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虛擬場景標示的區間布局,阿羅斯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方的椅子上,卻並沒有被限制手腳,說明來人對他保持一種客氣態度。
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坐著第七執政官的副手李冉,再後面是兩名隨行人員,應該是負責安保工作的政府特工。
“如果我掌握的情報屬實,你不叫沃爾納,應該是羅蘭?拉克西蒙先生才對。”
阿羅斯在看到李冉時便猜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對於前方人的問話沒有任何意外,很冷靜地回答道:“現在我更習慣別人叫我阿羅斯。”
“這麽說來,你承認自己隱瞞身份了……”李冉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直接將話題引向別的地方:“如果我告訴你,鹿納爾太空監獄方面對於你同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臨時拘押不過是用來麻痹你們的,會不會覺得很意外?”
阿羅斯說道:“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經想到這個問題,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李冉歎了口氣,說道:“你應該很清楚,以當下的科學技術,政府對境內公民信息的掌控程度極高,對於境內出生的孩童,幾乎不存在無法獲知父母身份的情況,考慮到你與耶格爾的關系,隻消守株待兔,總有一天會等來目標……除非你可以狠下心腸不與他相認。”
聽到李冉說出這番話,唐方又一次想起塔利達恆星系統發生的事情。
現在終於可以得出結論……耶格爾應該是老兵至親,或者說……兒子。
剛才耶格爾說曾經向基因檔案館提交過篩查申請,結果對方回復沒有找到相匹配的dna數據,想來這是一個謊言,政府方面早就知道他與老兵的關系,一直在關注他的成長,直至阿羅斯出現在自己身邊,成為晨星鑄造核心要員,這才拿出隱藏多年的殺手鐧,利用耶格爾引誘他上鉤。
像耶格爾這種身份敏感的人,只怕早有安全部門設置的眼線秘密監控,詳細調查跟他有交集的每一個人,老兵偽裝成沃爾納進入監獄,而且是主動接近耶格爾,表露出非常特別的感情,自然會讓那些暗中監視耶格爾身周動向的人警覺,從而識破老兵的身份。
如果聯系塔利達恆星系統發生的事情,銀鷹團政府裡的一些人並不像普通人那麽單純,誘敵深入的伎倆玩的還真是溜。
他又從老兵的遭遇聯想到自身,或許……那些偽裝成獄警的安全部門特工已經注意到他,搞不好正在什麽地方審視他的一舉一動。
李冉與阿羅斯的談話並沒有因為他的短暫走神中斷。
老兵依舊平靜說道:“早在我離開迪拉爾恆星系統的時候,便知道這次行程一路荊棘,但是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躲避的……霍夫曼應該很了解我的脾性,所以才會訂下這樣的計劃吧。”
“霍夫曼?銀鷹團第七執政官?”唐方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這麽說來……阿羅斯同銀鷹團第七執政官是舊識。”
李冉與阿羅斯的對話繼續:“你應該很清楚,將軍不是這樣的人。”說完緩了緩,又道:“設計者另有其人。”
阿羅斯歎了口氣:“我對這些東西沒有多少興趣。你這次來見我,不是就為說上面那些廢話吧。”
李冉並沒有對他的不耐煩生出特別情緒:“其實在對待你的問題上,幾位執政官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阿羅斯說道:“我知道,他們必須考慮唐方與星盟的感受。”
“將軍知道你在鹿納爾恆星系統現身的消息後,立即派我過來這裡與你會面,便是打算趕在那幾個人之前有所行動,
佔據先機,才好幫你開脫罪責,撤銷通緝令。”阿羅斯沒有說話,默然以對。
對於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態度,李冉顯得有些焦急:“我不明白,只是將罪責推到那個人身上,為什麽對你來說這樣困難,更何況那個人已經死去,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戰友,為了你的生命安全,他在九泉下理當樂於承擔。”
阿羅斯說道:“正因為他是我最好的戰友與朋友,我才不會允許有人玷汙他的名字。”
李冉說道:“可是在銀鷹人心目中,他已經是惡徒幫凶,最高安理會的走狗,再添一些罪名,又有什麽關系呢?”
阿羅斯說道:“不要說了,別人怎麽看他,那是別人的事情。對於我來講,那不是他一個人的錯,是我們所有人的錯。何況我欠他一條命……”
唐方在外面聽糊塗了,不知道阿羅斯與李冉在說什麽,不過他很清楚,這是隻屬於老兵的歷史,是他一直期望老兵自己說出口的歷史。
詢問室陷入漫長的沉默,李冉在椅子上坐了一會,衝隨行人員揮揮手。
其中一人離開房間,去了外面。不大的功夫,一名獄警走入詢問室,將阿羅斯帶了下去。
李冉沒有立刻出去,在屋裡來回走動數回,低聲說道:“將軍果然沒有說錯,看來……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知道無法從李冉那裡得到更為詳細的情報,唐方離開公共終端,給莉莉艾塔與諾娃發了條簡訊,回到三人居住的地方。
他將發生在老兵身上的事情簡要述說一番,莉莉艾塔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如今銀鷹團方面已經得知阿羅斯與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身份,想來對於我們的行為也有所警覺,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把他們從這裡救出去。”
莉莉艾塔皺眉說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許可以通過亞當?奧利佛的渠道給予銀鷹團一些壓力,起碼可以拖延些許時間。”
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卻並不是唐方想用的辦法,因為很麻煩,而他最討厭的就是麻煩。
“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搞定這件事。”他對女海賊解釋道:“哦,忘了對你講……從敵方設施救人這種事,可是諾娃小姐的拿手絕學。”
莉莉艾塔聞言望望一臉肅然的諾娃小姐,挑了挑眉:“你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他說道:“夜晚獄警換班時段是個不錯的選擇。”
“有幾分把握?”
“如果我說十分,你信麽。”
“信,怎麽不信。”
對話至此結束,因為外面有獄警通知他們到了午飯時間,典獄長請他們到警員專用食堂用餐。這一次唐方沒有拒絕,三人跟在獄警身後離開。
吃飯過程很順利,典獄長只是禮貌性地問了他們幾個與工作有關的問題,都被唐方從容應付過去,並說出三人準備在傍晚時分離去的打算。
對方象征性地客套幾句便不再挽留。
吃過午飯,三人回到住所,午休時分艾瑪發來訊息,告訴他李冉在5分鍾前帶著兩名特工離開太空監獄,往希爾德星飛去。
他沒有在意這件事,只是吩咐艾瑪小姐關注獄警的排班情況,規劃出一條相對安全的撤離通道。他的目的只是救出阿羅斯與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不打算同銀鷹團撕破臉。
在這個過程中,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生,打亂了他的布置。
下午四時左右,一艘中型穿梭機降落在鹿納爾太空監獄的外接碼頭,裡面走出一名中將軍官,還有一隊身著動力裝甲,荷槍實彈的衛兵。先是同典獄長進行短暫會面,然後徑直前往關押阿羅斯與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監區。
聽到艾瑪的提醒,他立刻召集莉莉艾塔與諾娃進行商議,推倒原來的安排,請莉莉艾塔前往關押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房間,以采訪沒有結束為由絆住那名中將一段時間。
女海賊對此很是不解,他沒有細加解釋,只是告訴她照辦就好,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他跟諾娃負責。
莉莉艾塔想了想,同意了他的請求,第一時間離開房間,往監區方向走去。
另一邊,唐方由系統空間取出惡劣環境防護服,同諾娃穿戴整齊。
“我們走了,莉莉艾塔怎麽辦?”相比女海賊,諾娃小姐知道的更多,清楚唐方接下來的安排或許會為前者帶來幾分不便。
“只要動作夠快,應該不會有問題的。”他一面往外面走,一面說道:“耶格爾的問題總要解決,到時候將她一起接走便是。”
諾娃不再多說什麽,啟動惡劣環境防護服的隱形裝置,跟在唐方後面往碼頭區域走去。
昨天晚上艾瑪便控制了監獄中央計算機,那些安保設備與人員自然不可能發現他們的存在,二人非常順利地經過檢疫區,避過警衛監控,進入停泊在碼頭的中型穿梭機。
從李冉同阿羅斯的對話可以看出,銀鷹團高層在對待老兵的事情上出現分歧,第七執政官霍夫曼屬於善意滿滿的一方,那麽勢必存在惡意滿滿的一方。
李冉不知道去希爾德星幹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一位特使來到這裡要帶走阿羅斯與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兩人,自然有很大可能是心存惡意的執政官差來公乾。
他不願意老兵與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落入危險境地,同時又想得到關於銀鷹團幾位執政官的情報,以及老兵不願提及的蒼藍革命時期各種隱秘,還有神秘的中間人計劃,那麽主動介入霍夫曼與其他執政官的爭持,便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二人躲入穿梭機較為偏僻的貨倉,靜下心來等待中將回歸。
莉莉艾塔的巡查員身份當然比不得執政官特使,就在二人安頓好後不大功夫,那名理著精致短發的中將與他的武裝小隊回到碼頭,徑直進入穿梭機。
阿羅斯與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也在行列之中,被安排在後方艙室,由4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照看。
老兵的表情還算平靜,這或許是因為霍夫曼先前與他進行過談話,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準備,知道銀鷹團高層在對待自己的態度上出現分歧,有人顧及星盟與唐方的關系,也有人不是那麽在意他的背景……畢竟當年的事情,銀鷹人所受傷害,有他們的一份責任在裡面,被人記恨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情。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不同,臉色陰的能夠滴下水無論在看阿羅斯的時候,還是在看身旁衛兵的時候。
他真的很倒霉……很倒霉,無數次對阿羅斯怒然視之,毫不掩飾自己的怨氣。
他趕來這裡明明是一片好心, 卻在關鍵時刻被自己的好朋友坑慘了,在鹿納爾太空監獄足足關了半個多月禁閉,好容易盼到唐方抵達,想著終於能夠出去逍遙快活了,結果唐艦長那邊還沒動手呢,這裡突然冒出一名特派員,將他們帶出鹿納爾太空監獄,打算轉移到別的地方看押。
這樣的發展怎能讓他不急,怎能讓他不怒。
黨魁先生想起一句話,“人在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然後情不自禁對阿羅斯說道:“我這輩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阿羅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便在這時,腳下傳來微弱震動,是穿梭機斷開與碼頭設施連接,緩緩離開泊位。
作為一艘軍用穿梭機,不同於一般中型客運穿梭機,舒適性較差,不過動力與內部空間很足,單單體長便超過50米,更不要說寬度方面也有加成。
“唉,不知道唐方現在哪裡,是否知道這件事。”
在黨魁先生的歎息聲中,穿梭機尾部推進器爆發出一道藍色閃光,變化做一道黑色殘影,消失在航道末端,投入虛擬宇宙。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不知道,唐方離他們很近,就在一牆之隔的貨倉。
只不過他現在注意力並沒有放在二人身上,將全部心思投注在駕駛室,希望能夠監聽到中將先生與上級的通訊聯絡,以確定到底是誰主導了這件事。
因為牽涉到歷史事件,情況有些複雜,他作為一個局外人,在阿羅斯刻意隱瞞的情況下想了解全部有些困難,但是這無法影響他去搞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