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裡添盆禮仍在繼續,梅氏見得祈允灝兄弟半日沒回來,扯了扯定北王的衣袖道:“是不是跟太子起了什麽衝突?今兒是慎哥兒的大喜日子,當著這麽多人面太子也不敢做什麽,還是讓人把他請進來罷。真得罪了他,將來於慎哥兒也是不利。”
定北王沉吟了下,召來祈允靖留下主持,自己往二道門走來。
太子近來在祈家人面前屢屢所挫,心裡的火氣就別提了,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偏聽了段文蕙一個餿主意,結果如今害得自己不但獲罪禁閉,反而連定北王的力量也沒希望得到了,眼看著陸詔得盡了地利人和,他這個太子如今竟成了個空殼子,這要再掰倒陸詔,已是難上加難!這會兒到了門口卻還被祈允灝攔住不讓進,簡直沒把他這太子放在眼裡,不免就火氣上頭了:“祈允灝,你可別後悔!”
“太子駕到,如何不進內坐?”
祈允灝正要答話,定北王卻已背著手從廊下那頭踱過來。
太子怒指祈允灝道:“定北王你養的好兒子!本宮到了你府上都敢攔著不讓進,是不是覺得本宮不敢治你欺君之罪?”
“太子言重。”定北王仍舊負著手,看了他一眼,說道:“太子沒有請帖,我府上宴席有限,按理說的確是不接待的。否則若是怠慢了太子可又如何是好?不過太子既然來了,自然是沒有往外趕的道理,如此,便就太子上正堂坐坐罷。”
誰說拿刀槍的人就不會說話?定北王這番話說出口,不但把祈允灝護了個乾淨,反過來又把面子情做得完美無缺,太子就是再有火氣,這會兒也被堵得發不出來了。
祈允灝見定北王親來解圍,想來老爺子也是有準備的,便也不yu與他爭辯,與祈允恪隨在太子後頭走回榮熙堂。
耽誤了這麽會兒的工夫,正堂裡添盆禮已經結束了,小嘟嚕一身金玉,簡直已經成了個金娃娃。滿屋子人見到太子來,那些年輕以及官級低的都已跪下行起禮來。黃嬤嬤抱著小嘟嚕跪下,小嘟嚕不明白為什麽這麽些人全都變矮,兩眼又骨碌碌轉起來。
等眾人起了身,太子往人群裡一掃,然後目光對準陸詔。俗話說王不見王,這恐怕是兩個人頭一次面對面在外頭碰面罷?陸詔由杜睿聶玨陪著坐在桌旁,見到他時站起身,揚chun衝他一揖:“皇兄。”太子冷哼了聲,背過了身去。
陸詔不以為意,收勢回到原座,再度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
太子走到黃嬤嬤身邊,看向小嘟嚕。小嘟嚕見他眼神不善,嘴一扁又再度哇哇哭起來。他本就聲音宏亮,被這一嚇那音調就愈發高揚了,太子一皺眉,伸手要來抱他,小嘟嚕越發不幹了,祈允灝瞧著心疼得很,連忙接過來抱在懷中。
杜睿也過來道:“是不是嚇著了?快額頭。”
祈允灝聽話地將手撫上小嘟嚕的額尖,往上抹了幾下。興許是感受到父親懷抱的力量,小嘟嚕立馬停止了口哭聲,眨眨眼在祈允灝與杜睿之間看了看,驀地又對著他們破涕笑起來。兩人見狀也不由松了口氣。
太子從旁譏道:“你們倒是對好連襟。”
“你這話什麽意思?”
祈允灝與杜睿同時沉下臉來。說他們是連襟,豈不就是譏諷杜睿與琉璃有染麽?今兒祈允灝與杜睿之間相互禮讓,全無扭涅別扭之態,這麽多人背地裡只有欽佩而沒有說不好的,太子眼下說出這話,便令在場人都皺起了眉頭來。
但凡是個男人都受不了被人這麽諷刺,何況兩人都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定北王聽見這話也不由怒了:“太子殿下這話有趣得很,也讓人費解得很,回頭臣倒要把這原話轉給大長公主殿下以及聖上聽聽,看看到底是什麽意思!”
杜睿是大長公主的嫡長孫,更是她捧在手心裡的明珠,太子這樣說他,得罪的哪止是祈家,分明就是連長公主也一並得罪了,還有淮寧侯世子以及世子夫人的娘家,可以說,定北王若是把這話轉出去,那他這輕飄飄一句話,得罪的就是一整片人了!
太子說的時候隻圖嘴上痛快,哪裡有這份縝密心思?不由得語塞。
祈允灝再看向太子,那臉se就很不好了。旁邊裕親王也在,同為皇宗,自己出了這麽個子弟實屬家門不幸,也知道他今日是讓定北王父子及杜睿動了真怒,於是便道:“太子不是來添盆的麽?添完就快些走罷。”
他是皇叔,說話有份量。太子也不能不怵。他原先手已伸到懷裡了,中途被小嘟嚕哭得住了手,這時聽得裕親王這般催他,便覺有些沒臉,好歹他也是上門的客人,更是當今太子,祈允灝如此待他也就算了,居然連自家皇叔也是這般,實在讓人心生憋屈。要不是為了手上這份單子,明知道整個一府都是陸詔的人的情況下,他今兒還真不會來討這個沒趣兒!
“本宮當然是來添盆的!”
他負氣從懷裡掏出那份禮單,用力塞進小嘟嚕的繈褓裡。小嘟嚕正盯著杜睿看,倒並沒有被他弄哭。不過定北王卻是不樂意了,當下道:“老臣代孫兒謝過殿下。殿下要是不留下用飯,便恕老臣不送!”
“免了!”太子手一揮,說道:“起駕回宮!”
琉璃在內院聽見太子也來,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這個時候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她最怕的就是太子會對小嘟嚕不利,當時便掙扎著要趕去榮熙堂,月桂蕊兒好容易將她勸住,卻還是不肯放心,直到太子出府的消息傳來她才終於消停。
她知道今天來的人多必會有些事出來,但是沒估算到太子正是這個時候出宮,好在無事,不然要是傷著孩子,她都敢去把太子給剁了!
祈允灝敬完一輪酒後回來,將太子來添盆的事跟她說了。才說到一半,祈允恪卻又讓人來把他請了去。
宴後女客們又都回轉來朝慶堂坐了會兒,然後到日斜時分吃了茶,便就陸續打道回府。
陸詔他們這些人卻沒那麽早走,府上又開了晚宴,定北王與祈家兄弟必須作陪,東跨院後院熱鬧不已,這些卻不關琉璃的事。小嘟嚕回到房後很快睡著,似乎這半日下來也把他累壞了。琉璃與她同睡了一覺,睜眼一看外面天已經黑盡了,喧鬧的聲音也靜止下來,看一眼桌上漏刻,才知已經夜深。
月桂見她醒了,忙端了碗溫好的濃湯進來,正吃了半碗,祈允灝進來了。
“客人都走了?”琉璃見他臉se有些沉悶,以為是累了。
他點點頭在chuang沿坐下,卻從懷裡掏出張禮單,說道:“這是太子的禮單,你瞧瞧。”
琉璃眉頭一皺,看都沒看,說道:“咱們可不稀罕他的破錢,你怎麽不把錢原數退給他?”
“這個可沒法退。”祈允灝眉頭揚了揚,將那單子展開,“人家送的可不是一般的禮。”
琉璃聽出異常,這才放下碗杓,接過這禮單看起來。上頭不過也是金銀珠玉,並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妥。於是道:“這有什麽問題?”
“真正有問題的不在這裡。”祈允灝說完,然後又從旁邊拿出個雕花小箱子來。他將之一打開,琉琉便不由得坐直了。
這裡頭哪裡是什麽金銀珠玉?分明就是一套小蟒袍,一頂小九龍冠!琉璃睜大眼,驀地將裡頭東西展開,不錯!這就是按照宮製做就的一套冠戴!可是什麽樣的人才配這樣的冠戴?那是郡王!如果說祈允灝替小嘟嚕收下這袍冠,那就等於是默認小嘟嚕是未來的郡王,可是小嘟嚕就算襲爵也會減等降為公爵,得這蟒袍也是違製。小嘟嚕若是郡王,那祈允灝豈非就是親王,定北王豈非成了皇帝?!
他這裡明擺著就是在坑害祈家有不軌企圖!
“當時沒有發現嗎?”她問。
“當時他送上來的就是這麽口箱子,而且因為突然到來,他言語又挑起了紛爭,所以沒有人想到特地去開箱子驗貨。等到方才我想起來開箱子一看,就發現了這裡頭壓根就不是什麽金玉!”
祈允灝站起來,目光含著冷光。
“他是有備而來,故意地言語怒我與杜睿,如今想起來就是存心引開我們注意力的。要不然,我還真不會讓他鑽了這個空子!”
“那現在怎麽辦?”琉璃隱隱覺得不安, 這東西豈是尋常人能得?可是到了手上,又如何送還給太子?太子會認帳?“不如我們連夜送去給聖上吧?免得夜長夢多!”
“這會子*門早就禁了,不發生軍情是進不去的。”祈允灝搖頭。
“那就明兒一早送進去!”
“明兒一早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太子既然預備陷害我們,自然立即會有動作,我得立即把它送出去!”祈允灝眉頭愈皺愈緊,說到這裡轉過身來:“我把它送到慶王府去,他自己本身是親王,也有兒子了,有這個不足為奇。”
“那你快去!”琉璃立馬催促。
祈允灝點頭,扭頭看了眼在chuang內側熟睡的小嘟嚕,然後道:“老爺子他們都知道這事了,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然後就過去。李行他們留下來保護你們,你自己小心點。”
“我沒事,你快去吧!”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