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言雖然十分擔心糯米的情況,可他思索了一回,最終還是咬咬牙,轉頭到後頭去幫秦廣嵐去聯系盟友去了。
糯米到底也不是一個人在那大殿前頭的,除了蘭戰舟和一大群門下弟子能夠守著他以外,還有魃豹在一旁威風凜凜地站立著,就如同是一個守護神一樣,當真是有些守護神獸的氣概。
蕭景言雖然也想要守護在糯米身邊,可他自己也知道,哪怕是他就一日不停地站在糯米身側,也不能對糯米起到一點兒幫助。平日空閑的時候,他還能抽出時間來到糯米面前去晃蕩,可到了如今這樣緊迫的情況當中,便是再沒有這樣的時間來給他荒廢了。
他甚至都有些羨慕外頭那些能夠圍在糯米身邊的門下弟子了。當初他可是也想要當一個外門弟子就作罷的,後來為了幫著糯米分擔,才勉強接下來了這內務總管的擔子。當時的確是覺得自己能幫上糯米許多忙,可如今到了這種需要放下手中活計才能站在糯米身邊的時候,他倒恨自己手上的事情太多了。
可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便只能是努力地去說服自己,告訴自己糯米有那樣多人看守著,肯定不會出什麽問題的。而且他如今也確實幫不上糯米的忙,倒不如是想辦法早早將外頭的事情處理完畢了,不叫糯米再為此而操心。
等他回過頭去看大殿那邊的時候,已經有好些門下弟子已經圍攏到了糯米身邊去,手舞足蹈的樣子。好像正在比劃著將方才魃豹身上升騰起青藍色光芒的情形學給糯米聽。
蕭景言站得遠遠的,看著他們那頭熱鬧非凡的樣子,突然覺得同他們之間的距離很有些遙遠。
曾經他也同這些門下弟子一樣,什麽都不需要思考。只要看著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就夠了。所要考慮的,更沒有這一整個門派這樣巨大,哪怕是門派裡邊出了什麽情況,他也只要想著自己逃命就是了。
好比當初再雜役府裡邊的時候,哪怕是遇上了什麽變故,他也可以選擇是迎難而上。又或者是扭頭逃走。當初他所肩負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生死存亡罷了,就是後來再多了個糯米,也無需考慮太過周全。
無論是留下還是逃跑,這中間到底是有許多可以周旋的地方。
而如今他卻需要負擔著整個門派上百號人的生死。只要他不是到了對這些人完全漠然的地步,就逼著他必須一點一點地去考慮去琢磨,去思考怎樣才能將所有人都好好地帶離這片危險的地方。
有時候可能只是他的一個想不到,就叫這門派當中的某個弟子殞落當場。
他以前總覺得那些門派當中的管事者太過冷血陰暗,從來沒有去考慮他們這些門下弟子的利益的。
但等他自己當真站在了這樣的高度,他才發現原來並不是那些管事的仙長沒有考慮,而是那些仙長考慮得太多太遠。到了一個叫他當初完全沒辦法企及的高度。
有些選擇和取舍,是他站在下位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理解和認同的。只有當他自己也漸漸地背負上了責任以後,他才知道,原來有些事情並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簡單。
當初他還只是一個弟子的時候,他面前的世界實在是太過窄小,他所需要考慮的事情也並不很多。
這就好比是同人下圍棋一般。
剛開始入段的時候。所考慮的不過是眼下這一步棋能不能將對方的路子堵死,眼睛當中根本就沒有整個棋盤的存在。也就只有是等能力也跟著上去了以後,漸漸地將整個棋盤大局都看全了,才知道自己當初那些想法是多麽幼稚可笑。
糯米坐在席子上邊,安靜地聽著身邊的那些門下弟子為她學先前的情形,一邊眨著眼睛,面上好像有些驚奇的神色,只是沒有十分顯露出來罷了。
大抵是有弟子同糯米講了,說那最初發現她不對頭的人是蘭戰舟,糯米便有些詫異地看了蘭戰舟一眼。看得蘭戰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這才小聲道謝了,眼睛裡邊含了些笑的模樣來。
蕭景言看著糯米的精神好像已經回來了,這才跟著放心了一些。他又站了一會兒,看著糯米慢慢地露出點兒淺淡的笑容來。同周遭的那些門下弟子講起話來,這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正準備轉身從這大殿前頭離開,卻不知道哪個弟子回頭的時候瞧見了他,居然就朝著他招了招手,招呼他到糯米身邊去。
蕭景言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到了糯米身邊,自然是又得了糯米一個羞怯的笑容。
糯米自己自然是知道自己身體裡邊發生了什麽情況的,可在外頭的那些弟子和蕭景言面前,她也絕不能說實話,只能搖搖頭將這一切都推於未知。她如今身體還很有些虛弱,自然也沒有人勉強她一定要說出什麽緣故來。
她只能在心裡邊暗暗對那些關心她的弟子感到歉意。她看著蕭景言站在她面前,有點兒欲言又止的,也不敢開口去問蕭景言心裡藏了什麽話。
糯米甚至有好些話想要同魃豹講。
她雖然能夠同魃豹心意相通,可這種相同卻也是有限度的。平日裡稍微交流一點兒是是非非的問題,還並不覺得困難。可如今當真有複雜的話想要問一問,便到底是成了個問題。她倒是可以直接開口同魃豹講話,只是如今身邊圍了這許多人,顯然也並不是什麽詢問的好時機。
魃豹十分威嚴地站立在糯米身邊,要不是偶爾還低頭看看糯米的情況,可當真要叫人覺得他都已經完全化為一塊鎮守的石頭了。
連著糯米身邊那些門下弟子,見到魃豹的時候,都不由有些畏縮。
他們雖然是見慣了魃豹的,甚至都同魃豹玩鬧在一塊兒,可終究是沒見過魃豹這樣嚴肅的模樣。也就是見到魃豹這個樣子,糯米才猛然省起魃豹原來還是靈妖界的一個將軍,身上還背負著一個叫她不太能夠理解的使命。
她都覺得有些對不住魃豹了。
外頭那些弟子不知道,她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那所謂的青藍色光芒,被弟子們誤會成了一種罕見的鬼修法術,糯米卻是一聽就明白了過來。
那根本就不是什麽法術,而是那藏在魃豹胸膛當中的一縷魂絲。
當初見了蛟蘇青的時候,蛟蘇青還以為這縷魂絲而煩惱;再後來,在那門派大會之中,蛟蘇青便是用這魂絲的存在,將魃豹大大取笑了一番。
“沒有人會隨隨便便將魂絲就放在胸膛當中的。”蛟蘇青當初的話,糯米還覺得就在耳邊一樣,“會將旁人的魂絲放入到身體裡邊的,大抵都是放入了道侶的魂魄。這可以怕道侶的魂魄飛散,到時候找不到回頭的路,才這麽做的,大有約定三生的意思。”
對魃豹來說,那樣重要的東西,如今卻因為她和柱子的事情,就逼得魃豹要隨隨便便地去動用。
糯米覺得魃豹一定相當的不高興。
她也生不起一點兒高興的心思來。
這雖然的確表示魃豹十分在意她,願意幫她渡過難關,可她自己卻並不希望成為魃豹的拖累。不論是對著魃豹也好、柱子也罷,哪怕是如今已經不再那樣心心念念著的葉梵,她總也不希望自己就是個被守在後頭小心對待的人物。
她希望自己能夠為這些人做點兒什麽,好將自己的一片心意都送出去。
那些弟子們吵吵嚷嚷地再說了些什麽,糯米幾乎都沒有再聽入到耳朵裡邊去。她偶爾聽到了一些話,邊是笑一笑點頭答應。
她如今也卻是顯得虛弱,反應慢一些緩一些,那些弟子也沒有什麽怨言,反倒是將她看得更緊了,生怕她又會出什麽意外得。
糯米很想要開口同他們講, 說自己的身體不打緊,同外頭那些血霧腥氣也沒有關系,可即便是她這樣講了,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她也就只能是將那些話默默咽回到了肚子裡,繼續聽著那些弟子們的閑話家常,又扭頭去看了看外邊的情形。
外頭的天色如今已經慢慢黯了下來。
就好似平常日升月落一樣,到了這個時候,外頭的光線也跟著暗淡了下來。
這時候再朝外邊看去,已經見不到那層紅彤彤的厚積雲了,同平日的夜晚也並沒有什麽分別。只有外頭隨風而來的隱約腥臭,才能夠叫人察覺出一絲異樣來。
要不是到了這時候,門下弟子都還圍攏在這平日空蕩蕩的大殿當中,糯米可當真是要記不得如今外頭的狀況有多麽糟糕。
她這坐得久了,身子恢復了一些,便覺得有些餓了。她正想要起身去找點兒什麽吃的,卻見有人看著十分熟悉的弟子拎了吃食,送到了她面前來。
糯米歪頭想了想,突然小聲開口,問道,“你叫來福,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