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麥香還在睡夢中,懷慈便過來了,丫鬟本想叫醒她,懷慈擺了擺手,從炕桌上拿起一本《石頭記》的手抄本看了起來。
懷慈一直很不理解,這本書為何對麥香有這麽大的吸引力,上次看了幾折戲的劇本,麥香鬱悶了一整天,還是懷慈帶著她來城裡花了一千兩銀子買了一堆她中意的瓷器寶貝才換來她一個明媚的笑臉,所以昨晚他才會又提出來,帶她出去轉轉。
懷慈一邊看著書,一邊思索著脂硯齋的評語,他對曹家的往事並不熟悉,所以對脂批暗示的那些隱喻自然不大明白,他把《石頭記》也當成了一個愛情故事來讀,以為是書中寶黛愛情悲劇影響了麥香,讓麥香心無所安,想到這,他對麥香也格外地心疼起來。
麥香睜眼的時候,便看見懷慈坐在自己身邊,微微擰著眉頭,一手拿著書,另一隻手,則伸進了被窩,握住了麥香的手,故而麥香一動,懷慈便轉過身子。
“醒了?睡得好不好?”
“你啥時候來的?”麥香轉了下頭,沒有看到自己的丫鬟。
“我打發她們出去給你預備早飯和出門的東西了。”懷慈一邊說,一邊從炕上拿過早已捂熱的衣服給麥香遞了過來,然後也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懷慈興衝衝地拉著麥香來到了琉璃廠附近的廟會,因為懷慈知道,麥香對衣服首飾的沒啥興趣,琉璃廠這邊時常有古籍字畫花瓶等古董出售,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個漏。
麥香最喜歡這種淘寶的遊戲了,樂此不疲。
兩人在廟會轉了半天,懷慈挑了幾本古書和木刻的版畫。兩人又轉到了瓷器區,麥香看中了一個大肚青花罐,兩人蹲下來。正拿著瓶罐研究時,旁邊也蹲下來兩人。用一口生硬的漢語問道:“這個是什麽朝代的?”
麥香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立刻認出了是那天在瓷器鋪子裡見過的那幾個英國人。
“哈羅,又見到你了,小姑娘。”對方顯然是方才跟過來的,見到麥香一點也不驚訝。
“你們好,你們還沒有回去嗎?”麥香注意到對方的漢語說得很流利了。
“,我們又回來了。我們喜歡這裡,喜歡北京,喜歡。”
這個是指中國還是指瓷器,麥香就不得而知了。
“上次的貨還滿意嗎?”
“非常滿意。正想跟你們再訂一些,我們想要這樣的,ok?”對方指了指麥香手裡的青花瓷,這個花樣更具中國特色。
“ok。”麥香知道永恩肯定有辦法解決的。
懷慈早就知道麥香從老外手裡接過一筆大單,他在國子監裡見過朝鮮人見過琉璃人。就是沒有見過西洋人,所以見西洋人說這麽一口流利的漢語,倒是有幾分驚奇。
“聽說你們西洋的醫學治病跟我們中醫完全不一樣?”懷慈頗為好奇地問道。
“當然,那些草根樹根怎麽能治病?”對方一說到這個來了興致。
“誰說的?我們老祖宗用了幾千年,我們的草根樹根可以治本。你們的西醫只能治標。”麥香跟對方爭論起來。
在交談中,麥香知道這個老外叫彼得,本來就是學醫的,偶然認識了一位從中國回去的老傳教士,聽對方描述這個古老的國度,居然是用草根和樹皮來治病,覺得十分神奇,加上他看見了傳教士帶回去的那些古董花瓶,讓他瞬間砰然心動,也下定了決心漂洋過海來到中國。
他來中國的目的本來是推廣他的西醫,同時也想學習一下中醫,可是沒想到這個國度的人居然如此保守和固執,所以,他沒法發揮他的所長,沒辦法,總不能空來一趟,所以,他和他的同伴們做起了瓷器的生意。
沒想到東方不亮西方亮,這西醫沒推出去,讓他養不了家,這瓷器生意倒是讓他掙了個盆滿缽滿,所以,他暫時留在了中國。
“那你手裡如今有什麽西藥嗎?”這話是麥香問出來的。
她知道有的時候,病人炎症厲害時,只能是用西藥見效快,不說別的,曹寅病重時,康熙連夜打發人給他送藥,可惜還是沒有趕上。
“只有治療瘧疾的金雞納霜,別的沒有,我聽說你們這裡瘧疾很多,還有天花,對了,我聽說你們已經找到治療天花的辦法,我正在收集這方面的資料,如果確切屬實,我要把這個技術帶回去。”
“能賣我們一些金雞納霜嗎?”懷慈問道,麥香注意到他的手有微微的顫抖。
“ok,我們送你,交個朋友,但是,我們有個要求,我想買幾件好東西回去,你替我們挑幾樣古董,古董,明白?”
“明白。”
這一天,為了對方的金雞納霜,懷慈陪著他們轉了一天,也是買了一堆的壇壇罐罐回去,麥香自己則十分得意,因為懷慈淘到了一件宋代的鈞窯筆洗,華麗奪目的藍紫色,胎質細膩如玉,麥香抱在懷裡愛不釋手的,雖然花了她一千兩銀子,可是她一點也不心疼。
彼得倒是十分守信用,第二天便打發人送了一大瓶金雞納霜的口服液來,麥香這才知道,懷慈的生母其實就是死於瘧疾,一開始並沒有判斷準確,當風寒治療,後來,等發現是瘧疾時,便被關進了小院,生死沒有人管,連帶小小的懷慈也沒有幸免。
所以當懷慈聽說有治療瘧疾的特效藥,便開口問彼得要買,他要留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他已經失去了母親,不想再失去他在意的人。
麥香聽了抱住了他,其實,這古代的醫學條件這麽落後,將來的事情的確有太多未知的變數,還是珍稀當下吧。
從廄回到家裡,懷慈陪著麥香在鄉下過了一個元宵節,元宵節後便回到了國子監,而麥香,則開始一心一意地校注那本《算學入門》,她一邊校注一邊回憶自己小學算學都學了些什麽,刪刪減減的,倒是也做了不少改動。
麥香花了五天時間校注完這本《算學入門》,正打算打發白楊給弘融送去時,只見永恩打發人來接麥香了,原來是阿克敦病了,前幾天親友之間互請吃年酒,一高興多了幾杯,一不小心便著了涼,吃了幾天的藥調理,誰知反倒越來越厲害了,如今高熱不退,且連藥也灌不進去了。
“姐夫,你為這事找我?我又不是大夫?”麥香確實覺得有些好笑,對方真拿自己當萬能的救世主了。
“妹妹,如果不是實在沒有法子了我不會來找你,太醫都去過了,沒法,讓預備後事呢,皇上已經打發人給舅舅送信,看能不能回來見上一面。”永恩也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來找麥香的,反正別人都試過了沒有用,就像當初的烏拉多敏一樣。
“啊?這麽快?初十那天去學士府還看見他精神不錯來著。”麥香的確有些遺憾,那天的阿克敦還跟懷慈探討了半天的學問,誇了懷慈一句“孺子可教。”
“對了,姐夫,中醫不行找個西醫吧,反正也是不行。”麥香想起了彼得。
永恩聽了倒也想試試,親自帶著麥香去了一趟彼得的住處,誰知彼得已經出門了,隻留下了兩個看家的。
麥香好說歹說,甚至連英語都用上了,對方才讓麥香進屋,麥香只在他的書房找到一堆注射器和金雞納霜的注射液、口服液。
麥香記得彼得說過,這金雞納霜隻適合治療瘧疾,這風寒感冒應該算不上瘧疾吧?而且,當初康熙爺給曹寅送藥,也是再三囑咐,如果不是瘧疾,這藥不能用。
如今這彼得不在身邊,麥香也不敢冒這個險,這萬一把老人家送走了,麥香會內疚一輩子的。
麥香沒法,正要轉身走,突然看到了那堆注射器,麥香想到自己以前高熱不退時,除了輸液還打過針,都打過些啥呢?
永恩見麥香拿著一支玻璃管子發呆,忙拉了一把麥香,問道:“這是啥東西?”
“這個叫注射器,就是當病人吃藥效果特別慢的時候,用這個往病人的肌肉裡注射,把藥打進去,會好的更快的。”
“這不正好嗎?咱們用這個,把湯藥給老人家打進去。”
麥香搖搖頭,說道:“沒有用的,普通湯藥不好使,要提純的,相當純的。 ”
麥香也不知怎麽跟永恩解釋。
“那就提純好了。”永恩說道,他家有自己的銥。
“提純?”麥香看著永恩,電光閃念間想起了她曾經打過的柴胡注射液。
“姐夫,你去吩咐銥提純一些柴胡精油出來,至於怎麽提純,應該和提純白酒提純胭脂膏子差不多,你趕緊找人試試。”
具體怎麽做麥香根本不懂,但是她知道,這裡的人會用蒸餾法提純白酒也會用花瓣提純液體來製作胭脂,因為她聽烏拉多敏提起過。
“好,我這就打發人趕緊做,越快越好。”永恩也希望能挽留住老學士的性命,畢竟阿桂這個時候根基還不深,才得到皇上重用,而他雖然是一個親王,但是不乾政,只是總理內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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