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香聽了這些哭聲都覺得煩,更別說是一個剛從鬼門關爬回來只有半截子命的趙氏。 “姥姥,三位舅娘,你們先別哭了,大夫說,我娘要靜養,不能吵鬧。”麥香勸余氏。
“孩子,你不懂,你嬤嬤太欺負人,你娘遭罪了,我這心裡難受哇,差點就看不到你娘了。”余氏哪裡懂什麽靜養不靜養,她需要的是發泄。
余氏的話剛說完,便感覺趙氏不對勁,忙喊:“立夏,立夏,你怎麽了?”
原來趙氏本來精神就不濟,一早被鬧騰了這半天,實在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麥香忙飛快地把曹雪芹喊來。
曹雪芹給趙氏診了一會脈,沉吟一會,說:“今天還用人參吊一天,她應該算挺過了這一關。”
麥香聽了打開了灶口,放了幾塊木炭進去,拿一個藥罐子裝些水放在灶台上,放了幾片人參和一些參須進去,慢慢熬著。
曹雪芹見麥香做好這些,便去上房看看葉大福。
“大丫,這真是人參?這得多少銀子?”趙家人見曹雪芹出去了,忙拉著麥香的手問,葉家的窮困趙家人也是知道的,哪裡有銀子買人參?
“可不是人參?這兩天,光人參,就給大丫她娘花了十幾兩銀子了。親家,你現在該放心了吧?方才夫子說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大丫她娘已經緩過來了,以後只要好好調養就成。”劉氏說道。
“啊?花了這麽多銀子?”大舅娘方氏驚叫了一聲。
“這還不夠呢,這頭三天要喝什麽獨參湯,光這三天她一人就花了十幾兩,以後的藥還要人參配呢。夫子說了,大丫她娘,全仗這人參才挺過這一關。我們葉家,這次也算盡心了。”
“娘,我們也別在這擠著了,他二姑還沒醒來,我們是不是先去看看姑爺?”方氏擔心再說下去,葉家該哭窮了,趙家一點表示都沒有也不合適,可表示的話,她手裡哪有幾個富裕的錢?
余氏倒是沒有多想,但是知道葉家為了給自己女兒續命,連人參都用上了,哪裡還好意思哭鬧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鼻涕,便帶頭出了門,進了上房。
可巧這時跌打大夫也過來了,正跟葉大福換藥,曹雪芹在一邊研究他的草藥膏子,一邊跟他探討一些草藥知識。
余氏見了葉大福的腿傷,得知這腿就是好了也是一條廢了忍不住又放聲哭了起來,她是為女兒這大家子的將來發愁。
“姥姥,你別哭了,你這樣一哭,大夫怎麽跟我爹換藥?要是他一分神,錯了一點半點,遭罪的還是我爹。”麥香隻得又開口了。
來了這半天,除了哭鬧還是哭鬧,一句實質性的話也沒有,麥香有幾分不耐煩了。
“丫頭,你還小,哪裡知道這日子的艱難,你爹娘如今成了一對廢人,這以後,你們幾個要靠誰呀?”余氏反倒摟著麥香哭了起來。
“姥姥,誰說我爹娘會成廢人?我爹不過是腿不好了,怎麽就成了廢人?”麥香不高興了。
葉大福本來心情就不好,尤其得知自己治病花了這麽多銀錢,生怕自己拖累了大家,這姥姥偏偏還往葉大福的心口戳,這哪裡是來看人,分明是來添堵的!
“孩子,你爹好胳臂好腿還養不起這家人,這要成了瘸腿,這個家還能指著誰?”
“姥姥,我們還是去我屋子裡坐一會吧,我要給小弟弟熬點米湯,還有我娘的參湯也差不多該好了。”麥香隻得把余氏拖走了,讓這些人在自己炕上坐著。
上房這邊,兩個大夫走後,劉氏進灶房交代錢氏和孫氏兩人去擀些面條,一會接生嬤嬤也得來,再怎麽著,孩子的洗三還是得過。
“娘,家裡的細糧只怕不夠,也沒有什麽好澆頭,不如問大丫要點白面、雞蛋和豬肉來?”錢氏說道。
“算了,白面不夠摻點玉米面和紅薯面,大丫手裡能有幾個錢?那點東西是給病人吃的,還經住這些人吃了?”劉氏不高興地瞧了錢氏一眼。
劉氏心裡也有一本帳,麥香拿出錢來給趙氏和葉大福開小灶,那是替她劉氏省錢,葉大福是她的兒子,這些趙家人是誰?是外人,一共這麽點好東西,他們吃了去,她兒子葉大福吃什麽?
“娘,不是還有馬大娘嗎?”錢氏追問了一句,馬大娘是穩婆,她今天要來主持洗三的儀式。
“多打兩個雞蛋吧。她和咱們二十年的交情了,也知道咱們家現如今是什麽情況。”劉氏權衡了一下,說道。
她也不是拿不出這幾十文錢來買一兩斤肉,只是一來她不想便宜了趙家這些人;二來她也想借這個機會哭窮,讓大家明白老葉家的困境與重情義;三來以後的日子還不知是什麽情況,她不敢隨意糟蹋一文錢。
劉氏的話剛說完,馬婆子便笑嘻嘻地進門了。
“恭喜,恭喜,大妹子還是家底厚實哇。”馬大娘知道趙氏靠著人參吊命活了過來,著實有幾分意外葉家的家底。
“老嫂子,快別說這話,剛還和兒媳商量,這頓面條,都沒有像樣的澆頭,要對不住老嫂子了。”劉氏忙陪笑說。
“行了,又不是外人,跟我還客氣什麽。”對方拍了拍劉氏的胳臂,以為劉氏是跟她客氣。
及至葉家端上來的面條連點肉沫子也沒有,而且還是摻了大量粗面的面條,馬婆子覺得葉家可能是精窮了,不是跟她客氣,倒是有幾分佩服起葉家的為人。
趙家人這頓面條吃得也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老大趙元江,他是趙家的長子,自己的妹子妹夫遭了大難,論理,他們是應該伸把手的。可是,家裡的日子這麽窮,自己婆娘把錢把的緊,輕易是要不出來,再說了,就是使個大勁拿出個二三十文錢來,一點事也不頂。
飯後,馬婆子在麥香的房間裡擺好香案,準備了一盆清水,要給孩子洗三。
麥香把嬰兒抱了出來,馬婆子接過孩子,暗自感歎了一下,這孩子身上的衣服和包被,一看就是很多年了,這家的日子,以後可怎麽過?
麥香見馬婆子頗為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和麥黃,忙笑道:“還請嬤嬤給我小弟多說幾句好話。”
因為麥香方才聽幾位舅娘嘀咕,這洗三沒有錢添盆,穩婆會不高興的,只會敷衍幾下。
劉氏先往盆裡添了一杓清水,扔了十個銅板,余氏見了,也從自己的衣兜裡數出了十文錢,剩下的幾個嬸娘和舅娘,都是二文錢,麥香想了想,也掏了六文錢扔進了盆裡,她也希望這個小弟,一輩子能順順當當的。
馬婆子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拿了棒槌在盆裡攪了攪,嘴裡開始碎碎念,麥香只聽見什麽“一攪二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後面的便沒大聽清。
攪過之後,這才開始給孩子洗澡,當然是象征性地洗兩下,嘴裡也是念著些孩子將來做官發財之類的大套話,聽見孩子的哭聲,大家便都笑了,就算儀式完成了。
論規矩,這盆裡的銅錢應該給穩婆拿走,可是馬婆子知道葉家日子艱難,說什麽也不要。
“大妹子,我們姐妹之間還講這些?這錢,就當我給大侄子媳婦買幾個雞蛋吃,等你什麽時候日子好過了,有多少情不能還?”馬婆子笑著推辭。
“這多不好意思,連頓像樣的面也沒有吃上, 就這幾個銅錢,你還不要,我這老臉該往哪裡擺?”劉氏十分過意不去。
“喲,大妹子,現在有幾個你這麽心慈的婆婆,為了兒媳婦,把家底都掏了個精光,連給兒子預備娶媳婦的錢和閨女的嫁妝都花了個精光,你家這兒媳,能有你這樣的婆婆,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要換了一戶人家。。。”後面的話馬婆子沒說出來,不吉利。
“還是你知道我這心,體諒我的難處,可不就是這個情況,我家五福,今年都十八了,這以後,誰還願意進我家這門?”劉氏牽起了衣角擦了擦眼淚。
“大妹子放心,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窮一點也是一時的。這以後,方圓幾裡的人家知道了你們葉家的為人仗義,對兒媳婦跟親閨女一樣疼,誰還不放心把閨女嫁進來?我要遇到合適的閨女,保準替你說一聲。”馬婆子拍著胸脯說道。
劉氏聽了這話碰在心坎上,馬婆子四處走街串巷的,附近的人家都熟,正好替五福尋摸一個好對象,便又拉著馬婆子說了好一會體己話。
馬婆子走後,余氏拉著劉氏的手,說道:“親家,不好意思,我誤會你們了,看到你們這樣對我閨女,我知足了。這幾個孩子,有你們照顧,肯定也錯不了。”
余氏拉著劉氏的手,絮叨了一會,說實在的,這事要放在她身上,她也未必能把家底掏幹了去救一個不知死活的兒媳婦,所以她沒有臉面再留下來添亂,再說現在麥子開始返青了,地裡有的是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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