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聽著蕭景言向她講述最近這幾日的情況。
她在昏迷的這些日子裡邊,外頭的血霧也不是全然沒有動靜的。自從她同那魔物兩敗俱傷以後,上前去救她的那些修士雖然沒有見到那魔物,卻依稀已經是猜出來了有那樣的一個邪魔存在。
第二日見到那血霧稍微稀薄了些,便很快就猜出來,知道是那邪魔受了傷,暫時沒辦法到外頭來作惡了。
他們趕緊地聯系了周遭的門派,朝著這方面去打聽,多少也打聽出了一些消息來。
好些中型門派其實都聽說過徐來福修煉的這種邪修功法的,只是很多並沒有怎麽見過。這時候聽了描述,各個給千仞宗的回話,都隱約提及了邪修的存在。
糯米聽著蕭景言的話,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在我們這門派附近,實際哪裡還敢藏著邪修的。依我看呐,那邪修說不準早就在咱們門派建立起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嚇跑了也是說不準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可以扭頭去看徐來福,也不知道被人群擋在後頭的徐來福如今是個什麽樣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這命還是徐來福惦記著才救回來的,那邪修說是邪修,其實看上去眼神卻十分乾淨,並不渾濁,根本不似殺害過許多人的模樣,叫人感覺他和陸纖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若是徐來福當真是個凶殘的,她自然不願意對方留在門派裡邊,可如今這個徐來福,卻是橫看豎看的,都叫糯米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蕭景言也跟著點了點頭,說起他們也是這樣推論的。
當初秦廣嵐已經派了徐來福和阿傑到那地洞旁邊去守著,只是每日也見不到那邪修,更是看著那地洞以迅猛的速度增長,如今更是孕育出了天地間最陰邪的妖物來,自然也會覺得那邪修如今是不在地洞旁邊了。
“說不準,那個邪修如今已經被那血洞吞噬了進去也未可知。若不是頂著衝天的怨氣,這妖物也不可能進化得這樣迅速。”蕭景言應和了糯米的話,又不動聲色地繼續講,“只是,如今我們也仍是鬧不準那妖物的種類。更不知道那妖物是虛幻的還是有實體的。”
“那東西是有身體的,能夠被藤蔓纏住。”糯米靜靜地開口。
蕭景言便又點頭,將這話記了下來,再同糯米說了一番這門派大略的打算,接著就有些不舍地趕回到了大殿後頭的房間裡邊去了。
他就是再希望陪在糯米身邊,如今也只能暫時離開,去處理同盟友之間的那些事情。
說到底,如今糯米也算是醒轉過來了,他可以考慮著是不是找上一個門派,叫他們躲避個十天半月的,好將修仙宗門那邊的支援先等到面前來再說。
他一從糯米身邊離開,將糯米身前的位置空了出來以後,馬上就有許多弟子湧到了糯米面前來,其中就包括著從來不大愛在人群當中出現的徐來福。這些人雖然沒有蕭景言那種重的心思,卻也確確實實為糯米擔心了四五日的,這時候終於擠到了糯米床前來,見到副掌教的神色看著還算不錯,都各自說起話來,嚶嚶嗡嗡的,叫糯米壓根兒就聽不清糯米看著面前這些門下弟子,雖然聽不清他們說的話,這時候卻還是忍不住跟著微笑了出來,只是看著他們那些熱切的面容,也不去顧忌他們在說什麽。
她只是微微動了動左手,想要將手從柱子掌心當中抽離出去。然而,她才方始一動,便隻覺得手掌一緊,手又被握得更緊了一些。她的手原本就是小小的一隻,放在柱子的掌心當中,幾乎就不佔什麽分量。這時候被柱子握緊,就更顯得她完全被掌控住了一樣。
糯米不由有些心慌意亂地低下偷來,掩飾住自己跳動的眼神,悄悄地向柱子的方向望了一眼。
柱子仍是端端正正地站在她的床邊,微微彎下身子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混入到這大殿裡邊來的,這時候站立在床邊,高得都快要頂到大梁了一樣,瞧著著實有些可笑,就像當真是一根立在大殿上頭的柱子一樣。
糯米心中微微動了動,像過去那樣,在心底呼喚了柱子一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如今也並不像她以前那樣,還能夠在心裡邊感覺到柱子的存在了。柱子好像已經**出去了,回到了最初在青泉峰上邊的那種日子。
她就是她,而他也是他。兩人互相沒有什麽牽扯和關聯,只是都將對方放在心上罷了。
這甚至說不準是好事還是壞事。
以前在青泉峰上邊的時候,柱子和她也常常是牽住手的。她手指受傷的時候,柱子還曾經笨拙地幫她清洗。只是,如今卻好似不一樣了。她還從來沒有在哪個人身上感受過這樣的感覺。這種熱度,叫她自己都有些莫名了起來。
柱子的身體那可是當真一片冷冰冰的,完全沒有什麽溫度,她怎麽就突然發起熱來了。
糯米正準備開口同柱子講話,卻突然聽見了外頭的弟子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剛開始的時候聲音並不很大,可緊接著,就有更多圍在她身邊的弟子跟著扭頭朝殿門的方向扭頭看了過去。
“怎麽了?”
糯米也忍不住好奇了起來,伸著脖子向那個方向張望。只是,她如今仍是斜依著身子的,就是再抬起頭去,卻哪裡能夠從人群的縫隙當中看見什麽。
她正打算要勉強站起身子來,卻突然覺得腰身上一緊,身子突然凌空,緊接著就被柱子橫著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肩膀上邊去。
等她坐穩了以後,柱子這才慢慢直起身子來,推開人群,朝著殿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啊……”
糯米已經許久沒有坐到柱子肩膀上邊去了,這時候身子又發軟。柱子一晃身體,她就忍不住挨在了柱子的腦袋邊上,伸手摟住了柱子。
以前雖然也常常坐在柱子的肩膀上邊趕路,可不知怎的,這次卻是覺得格外不好意思。
她已經意識到柱子的神智稍微恢復過來一些了,雖然不知道柱子還能記住多少往事,終歸同以前那木訥的傀儡蠱人不一樣。這時候再同柱子這樣親近,就叫糯米忍不住渾身發起熱來,身子都變得更軟和無力了。
殿門外頭傳來一聲清淺的鈴鐺響,適時將糯米從尷尬當中拖了出來。
一聽到鈴聲,糯米首先便是扭過頭去,在人群當中尋找起陸纖纖的身影來。等她見到陸纖纖仍在這大殿裡邊的時候,才想起陸纖纖那一對寶貝仙鈴,都已經被她打碎了。
而且,門外響起的那鈴鐺聲音,其實同陸纖纖的鈴鐺並不相同。
陸纖纖的那鈴鐺響起來的時候,十分清脆悅耳,卻是連綿不斷的一長串兒直逼人耳朵,叫人想要防備都來不及。
而如今這門外響起來的撞擊聲,卻十分緩和清幽。每一次敲響,聲音都是綿長而悠揚的,隔了四五個呼吸的間隙,這才會又響起第二聲來。
雖然外頭就只有一個叮當的聲音響起,可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叫人覺得那外頭其實是有萬千個鈴鐺,來來回回的奏響。
“難道、難道是外頭那個血洞裡邊的邪魔?”
有些弟子已經變了臉色。
“不對。”糯米坐在柱子肩膀上邊,微微搖頭,止住了那些弟子的騷動,“那邪魔並沒有這樣的法器。而且,這聲音聽上去並不像是什麽妖邪所散發出來的。這聽上去倒有些像……”
糯米的聲音一時就低了下去。
她的話還沒出口,心中便已經是一動。
這聲音聽著果真不像是什麽邪魔所發出來的,反倒是同那三位靈蓮仙子口吐梵音的感覺有些相類似。
它們之間的類似不是聲音本身,更不是感覺,而更像是那聲音裡頭透漏出來的質感。
她猶豫了不過一瞬,果斷地一揮手,輕聲道,“打開殿門吧,來的恐怕是故人。 ”
聲音雖然輕柔,卻十分堅定。下頭那些弟子有些聽到了的,遲疑了一瞬,還是將糯米的命令傳遞了出去。
很快就有弟子壯著膽子打開了大殿的前門。
糯米眯著眼睛極力望去,只見在那片灰霾霾又紅彤彤的血霧當中,有個隱約的身影,正緩緩地朝著千仞宗的大殿走了過來。
那身影每邁出幾步路,清脆的響聲才會跟著響起一聲,在外頭的空間當中回蕩著,猶如萬千樂器在空中奏起仙樂來一樣。
而只要那身影當中傳出一聲淺淺的響聲來,他身邊所纏繞著的霧氣,就會跟著消散半分。
所以他這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就好似是在霧氣當中劈裂開了一條道路來一樣,踏著雲霧,慢慢走到了大殿前頭來。
糯米心中有所感應,面上也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來,朝著血霧當中那個模糊的身影行了個禮,問好道,“悔悟師父,你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