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斯在座位坐好以後，沒有嘗試修複受損設備，直接滑動能量分配系統按鍵，注入那台尚能運作的推進器，與此同時微調角度。

　失去飛行能力的追獵者號仿佛一台大馬力機車，沿著孵化器表面皮層一路狂飆，以極快速度接近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消失的地方。

　當火光在後方擴散，飛行器頭部抵近孕育囊時，下半身已經融入孕育囊內側生物組織的第二理事才發現前方情況，臉上露出一絲驚訝表情。

　這絲驚訝來得快，去的也快，因為追獵者號就這麽一頭撞破孕育囊表面相對輕薄的半透明外皮，進入孵化器體內范疇。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融入的孕育囊是用來治療與重生六首火龍的生物組件，可以想見內部空間有多麽寬敞，用做追獵者號的機庫都綽綽有余。

　透過機身前面的觀察窗，可以看到坐在控制台前的阿羅斯，右臉額頭下方有一絲血漬殘留，不知道是傷到什麽地方所致。這沒有增加他身上的殺氣，反而讓他看起來有一絲悲壯氣。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望著跌跌撞撞衝到面前的追獵者號，臉上出現極深慍色，恨聲說道:“我已經看在往日情分上饒你一命。”

　阿羅斯在觀察窗那頭面無表情，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道:“其實不需要，我認識的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經死去，跟海爾曼葬在一起，如今站在身前的人雖然長著同樣的臉，卻只是被時間與歷史奴役的一縷陰魂。我忽然想通了自己為什麽能在那場戰役中活下來，因為命運給我安排了一項任務。”

　“如今……這項任務已經完成的差不多，只需最後一個句號便可以圓滿了。如果站在終點的敵人是你的話，倒也算是一種安慰。”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經歷過耶格爾拒絕認親，又遭到最好的戰友背叛，阿羅斯終於理解了唐方多次提起的那句話，對於所謂“四十不惑”的說法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對他的話不怒反笑:“命運?我就是命運，因為從來都是我去安排別人的命運……我記得你在年輕的時候說過，命運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人去進行抗爭，怎麽20年過去後便一改姿態，甘心做命運的奴隸?這真是極諷刺的一件事。”

　“我想……當年你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定在心底狠狠地嘲笑過我。”阿羅斯自我輕賤道:“革命到底?與命運抗爭?本質上不過是按照你的劇本向前推進的時代龍套。”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說道:“我沒有嘲笑過你，因為有太多太多人這樣講過，我在心裡嘲笑過第一個，嘲笑過第二個……當嘲笑帶來的情緒變化已經談不上起伏的時候，它除去讓我感覺疲憊，再不會帶來任何快感。所以說，人活的久了，也並不完全都是好事。”

　阿羅斯笑著說道:“你剛才說你就是命運的樣子，跟我年輕時放言要同命運抗爭到底時的表情何其相似。”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微微皺眉，不在口舌功夫上同阿羅斯較勁，手掌輕抬，追獵者號前方區域“地面”出現劇烈起伏，升起一道牆壁狀的肉山，他的身體則快速後縮，距離追獵者號機身越來越遠。

　“追獵者號的追獵系統已經在之前的撞擊中損壞，你要拿什麽來戰勝我?”

　老兵心裡很清楚，第二理事的話非常實際，別說追獵系統在方才的撞擊中受損嚴重，即便它完好無恙，面對連續升高的肉牆陣列，也沒有多少機會對前往孵化器生物組織深處的目標造成毀滅性傷害。

　現在的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已經完成同化工作的99%，只差臨門一腳便可以駕馭眼前體長達數百公裡的龐然大物。一旦讓他得逞，流浪行星必然易手最高安理會，那時候唐方與晨星鑄造就危險了。

　“你說的不錯，追獵系統沒有辦法對你造成傷害，但是有一個東西可以。”說這句話的時候，阿羅斯在控制台按下最角落的開關，喚醒了追獵者號某個不常用進程。

　控制台前方空間懸浮的血紅色輝石開始劇烈旋轉，身周蕩起漣漪般的波光，原本豎置的構件緩慢放平，與此同時月牙艦頭中央區域裝甲向兩側打開，露出後方一條圓形隧道，裡面漾出不劇烈的紅色光華。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注意到他的舉動，寒聲說道:“你要做什麽?”

　阿羅斯說道:“送你下地獄。”

　“你知道這麽做的後果嗎?”

　阿羅斯笑了:“這樣就是他欠我了，就像來到星盟前的歲月，雖然不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卻是最安穩的時光。”從逃離五號行星到定居迪拉爾恆星系統，一路走來經歷的戰爭與危險場景，對於現在的他而言恍惚變成一張張微微泛黃的老照片，充滿著回憶的味道。

　也只有耶格爾……仍舊像一根刺扎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動念間隱隱作痛。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非常罕見地露出歇斯底裡表情:“你就不想再見到耶格爾，你的親生兒子?！”

　阿羅斯往嘴裡塞進一根雪茄，用馬裡恩送給他的那枚純金火機點燃，看著外皮展翅高飛的雄鷹說道:“父子情不同於母子情，需要時間或者死亡沉澱……如果現在必須做出選擇，我希望是後者。”

　第二理事還想說話，那邊老兵已經按下控制台左側按鈕……今天他說的話已經夠多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

　輝石帶著不刺眼的光暈飛出，前面由生物組織構成的肉山縱橫交錯推進，變成盾牌陣列擋在輝石飛行軌跡上。

　阿羅斯無視糾纏追獵者號的生物組織，用力吸了一口雪茄。末端變明變亮的火燼向後擴散，順勢落下點點煙塵到馬潤甲上。

　他微微眯眼，在觸手扭住戰機前一刻按下開火鍵。

　始於能源核心的光束射線迸出，準確命中前方去遠的血紅晶石。

　似這種變異T能量石，對於吞噬體聚合物擁有極為強大的壓製與破壞效果，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設下的層層防線在輝石能量影響下如同被烈日炙烤快速融化的積雪。

　當始於追獵者號的光束射線命中天空散發恐怖威勢的輝石，先是一道無形能量波動席卷整片區域，然後是叫人無法直視的刺眼紅光橫掃視界。

　這種程度的攻擊其實並非追獵者號自帶功用，是艾格?斯台特曼閑著沒事乾加以改造的新式武器，事實上該種形式的攻擊源於追獵者號的自爆系統。

　在希倫貝爾大區主權國家與主權國家的紛爭中，敵對雙方為了不讓敵人獲得自家最先進戰艦，往往內置一種毀滅程序，一般通過超載能源核心，引發強烈內爆的方式來實現。龍語者、阿努比斯軍團等隱秘勢力的戰艦同樣有類似程序，不過追獵者號的情況稍稍不同，並非通過超載能源核心實現，而是通過對輝石施加外壓來實現。

　雖說輝石同T能量石有很深淵源，能量石爆發時會形成一場霓虹風暴，看似狂烈，實際很溫柔。輝石不同，它在爆炸後不會有信息外溢，而是產生非常狂暴的毀滅能量潮，對周圍物體造成實質性破壞……唐方認為這便是輝石無法激活系統擴展進程的原因沒有信息泄露，只有能量爆發。

　簡而言之，輝石受到特別調製的光束射線打擊會變成一顆超級炸彈。

　追獵者號作為庫庫爾坎的座駕裝備了自毀功能，卻一直沒有啟動過，因為龍語者在對最高安理會的作戰中從未被逼到坦達星戰役那個程度。艾格?斯台特曼研究輝石無果，為了不讓唐方抓住把柄，用“無能”兩字來奚落他，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將追獵者號的自爆程序改成一種拚命手段。起碼在對戰最高安理會的吞噬體聚合物時有著拔群效果……雖然只有一擊之力。

　薩爾娜迦鑰石、虛空腐化、追獵者號的自毀模塊。這三樣東西堪稱對付吞噬體聚合物集團的殺手鐧。根據艾瑪測算，在這三樣東西裡面，薩爾娜迦鑰石(本身)的能量最小，虛空腐化次之，追獵者號自毀模塊的能量最大。

　唐方無論如何不會想到艾格?斯台特曼為討好他進行的武器改裝沒有被自己使用，反而成為阿羅斯用來毀滅親密戰友的武器。

　薩爾娜迦鑰石全力釋放能量足以將坦達星大氣層廣域分布的混合戰艦摧毀。全力運行的虛空腐化能夠在迪拉爾恆星系統外圍深空構築絕對防禦帶，由此可以想見輝石爆發會製造出多麽強大的能量衝擊。

　這並不代表龍語者擁有比薩爾娜迦還要強大的科技，輝石畢竟屬於T能量石系列物品，是非常珍惜的不可再生資源，以他現在掌握的情報來看，T能量石的珍貴程度比星際爭霸世界的薩爾娜迦水晶還要稀有……這一點從代行者分出阿努比斯軍團、克魯姆之劍兩大軍團四下搜尋T能量石便可以得到證明。

　輝石爆炸製造的超級光爆在孵化器體內生成，以極快速度向四周擴散，孕育囊第一時間破裂，紅光如同衝潰堤壩的洪峰，噴瀉而出，將孵化器部分身體肢解成大大小小的碎肉。

　在距離孕育囊更遠一些的區域，如同妊娠紋的裂痕沿著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製造的凸起經絡遊走，然後是一點一點泄露的紅色光華。

　當這些光華蜿蜒成一條條光帶，在孵化器體表鋪展開，隨著一道橫向能爆，這團綿延數百公裡的巨大肉團好似摔在地面破裂的西瓜，化為大大小小的堅硬肉塊四下飛散。

　輝石的能量衝擊不只炸碎了孵化器的身體，還剝奪了吞噬體物質的活性，將那些肉塊徹底變為一堆死物。

　事實上輝石在毀滅孵化器後還有一定程度的衝擊波殘留，如果放在其他環境，比如陸地戰場，比如建築內部，勢必將周圍事物破壞的一塌糊塗。好在這裡是流浪行星地核空間，原本便是為儲存恆星的毀滅能量所造容器，輝石製造的能量衝擊才沒有傳遞至外部環境。

　當然，一些地質現象是難以避免的。

　在極樂淨土號所在區域，接近失效的重力場出現紊亂，空間漫布的岩體受到不同方向引力影響變得一片混亂。流浪行星地表區域也被波及，地震災害一波接一波，好在力度不強，沒有造成大規模坍塌。

　唐方離開極樂淨土號戰場後，諾娃與澤拉圖等人按照艾瑪提供的導航圖前往戰艦重要部位，以防梅12與黑5等人破壞戰艦關鍵設施，甚至於啟動毀滅裝置，葬送這艘珍貴的堡壘艦。

　出乎莫漢達爾、澤拉圖等人意料的是，梅12與黑5等人並沒有大肆破壞艦船設施，接踵而至的是影響整個戰區的重力場紊亂現象，附近的岩體不斷撞擊艦體。

　受這一情況影響，包括艦體表面戰場的鬥爭，以及唐方布置掠陣的虛空輝光艦、風暴戰艦、鳳凰戰機等系統空軍單位受到很大影響，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形成全方位包圍網，必須時刻提防身邊飛過的岩體與魚怪屍骸，同時還要應付不斷更迭的外部引力。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極樂淨土號艦體底部靠近開放碼頭的區域開啟，一台亮銀色飛行器由機庫射出，向著遺跡出口飛去。

　該飛行器表面看不到任何棱角或者附件，輪廓近似飛雕頭部，兩側短小的翼微微上翻，尖端有向下彎曲的鷹鉤構造。

　如果唐方在這裡，興許會忍不住吐槽一句，“它的裝甲是用不鏽鋼做的嗎?完全可以當成一面鏡子來用。”

　PS: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