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用了晚飯,讓紅袖撤了桌,采芹進來道:“四夫人來了。” 聶氏跨進門檻,將身上猩紅的金絲絨鑲珍珠大鬥蓬解下交給繡蘭,衝余氏道:“大嫂才用過飯?”
余氏嗯了聲,接過紅袖捧來的茶漱過口,指著右首一張春燕銜泥雕花椅示意她坐,絹子拭了拭唇道:“那些按了手印的證詞都送到衙門去了?”
聶氏點頭:“都送去了,翠瑩和甜兒的屍體也由她們各自的娘領了回去。聽說抬出府的時候,翠瑩的娘還在後巷找程媽打了一架,如今都拖上山埋了!”
余氏揉著額角,歎了口氣,“要他們往原定的二十兩撫恤銀子上加十兩,可都說了?”
聶氏目光閃了閃,笑道:“說了,下晌都安排下去了。”她走到余氏身邊坐下,說道:“大嫂這回可算讓那齊氏吃了個悶虧,且弄死個翠瑩,看她下回還敢把手伸到長房來!”
余氏聞言忽然偏過頭來,盯著她看了好久。聶氏摸了摸臉蛋,惴惴道:“怎麽了?”余氏放了茶杯,神色莫測:“連你也覺得翠瑩是我殺的?”
聶氏坐直身子,一臉詫異。
余氏臉色漸漸陰鬱,“現在清楚翠瑩底細的人都以為人是我殺的,只怕老太太都這麽認為,使出這招的人,委實夠狠。”
聶氏睜大眼睛,雙唇翕了翕,竟是說不出話來。
余氏胸膛緩緩起伏著,“翠瑩一死,甜兒自盡,我是長了一千張嘴也說不清了。”
聶氏雙手揪緊了絹子,半日才點頭道:“大嫂貴為命婦,自然不會去為難一個丫鬟,那麽這件事定然是甜兒這丫頭做的,她殺了翠瑩,趕著回長房稟告,誰知蕊兒那死丫頭尾隨不放,所以就把她砸傷了!後來聽說夫人們都聚在小葫蘆院兒審案,才知事鬧大了,心慌之下所以投湖自盡!”
余氏微微哼了哼,“這話只能拿來糊弄那些不知底細的,甜兒不會自盡,她是被人殺死的。她死了才好坐實我殺人滅口的罪名,你沒聽見齊氏說嗎?她說如今已是死無對證,這豈不是告訴大家夥,兩個丫頭都是死在我手上?!”
聶氏聽她這麽分析,也鎖緊了眉頭:“這到底是誰使的陰招子,上回大廚房之事也是這般,那什麽符大嫂分明就沒沾邊,這事還沒來得及找出人來呢,立馬就來了招更狠的!大嫂你說,這會不會是同一個人乾的?只可惜那兩個婆子再也不會說話了,不然——”
余氏冷哼:“給八丫頭下符的人我不清楚,翠瑩究竟死於誰手我也暫且不知,但殺甜兒的人必是齊氏無疑!她上回當眾掃我的顏面,後來被老太太堵回去了,如今正借這個事栽贓於我,不過她若以為憑這兩招雕蟲技就能掰倒我,那她是做夢!”
她將茶杯甩手往扡上一摜,波斯絨毯上的蔓陀蘿花頓時被砸凹了兩條枝。
聶氏看見她這模樣,心中也不由一緊,一手掐著另一隻手背,不再吭聲。
齊氏歪在榻上出神了半日,寧姨娘端著托盤進來了。
“這是前兒個莊子裡拿來的麂子肉,我看夫人這幾日總為著裡外事牢神,胃口也不大好,便讓感房裡燉了鍋湯,夫人趁熱喝了吧。”
齊氏略撐了撐身子,坐起來一點,看了眼那湯卻道:“拿去給浣兒喝罷。”
寧姨娘忙道:“哪裡能短了浣兒的,已然讓采萍端過去了。”
齊氏聽著,這才接過杓子舀了一口。
寧姨娘挨著榻邊兒坐下,笑道:“下晌夫人午歇的時候,
翠瑩的娘老子來了,一個勁地謝夫人為翠瑩出頭呢!得虧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甜兒給弄死了,不然的話有大夫人罩著,這個仇還不知道要怎麽報……” “你瞎嚼什麽?!”
齊氏忽地起身坐起來,圓睜著眼怒視她。
寧姨娘嚇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回頭看了眼又立馬爬起來退開。
齊氏逼視過去,目光寒冷到沁人。
天亮的時候蕊兒醒了,琉璃放下書卷,離開薰籠走到床邊。
蕊兒側歪著,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翕口:“姑娘?”
琉璃看著她嗯了聲,伸手探了探她額頭,道:“得虧沒發熱。喝水嗎?”
蕊兒點了點頭,又立馬搖頭。琉璃倒了碗熱開水,拿杓子舀著慢慢送到她唇邊。蕊兒咬著下唇搖頭,琉璃淡淡道:“眼下不比往常,論不得身份,如今我屋裡就你一個丫鬟了,你得趕緊好起來侍候我才是。”蕊兒滾下來兩顆眼淚,這才顫著雙唇喝了。
小爐子已被琉璃拎來屋裡,上面用瓦罐溫著一碗粥。琉璃把粥端出來,蕊兒勉強吃了大半碗, 衝她搖了搖頭。
傷在屁股上,又不能坐。琉璃將她翻過來趴著,揭開她衣服給她上棒瘡藥。昨日蕊兒領罰的時候,她就知道府裡斷不會給什麽好藥,於是衝出門追上了吳大夫,跟他另買了三瓶傷藥,如今塗抹了四五次,紅腫好一些了,也沒發熱。
蕊兒含著眼淚,扭頭見到薰籠的白狐大氅和書,頓了下說道:“姑娘一直守在這裡沒合眼嗎?”
琉璃手下未停,繼續細細地給她抹著瘡膏,嗯道:“我昨日翻出來一本書,看著有趣,就沒覺著睏。”
蕊兒咬著嘴唇,不出聲了。片刻後又忍著哽咽道:“姑娘的恩德,奴婢這輩子也報不完了。”
琉璃輕呵了一聲,替她把衣服穿好,又把被子蓋上:“你這輩子就這麽點價值呀?”
蕊兒就著袖子抹了抹眼淚,抽泣著:“奴婢,奴婢對不住姑娘……”
琉璃回到薰籠旁坐下:“行了,別哭了,省得回頭我還得給你換枕頭。我最不喜歡你的地方就是膽兒小,又怕事,還動不動就哭,你要是能像李嬤嬤那樣臉皮厚該多好啊。”
蕊兒臉一紅,“奴婢,會改的……”又一想:“李嬤嬤呢?”
“她呀,睡大覺呢吧!”琉璃抬起腳來架上薰籠,執起書來看,“昨兒大夫人走的時候把她也叫過去了,後來似乎還去見了老太太,回來時蔫頭耷腦的,估計是被斥了,反正沒上咱這來,我也沒空理她。”
蕊兒抿著唇,默默道:“連累姑娘了……”
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