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當林芳菲再次回想起這一天的時候，都會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也許，一個選擇或許就會締造一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人生有很多也許，但也許僅僅只是也許而已。

　　當王振海一步步走到房間前，擋在他身前的，僅僅只有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一個絲毫不會武技，甚至壓根就不會與人戰鬥的少年。

　　林芳菲就在眼前，但葉飄零依然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連一句疑問都沒有。

　　一個青玄騎的統領，能夠如此輕易的出現在這裡，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他或許幼稚，或許天真，但卻並不愚蠢。

　　林芳菲的身體微微顫抖，盡管近在咫尺，但她卻甚至不敢抬頭去看葉飄零一眼。

　　“你就是那個天才丹師吧?我聽說過你。”

　　目光落在葉飄零的身上，王振海很快就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並沒有著急進去，而是靜靜的在門前停了下來。

　　葉飄零沒有答話，只是平靜的擋在門前，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王振海的話，也沒有意識到如今的局面是何等危險。

　　“讓開吧，你攔不住我。”

　　王振海的聲音依然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有足夠的理由自信，身後數百執戈的青玄騎就是他自信的源泉。

　　“小師弟，你讓開吧，我們已經盡力了。”

　　感受到葉飄零的固執，劉子怡忍不住上前一步，看著葉飄零輕聲勸解道。

　　這一次，葉飄零終於抬起了頭，因為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他顯得有些疲憊，眼睛中布滿了血絲，頭髮如同亂草一般乾枯雜亂，甚至臉上還沾染著因為煉丹而留下的灰塵。

　　“因為沒有希望了?因為，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阻止對方?因為......我僅僅只是一個丹師?”

　　葉飄零的聲音很低沉，沙啞的嗓音如同他的人一樣，都已經疲倦到了極致。

　　然而，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猶如刀子一般，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你煉製不出孕神丹的，至少在短時間內沒有可能。”劉子怡心有些痛，卻依然還是抬起了頭，盯著葉飄零的眼睛說道，“何況，青玄騎來了，一個實力並不在林師姐之下的強者，帶著數百青玄騎襲來，我們沒有任何勝算。”

　　“即便我們拚盡全力，也只能是白白斷送性命而已。小師弟，你已經盡力了，你已經做到了你所能做的一切。”

　　“讓開吧，即便薑師兄地下有知，也不會怪你的。”

　　聽著劉子怡的話，葉飄零一怔，隨即突然笑了起來，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是無聲的笑。

　　笑容很燦爛，很純淨，一如當初薑世離出現在他面前，問他願不願意賭上未來的時候一樣。

　　“是啊，因為孕神丹煉製艱難，因為對方擁有我們根本無法抗衡的力量，因為我已經盡力了！”

　　“連你們都已經放棄了，而我只是一個丹師而已，甚至再場隨便一個人都能輕易殺掉我......我什麽都做不了，所以，我還有什麽理由堅持呢?”

　　葉飄零依然在笑，嘴角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認真的說道。

　　“放棄的理由有無數個，可是，堅持下去的理由卻只有一個。”

　　葉飄零用力讓自己的腰挺的更直，因為這樣能讓自己看起來更高大一些。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葉飄零目光緩緩從眾人的身上掃過，笑容也隨之緩緩斂去，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種從骨子中，從靈魂之中透出來的偏執與認真。

　　“我是一個丹師，是薑師兄唯一的丹師，是薑師兄用無數靈藥堆積出來的丹師。”

　　“在所有人都瞧不起我，不相信我的時候，是薑師兄給了我希望！在所有人都放棄了我的時候，也是薑師兄毫無保留的支持我。”

　　“現在，該輪到我了。”

　　“即便所有人都放棄了他，我也沒有理由放棄啊。”

　　“放棄的理由有無數個，但堅持下去的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我還活著啊！”

　　一瞬間，所有人不禁都沉默了下來。

　　葉飄零的聲音並不大，但卻清晰的回蕩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因為還活著，所以就沒有任何理由退縮，沒有任何理由放棄。

　　葉飄零僅僅只是一個人擋在門前，少年的身體更是單薄無比，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孤獨。

　　然而，這一刻，這樣的身影又是無比高大，刺痛著每一個人的心。

　　即便是站在敵對的立場上，這一刻王振海也不禁被深深震撼了。

　　這一生，他見過了太多的爾虞我詐，見過了太多的虛偽與欺騙，也曾見過為了兄弟拋頭顱灑熱血的場景，但毫無疑問，那一切都遠沒有面前這一幕來的震撼。

　　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

　　在戰鬥的時候，熱血上頭，拋卻生死並不算難。但是在明明已經失去了一切希望，獨自面對死亡的威脅之時，還能如此從容面對，就實在太難了。

　　明明只要退一步，就可以避開危險，而且，絕不會有任何人覺得他貪生怕死。

　　微微欠身，王振海歎息了一聲，“我佩服你，但卻必須殺死你。”

　　這一刻的葉飄零，讓王振海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恐懼。

　　一個擁有如此強烈信念的天才丹師，若是懷著對他的恨意活下去，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他的噩夢。

　　面對這樣的一個人敵人，只有親手割掉他的頭顱才是最安全的解決方式。

　　就像面對薑世離一樣，王振海絕對不會想要什麽公平的決鬥的，趁著薑世離重傷昏迷，徹底殺掉他，才能永絕後患。

　　所以，無論現在擋在他面前的是誰，他都不會後退。

　　葉飄零有不得不攔在這裡的理由，他也有不得不闖進去的理由。

　　那麽，就用鮮血來解決一切吧。

　　揮拳！

　　乾淨利落的一拳，王振海甚至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只是隨意的一拳揮出而已。

　　但對於葉飄零來說，即便是再隨意的一擊，也絕對足以致命。

　　“噗！”

　　幾乎是同時，一個身影擋到了葉飄零的身前，硬生生用身體擋下了這一拳。

　　一口鮮血噴出，陳六的身體微微晃了晃，眼前一黑，五髒六腑似乎都在這一拳之下移位了，僅僅一拳，就將他重創，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還是固執的站在葉飄零的身前。

　　“六子?！”

　　葉飄零的眼睛瞪的通紅，伸手扶住陳六的身體，驚呼出聲。

　　一身毫不起眼的布衣，甚至連實力也僅僅只是先天而已，陳六覺得全身的氣力都已經消失了，卻依然堅持站著，看著王振海，咧開嘴笑了出聲。

　　“葉師，六子是個粗人，講不出你那麽多大道理。但是六子還是覺得你說的好。”

　　“六子也還活著，所以，六子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主子。”

　　之前陳六就一直守在這裡，他看著林芳菲他們把王振海帶到了這裡，也看到了葉飄零的堅持。

　　老實說，之前他是猶豫過的。沒人不怕死，何況，他僅僅只是一個小馬賊而已，即便跟著薑世離，做了薑世離的車夫，他也依然只是一個小人物而已。

　　他很渺小，渺小到甚至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他。

　　無論是林芳菲， 劉子怡還是葉飄零，都完全沒有想起他來。

　　可他同樣自始至終守在薑世離身邊。

　　直到王振海對葉飄零出手，他才終於徹底克服了心中的恐懼，悍然擋在了葉飄零的身前。

　　“六子！”

　　“咳！”

　　又是一口淤血吐了出來，陳六的眼睛卻越發亮了，似乎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六子只是一個馬賊出身，馬賊貪婪，膽小，但是卻不怕死。”

　　“而且，六子始終相信，主子會醒過來的！”

　　“六子一直跟隨在主子，即便再危險，也沒退縮過，怎麽能在這種時候放棄?”

　　“若是主子知道了，會瞧不起我的。”

　　“雖然六子只是主子的一個車夫！但車夫也是主子的車夫，怎麽能給主子丟臉?”

　　“死有什麽可怕的，馬賊過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

　　看著陳六與葉飄零，王振海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這一次已經有太多的意外了，他絕不允許再出現任何意外了。

　　“那麽，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盡管陳六僅僅只是一個先天而已，葉飄零更是完全沒什麽戰鬥力可言，但這一刻，他還是拔出了手中的刀。

　　帶著刺骨的寒意與殺機，如雪的刀芒驟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