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扯了扯嘴角,竟然有些想笑的感覺。$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的確是憤怒的,也有過要衝到他面前質問的衝動,可是過了這麽半日,她竟然什麽也不想說了。他要說的,無非是解釋而已,這樣的解釋又有幾分真呢?他既然是利用她,愚弄她,她又怎能討得到什麽說法。
祈允灝看著她,眉頭漸漸蹙起,問道:“你是不相信嗎?”
琉璃對著幽暗的窗外深呼吸一口氣,回過頭來,輕飄飄道:“我怎麽敢不相信將軍?”現在來問她這樣的話,真可笑。他是真當她是傻子,還是以為她真離不開他?可以使她盲目到蘇姨娘當初那樣可以對丈夫百信不疑的地步?
“將軍要說什麽,就說吧,我聽著呢。”
他眼神一凜,臉色繃緊著,想要伸手去捉她的手,看見她木無表情的樣子,隻好又作罷了。
“不管怎麽樣,我從來沒愚弄你,也沒想過玩弄你。”他看著她,說道:“我們長年在刀尖上過日子的人,不擅兒女情長,更不擅說什麽動人的情話。我對你,每句話都是真的。我定下你的時候,你才十二歲,可我都十九了,好多事情我雖然沒有經歷,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既然我們拜了天地,我們就是一輩子要在一起的,我不想出什麽意外。”
“是嗎?”
琉璃盯著桌角上的貼片兒,“既然是這樣,將軍為什麽要瞞著我呢?”
他垂了頭下去,揪緊了眉頭道:“因為,有些事,我還沒想好怎麽跟你說。”
“不,”琉璃搖頭,看著他,“你不是沒想好怎麽說,而是從來就沒有想過跟我說。將軍養過鳥嗎?我以前養過。很貴的價錢買來放在籠子裡,每天都讓人好好照顧它,不讓任何人傷害它,看起來很在乎很重視的樣子。可是我知道,它對於我來說。也就是個會動的擺設而已。我對於將軍來說。也就是個佔著將軍夫人名份的擺設,在你看來,你可以完全操縱我的生活和生命。可以決定我過什麽樣的日子,從前你可以把我蒙在鼓裡,壓著聖上指婚的聖旨不讓我知道,如今,你也可以擅自奪去我生孩子的權利。對於將軍來說,你的話就是律例,你的決定就是王法。”
說這些話的時候,琉璃十分平靜,似乎已經沒有什麽可以令她激動憤慨了。
而祈允灝卻雙手撐在桌上。俯身緊盯著她看了許久,說道:“你這麽說,其實是在怪我拆散了你跟杜睿嗎?”
他盯著她,猛地把身子站直,咬緊牙關道:“你說我對你霸道,是不是說我沒他那麽會取悅你。會那麽多花樣討你歡心?在你心裡,是不是只有杜睿才配得上你,我就是個粗鄙的武夫?”
琉璃陡然聽到杜睿的名字從他口裡吐出來,也不由得怔了怔,她有多久沒想起杜睿了。又有多久不曾聽過他的消息?所有為她好的人都不會告訴她,那些不願她好的人也沒膽子在祈允灝的霸道下對她提起他。他眼下這麽大喇喇提起杜睿,是什麽意思?
她站起來,臉色也繃緊了,說道:“將軍這麽說,不是更霸道了麽?我跟杜睿清清白白,將軍要是懷疑我跟他有什麽,又何必娶我?將軍大概就是因為一直對我心存懷疑,所以才會在大婚的夜裡丟下我出走的吧?正是因為您從來沒信任過我,所以您隻給我帳本,田產房契什麽的壓根不讓我看到,也不讓我懷你的孩子,就是因為沒打算我在這府裡長住是不是?將軍說自己是武夫,可在我看來,您比那些心思縝密的謀臣更精明!”
“你胡說什麽!”祈允灝一拳砸在桌面上,兩寸厚的酸枝木桌面頓時被砸裂了,他咬牙盯著她,眼珠兒都紅了:“我不碰你不是因為懷疑你,你要田產房契,我也沒有!我對你怎麽樣,你真的沒有感覺嗎?”
琉璃咬著下唇,死盯著他。
“對不起!”他緩了緩神色,將她拉過來,說道:“我不讓你生孩子,真的沒別的意思。”
琉璃撇過頭,長久地望著窗外。
“其實將軍不必解釋這麽多,有或沒有,都不重要了。我說到田產房契,不是我真的想拿到它。只是給不給我,是將軍對我的一種態度。我沒有家人,既然與將軍成親了,就想著兩個人好好地在一起,相互信任,相互關懷,可是將軍這樣對我,令我十分心寒。當然,將軍是不會在乎我怎麽想的,我也只是不想把這些話悶在心裡罷了。
“我也很榮幸能成為將軍喜歡的女人之一,我感激你對我的照顧,將我從何府拉出來,給予庶女出身的我這尊貴的正妻身份,我也同樣感謝,將軍能夠對我說這些違心的話來安慰我。這些恩德,我都記著。可是——”
她撫著桌角的尖棱,不急不躁吐了口氣,說道:“世間十五歲嫁人生子的人多的是,不見得個個死了。而且我也相信,將軍並沒在乎我到患得患失的地步。子生母死只是可能,並不是絕對。我問過將軍為什麽娶我,將軍溥衍過去了,我也不再問。只是我心裡明白,我們這樁親事,從來就沒有純粹過,只是當初我急需將軍的力量站起來,衝出何府去,所以,我才沒有拒絕,當然,我也沒法拒絕。”
祈允灝站在原地,兩手緊握成拳,目光裡什麽內容,她看不出來。對於這個,她已經沒心情探究了。理了理心緒,她又接著說道:
“其實我也知道一些將軍的事,比如忠勇候府的段姑娘,將軍在含雪那裡連宿幾夜的事我也都知道。當然我沒有資格不讓將軍不親近她們,但是既然說到這兒了,我也就順便說說。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我要是想得到一個人的真心,那我就肯定不會想著兩頭兼顧,以十分換十分,才是最公平最可靠的事情。我要的是全心全意,所以就算沒有這回事,也恕我無法對將軍交付所有。所以,什麽時候將軍覺得我沒有用處了,就給我個明話兒,賞我一紙休書,讓我過自己的日子去吧。”
說著這番話的時候,她已經走向了門口,說完之後,她回頭看了眼他,伸手打開門,抬步出門去。
祈允灝衝上去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回來,看了許久,目光仿佛要盯進她心底裡:“過自己的日子,跟誰?杜睿嗎?”
又是杜睿!琉璃咬緊牙關,不發一言。
祈允灝看她不語,雙眼裡忽地閃過絲痛色。
他將她拖過來,說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不貞,我知道杜睿喜歡你,可是,我對你的喜歡,不會比他少。他守候過你兩年,我也同樣守了你兩年,這些年的事,我都知道。你相信我,我跟她們早都沒什麽了。她們的事,你將來會知道的。還有我的田產地契,現在我沒辦法給你,可是將來一定會的。你要是真的很喜歡孩子,我們現在就生好不好?我問過吳子薪,他說停藥就可以懷上!”
琉璃心底湧出絲澀然,搖頭道:“那都是將軍的事。至於孩子,”她撇開臉去,“我是不會生了。”
她把手使勁抽出來,看了他一眼,走回房去。
廊下屏息圍觀的人見得她出來,忙不迭的散了。
什麽都說開了,看似心裡反倒輕松了。可是那種空落感,又還像吊在心裡似的到不了地。在面對他的時候,她可以冷靜從容地說出所有,而退回到一個人的空屋子裡時,又覺得那股孤單感愈發地強烈了。
她以為在面對一切真相的時候不會難過,可是在她明言指出這樁婚姻不純粹,而他並沒有對此作出解釋時,心裡還是難過的。原來她還是希望過能與他共享這浮世繁華,能得他一輩子的堅定守護,原來她的無懼無畏裡,也有來自對他的依賴。
可是當他不作解釋,也沒有否認時,這些就都成了過去了。
她在房裡悶了幾日,沒有出門,更是沒去榮熙堂請安。她也沒有去想怎麽給梅氏答覆,與她終於看明白祈允灝的內心、明白自己的位置相比,這些都是次要的了。
總之,整個人就這麽懶散了下來。好像堆了很久的包袱,突然卸下了,很需要時間歇一歇一樣。
梅氏倒是沒讓人來請她,也沒有親自上門來討答覆。死了的那兩個丫頭不知道范雲怎麽善後的,總之凝霜似乎被祈允灝打了幾巴掌,又被罰了半個月禁閉。
琉璃好歹名義上還是朝慶堂的主母,這次公然地誣陷她,反倒比上次還處罰輕了。琉璃聽著月桂稟告,心裡笑著。不過,她也沒有說什麽。整件事她本來就是無辜的,無論這方子是她要太醫開的,還是祈允灝讓太醫開的,總之,傳開後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麽好處,祈允灝罰不罰凝霜,罰多重,於她的影響,也都是次要的了。
何況,那天夜裡他砸爛了她一張書桌,兩個人又那麽疾言厲色的對辯,如今整個府裡都知道他們倆吵架了,而且,還到了很嚴重的地步。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