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仙童來引路,我靜悄悄進了天君寢宮。香煙嫋嫋,馨香撲鼻。寢宮內富麗奢華的臥榻上側躺著天君,他依舊黃袍加身,龍冠束額,即便閉目養神,亦是天威不容侵犯。 我站在宮殿中央局促地看著臥榻上的天君,正不知所措間,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驚跳起來,扭過身去,又見到一個天君。我一下張大了嘴。這是怎麽回事?我看看臥榻上的天君,再看看眼前身著民間普通百姓衣裳的天君,驚奇不已。驀地,我頓悟,眼前這褪下龍袍洗去鉛華的天君才是真的天君,臥榻上那個恐怕只是幻象。
天君果然指指臥榻上那個家夥,對我神秘一笑道:“假的,三天以後他才會消失,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天君說著興高采烈地拉了我往寢宮外走去。不知道他又施了什麽法術,一路上仙娥仙童、天兵天將與我們擦肩而過,卻像看不見我們似的任由我們穿行自如。
我不知道三日後天庭將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不知道三界失去天君將是怎樣的混亂局面,不知道天庭在發現天君失蹤後會采取怎樣尋找措施,尋得又怎樣,尋不得又如何彌補。這一切都不歸我思考,我只是跟著天君一路出了天庭。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與他一起騰雲駕霧,遨遊的藍天之下。我側頭看天君,他笑容明媚清澈,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原來不是我一人想要掙破天界那個牢籠,即便是權傾三界的天君亦不留戀那個金絲籠。
是時候了結自己了。我在掌間暗暗運了法力,只要碎了頭頂那顆積蓄我所有生命力的絳珠,我也就灰飛煙滅了,一切孽障戛然而止。天君驀地拉住我的手,將我掌間的法力化於無形,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我,笑容依舊雲淡風輕,目光依舊柔情似水。
“絳珠,”他說,“你看,咱們到哪裡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向下界望去,只見一片黃沙荒漠無邊無垠。
“朕……不對,現在我已經不再是三界的天君,就不能再自稱朕了,”天君自嘲地笑笑,情緒依然輕松亢奮,“絳珠,我曾經說過咱們離開天庭,第一站我就會帶你去找風伯,雖然我不再是天界的天君,但君無戲言的君也可指君子的君嘛!”
風伯?我的眼前驀地浮現一個滿面風霜的老者形象,心裡一動:要死還怕沒有機會嗎?不如先去探望風伯先。
隨天君降下雲頭,落在一眼望不到邊的沙漠中,頓覺一股暑氣迎面撲來。熾烈的驕陽將荒漠的沙子炙烤得滾燙,我不安地挪動著腳步。天君側頭笑看了我一眼,手一揮,荒漠變綠洲。頓時,一股清涼的微風迎面襲來。我的心情跟著舒朗起來。
眼前一道青光乍現,風伯圓滾滾的身子就笨拙地出現在我們眼前,他慌裡慌張地向我們跪拜,口頭道:“拜見天君和湘妃娘娘,不知天君和湘妃娘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天君朗聲大笑,“起了吧!”
風伯從地上誠惶誠恐地爬將起來,問我們道:“天君和湘妃娘娘怎麽突然到這人間蠻荒之地來了?”
天君擺擺手,沒有提及從天界出逃之事,只是道:“湘妃娘娘掛念風伯,所以帶她來探望。”
風伯聽言,竟然現出感動的神色。他又要跪拜作揖,我忙拉住他,“風伯,當日之事原就是我不對,拖累了你,你怎麽反倒向我謝恩哪?”
“湘妃娘娘言重了,自古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只是換個任職的地方,蠻荒沙漠雖然苦了點,
比起天庭卻是無拘無束得多。” 天君指了指風伯,朗聲大笑:“風伯此言,甚得我心。”
風伯看看四維天君賞賜的碧草綠水喜不自勝,“更何況現在天君賞賜了我這等好草好水,老臣真是感激不盡。沒有失去,就不知道擁有的可貴。沒有苦過,就不知道珍惜甜。老臣現在很知足啊!”
風伯的話聽在我耳裡倍覺心酸,不知道楊戩到了那灌江口是不是也是那等艱苦的條件。
向風伯告了別,我和天君繼續前行。不知道在雲端飛了多久,降落在一片溪水旁。潺潺的溪水向東流淌,溪面上艄公蕩著竹筏在溪面上緩緩行進。欸乃一聲山水綠,叫人心曠神怡。
“天君……”我剛喚了天君一聲,他就蹙起了眉頭,道:“這裡沒有天君,只有昊天。”
我一愣,看著他熱烈的眸子,轉念一想,我何不遂了他的心願?便道:“昊天哥,可是要在此處常住?”
天君搖頭,“遊歷三界,此是萬裡長征第一步也。”
我心裡不覺發了笑,天君許是困在凌霄殿上久了,想到下界來透透氣。他遊山玩水排懷遣興夠了也就回心轉意回天庭去也未可知。他昔日待我不薄,我不如就陪他一程。
“昊天哥好雅興。”我淺淺一笑,深吸一口氣,感受一下眼前山清水秀自然的靈慧。
天君攬了我的肩,指著眼前動人心魄的山水,道:“有絳珠隨行,才是人生第一幸事。”
我已習慣天君情意綿綿的表白,波瀾不驚地笑著,不躲閃也不應承。
“喂,老艄公!”天君向寬闊的溪面喊話,“可願載我們一程?”
老艄公停了歌聲,吹了響哨,竹篙往水面一打,調轉方向向岸邊駛來。竹筏靠岸,天君先上了筏子,再回頭扶我。竹筏上並排放著兩把竹椅,我和天君一入座,老艄公將竹篙往水裡一撐,竹筏便緩緩駛離了岸邊。筏行碧水間,兩岸青山逶迤,老艄公悠揚清越的歌聲再次響起,心情便如清麗的陽光一路揮灑著暢快。
天君從竹椅上起身,走到筏子邊沿坐下,他脫了鞋子擱置一旁,將赤腳放入清澈的溪水間,閉上眼睛仰起頭,仿佛在盡情享受這美好的清風與陽光。
我打量著他俊逸的容顏,不自覺感染了他的歡愉,唇邊一扯便有來自心底的喜樂流瀉出來。天君睜開眼睛招呼我:“絳珠,過來一起啊!”
要脫鞋赤腳,我一時猶豫。老艄公停了歌聲,慫恿我道:“小娘子,難得你家相公心情好,你不要擾了他的雅興,一起過去戲水吧!”
我對於人間的百姓將我和天君誤會成一對伉儷眷侶已經見怪不怪,心裡還在計較著要不要脫鞋赤腳,一道水霧已劈頭飛來,原來是天君撩起溪水向我潑灑。
“快過來,快過來!”天君像個頑皮的孩童不停潑水,淋得我渾身水濕,我隻好從竹椅上起身走到他身邊,脫鞋赤腳與他並排而坐。當赤腳伸入清涼的溪水,旅途的暑熱立即被驅散乾淨。我們的腳在水裡來回甩動,潺潺的水聲應和著艄公的歌聲,別有一番意趣。
“大叔,這條溪可有學名?”天君問老艄公。
“學名沒有,但是兩岸的百姓都管它叫九鯉溪。”老艄公樂淘淘地答,一臉的皺紋像菊花花瓣嵌入黝黑的皮膚紋理,在金色的陽光下閃著光澤。
九鯉溪,我一顫,驀地想到了錦兒她們九姐妹。
我的目光失神地落在溪面上,我試圖在溪水中尋到鯉魚的身影,可是沒有,溪水較深,無法一望見底。
“大叔,為什麽叫九鯉溪啊?”我問。
大叔笑道:“顧名思義,就是溪裡有九條鯉魚唄。”
“這麽長一條溪,就只有九條鯉魚?”我不解。
大叔道:“說來也怪,我在這溪上來來往往幾十年,別的魚釣到不少,鯉魚們還只看見過九條,它們到哪個水域都結伴同行,有的漁夫想捕獲它們終是空手而歸啊!”
“哦,這倒新奇,小小鯉魚又不是飛龍大鯨,竟有那麽難捕獲嗎?”天君也感到不解。
老艄公搖頭道:“這九條鯉魚鬼著呢!它們出現了,在那兒!在那兒!”
老艄公拿手指著波光粼粼的溪面。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果真看見九條鯉魚圍城一圈在溪面上曬太陽,赤橙藍綠青黃紫金紅,隻一瞬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我的心砰砰直跳,直覺告訴我定是錦兒她們。
“在哪兒啊?”天君伸著脖子在湖面上搜尋,九鯉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先前在天庭時聽聞錦兒九姐妹被貶往下界,原來是被貶黜到這裡來了。我環顧四周,青山毓秀,碧水靈慧,倒是個好地方。就是不知道錦兒她們在此生活可安適,被天庭貶黜到下界的神仙往往抑鬱不得志,為重返天庭削尖了腦袋,結果卻多半竹籃打水。想到此處,我竟萌生了會一會錦兒姐妹的想法,但是我與天君出走天庭,又不方便泄露行蹤。正思慮間,竹筏已靠岸,天君給了老艄公許多錢,老艄公笑著與我們揮手道別,同天君道:“相公,你家小娘子真是好姿色,相公好福氣啊!”
天君聽聞自是喜形於色,而我只能報以羞澀一笑。
岸上一片楓樹林如火如荼,我不禁神往,歎道:“若在此處有一竹籬茅舍,種田生活,是極好的。”
天君聽聞不動聲色,手兒一揮,法力過處就出現了一座茅屋,極盡精致,不是手工能搭建出來的。我歡喜地推開竹門跑進茅屋,裡裡外外打量了個遍。天君見我歡愉,他自是眼角眉梢地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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