咱家大掌門就巴巴地送去一張地契,這是第一宗。”
“後來清涼瀑買人家出手,又是兩張地契。他們那次不光吞了我們許多戰利,還洗劫了穆家山門,然後又奪了楨林門基業,第二宗徹底讓人家起來了。”
“前不久,又給他一張地契,還有思過坊八分乾股。有這三宗好事,人家劉家不光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還直當我們好欺負,愈發餓死鬼投胎,一副還要拿我們榨出油來的無賴吃相。”
齊休被她說得灰頭土臉,垂頭不語,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劉家沒把柄好抓,齊雲根腳又不能妄動,我們也沒好辦法,索性只等他們來白山,給他們個難忘的教訓便了。”
羅小小剛說完, 莫劍心便搖頭:“你不懂,齊雲根腳的修士,雖然在白山搞事,身死無怪,但是劉家這形狀,明顯是想吞利,又不和我們做生死鬥,哪有借口教訓?若是平白無故殺伐,終歸下了齊雲派面子,後面無窮煩惱。”
羅小小被夫君駁了話,惱羞之下,暗地裡掐了他一把。
“要我說……”
闞林遲疑著發言,雖然他在這密室裡面年歲最大,但一直是不招惹事的散修,又做了幾十年漁夫,參加這種合議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不過他當年在殺了楨林門築基修士後,一系列處理十分果斷,齊休便也把他拉到合議中來。
“我們白山根腳,要想和齊雲一系鬥,終歸要站穩在道義一方,否則即便殺光了他們,我們也逃不了齊雲派的報復,是自取滅亡之道。所以……”闞林手往牆上地圖,楨林山門所在一指,“唯一有痛腳抓的,就是他家繼承楨林門名號之事。”
“可是……”羅漢犇眉頭皺得更緊了,“當年讓渡楨林掌門之位的練氣修士已經身故,死無對證。我們也查了,的確是陽壽用盡,自然死亡。整件事,外面都說是那楨林繼任掌門貪生怕死,主動提出讓渡,劉家並無威逼行為。”
齊休心中一動,對白慕菡說道:“當年劉家才三位築基,劉家家主築基後期不論,其他兩人,什麽時候會出現在坊市裡的,你找機會,讓我和他們接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