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言在一邊發愣了好久,才終於振作了起來,一邊同糯米講起話來。
糯米這才知道蕭景言在這仙逸城裡邊,原來過得並沒有她這樣舒心。她因著有開爐煉丹的本事,因而想要在這仙逸城裡邊生活下來,日子不免就要過得艱苦一些。
剛開始的時候,蕭景言隻想著依照自己原先在雜役府裡邊的經驗,看看能不能做些兩頭倒賣的中間商。結果等他在市場上邊轉悠了一圈以後,才發現他自己的想法有些太簡單了。
仙逸城同雜役府不同,有著十分完善的市場,整個仙城裡邊是世代都生活在這裡邊的修士,丹藥符咒一類的產業大都被門派同家族所聯合壟斷,又有完備的商會,不要說是蕭景言這樣新來乍到的一個小散修了,就是已經在仙逸城裡邊入駐了一段時間的散修聯盟,也不能得到太多的好處。
為了在這仙逸城裡邊站穩住腳跟,蕭景言也不得不到外頭去尋些活兒做做。
他的修為層次在這仙逸城裡邊並不算太低,卻也不算十分高,剛好就出於一個相當尷尬的位置上邊。到城裡邊去找活兒,十有*是整好不要他這樣的修士的。
若是他修為低一些,就能去做些雜活。要是再高一些,或是像糯米這樣有一技之長的,就能到去做一些收入更高的事情。可他雖然是黃石峰出身,本身打造法器的技巧卻已經落下好些年了,他不能簽到長約,短約又怕賠錢,最後只能像蘇定邦他們一樣,隨便找了一個隊伍,到外頭去獵殺妖獸,撿取仙草。
這一兩年的時間裡邊。他斷斷續續地也加入過不少隊伍,可卻總是沒辦法安定下來。同那些隊伍接觸了一段時間以後,多多少少都會產生一些問題。又或是運氣不好,在外頭遇上一些性子暴烈修為強大的妖獸。將他們的隊伍滅殺去一半。
“我在外頭也算是同不少妖獸戰鬥過了的。當初在雜役府裡邊的時候,我倒是千方百計地想要避開那些妖獸衝撞大陣,沒想到回頭到了這仙逸城來,居然還要用著來過日子。”蕭景言搖了搖頭,言語之間頗有一些自嘲的意思。
糯米抿了抿唇,見到蕭景言袖口之間不經意地就會露出一個淺淺的傷痕來,同周步雲身上的不同。看著都是被銳器所傷的,如今已經結成細疤了,便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蕭景言才是。
她以前的生活倒的確是過得相當艱苦,只是近年來才漸漸有了點兒起色。因而也知道在生活艱苦的時候,無論旁人安慰再多,也是徒勞的,只有自己心裡邊才知道自己的苦。
蕭景言越是這樣輕描淡寫地同她提起這樣的日子來,就越顯得那日子當真是過得艱難。她又哪裡知道。蕭景言只是不願意在她面前泄了底氣。
糯米想了想,便向蕭景言介紹了蘇定邦他們的隊伍。
“我同那個什的人一起到外頭去過一回,覺得他們很是穩妥的。要不是最近事情多,我也願意同他們一塊兒出去的。他們絕不是那種為了點兒蠅頭小利就會冒生命危險的,同他們一道在外邊做任務。也算是件省心的事。這時候整好缺人,你可以去看看。”
她沒辦法向蕭景言提供什麽幫助,又不願就眼看著蕭景言艱苦過日子,便只能向蕭景言引薦了蘇定邦,希望他們兩邊相互能夠看對眼,好叫兩邊的日子都過得舒心一些。
蕭景言很認真地聽了,既因著糯米有了新的生活、在他面前誇讚那些那不認識的修士而覺得心酸,又因著糯米表現出一副擔心他的模樣來而覺得高興,當真是心情異常的複雜。
他們兩人在講話的時候,周步雲完全就只是坐在一邊,別說插嘴了,就連桌上的那些東西,他也完全不伸手碰一下。
糯米同蕭景言講了一會兒話,這才突然想起周步雲來,一回頭見到周步雲將身子挺得筆直地坐在邊上,低著頭一副無聊的樣子,就覺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拿了個百香果,朝著周步雲面前一遞,小聲地講,“這個果子很好吃呢,你嘗嘗吧。”
“哦。”周步雲悶悶地答應了一聲,抬頭撩了蕭景言一眼,這才從糯米手上接過了百香果,卻也不吃,只是拿在手上,低頭看了看,就再沒說別的什麽話了。
蕭景言見他這樣,不由就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回頭朝著糯米講道,“這小子是怎麽回事,從方才開始臉色就這麽難看,還非要纏著做你弟子不可。不會是瞧上你的什麽好處了,才這樣死纏爛打的吧?”
他這樣一講,周步雲自然是馬上就變了臉色,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蕭景言一眼。
糯米原本還想要開口幫周步雲講幾句好話,可周步雲這一抬頭一瞪,卻著實是將她嚇了一跳。少年眼中的那種戾氣和恨意,同周東發起瘋來的眼神十分相似,叫她見了很是有些心驚。
她原本一直將周步雲同周東分開來看的,也從不覺得周步雲有著那樣的爹,就一定也會跟著做出同樣的事情來。對於周步雲,她心裡邊更多的是同情和憐惜。
只是如今周步雲一個眼神,卻叫她發現,原來周步雲的確已經受到了周東的影響。只是不知道這種影響到底有多深。
蕭景言是個曾經在外頭同妖獸做過生死戰鬥的,自然不會被周步雲這一個眼神就嚇倒,反倒是冷笑了一聲,也不理會周步雲,只是扭頭同糯米講,“你看,我不過是說了一句話,這小子就露出了狼妖一樣的眼神來,可不是什麽和善的。你性子好,這我也知道。可你要小心,不要養了個白眼狼。”
“……”糯米除了點頭,還能說什麽。只能小聲地接了一句“我知道了”。
周步雲的眼神馬上就沉了下來,張了張嘴,又深深吸了口氣,這才開口,道,“我只是想學煉丹,對師尊也很是尊敬。你不知道,就不要亂猜疑。”
“我猜疑也好,不猜疑也罷。我怎麽想,原本就沒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到底要做什麽事吧。”蕭景言也不知道自己當真是擔心糯米,還只是因著嫉妒的關系,橫豎就是看著周步雲這小子不順眼,總覺得他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好的。
蕭景言也沒有想著要隱瞞自己的心思,乾脆就將自己對周步雲的厭惡都放到了明面上來。
這兩人互相瞪著,就好似對方是個不共戴天的對象一樣。糯米坐在中間,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只能著急地在邊上看著。
酒館裡邊的小夥計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們這邊桌子前頭劍拔弩張的情形一樣,兀自趴在櫃台上邊睡覺。
外頭偶然能聽到一些從夜市傳來的喧雜聲音,而在這個有些昏暗的小酒館裡面,蕭景言同周步雲相互仇視,就好像完全處於兩個世界之間一樣。
糯米很是焦急地四處看了看,卻發現這酒館裡邊除了那個小夥計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人存在了。她要是想找救星,好像就只有那個小夥計了。可那個小夥計一路只是趴在櫃台上邊打瞌睡,瞧上去也是個完全不能依靠的對象。
她正著急著,突然見到那邊那個小夥計抬了抬頭。她還以為這小夥計是感受到了蕭景言同周步雲之間的氣氛,要過來勸阻的。沒想到那個小夥計只是朝著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就又將腦袋耷拉了下去,重新趴到了櫃面上邊去。
糯米怔了怔,也跟著朝門口的方向看了看。
之間門前昏暗的陰影裡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修士。那修士身上穿得很有些破舊,在燈籠的紅光照映之下,慢悠悠地朝著這酒館裡邊走了進來。
他身上的道袍好像已經穿了不少時日了, 又經歷了許多戰鬥,前前後後地開了不少口子,又叫他自己重新縫合了回去。他的針線顯然不大好,有些地方縫得松一些,有些地方又緊得打起了褶皺來,整件袍子都變得有些叫人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來了。
那修士有些看不出來年紀,只知道是個約莫中年的男子,也好像完全沒見到蕭景言和周步雲的樣子,眼神只在糯米身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了一個讚歎的神色來,就又轉開去了。他慢悠悠地走進了酒館來,挑了其中一個桌子桌下,然後沙啞著嗓子朝著那個小夥計喊了一句,“兩壺蜜酒,再要半斤棕毛豬妖的頭肉。”
他一開口,糯米就愣住了,甚至都完全忘記了自己邊上還有兩個人在相互瞪眼。
“……師……師叔祖?”糯米很不確定地問了一句,聲音很有些小,但那個修士卻還是聽到了,有些疑惑地扭頭過來,又朝著糯米看了看。
“師叔祖……是師叔祖吧?”
那修士一扭頭,糯米的聲音頓時也跟著大了起來,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朝著那個修士就奔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