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剛停,梨園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積雪,丫鬟婆子滿臉緊張的快步進出,踩得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動作再快些,二奶奶就要生了,所有人都要注意仔細,熱水要準備好了,穩婆可來了?”管家婆子急切的問著。
“還沒,已經派人去請了!二爺一會也會回來。”
隨著管家婆子的話,院子的氣氛更加緊張,端熱水的丫鬟更是小跑著前進。
就在這時,一個一身小細布襖子,臉色看著有些蠟黃,頭上梳著雙平髻,看起來最多十來歲的少女怯怯的走近管家婆子:“李媽媽,我……我娘病了,可不可以幫忙請個大夫……或者……給些麻黃也好……”
說到最後卻是聲音越來越小,幾近聽不清楚,唯獨那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怯怯的望著李媽媽。
李媽媽眉頭一皺:“趕緊回去,如今二奶奶要生了,沒人有時間管你這茬子事情,若是在這裡不小心耽擱了事情,不用大奶奶。大夫人也饒不了你。”
說完便瞥到一個小丫鬟不小心將二奶奶生產時擦拭要用的棉布條摔在地上。
李媽媽快步上前:“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快,快去上房再領些過來,別耽擱了,呆會這可都是要用到的東西。”
“本來就人手就不夠了,還出這樣的事情。得趕緊叫人去別的院子借人才行……”
說著李媽媽轉身離開,看也沒看僵在一旁的少女。
不一會,穩婆便到了,她趕忙迎進屋,直到開始接生,才從屋中走出繼續監督。
當看清院中情景卻是一怔,只見應該離開這裡的少女,竟自然的跟著那些丫鬟婆子來來回回接替幫忙。
當看到她出來,才動作一僵,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我……我隻是想幫點忙……”
李媽媽忍不住眼睛一酸,這孩子原本也是嫡女……若不是鍾家惹上那等官司,也不至於……
說到底是大爺無情,寵著劉姨娘,見鍾家敗落,竟抬劉姨娘做奶奶,連親生女兒都不顧。這好好的嫡女,成了誰都不管,又身份尷尬的存在。
李媽媽歎氣,終是對著柳蓉喚道:“蓉姐兒,你是懂事的孩子,大夫我不能幫你請,我記得你剛才說給些麻黃也可以是嗎?”
柳蓉趕忙點頭,小小的臉仰著,滿是期待。
李媽媽心中又是一酸,趕忙撇過頭,對著身旁的二等丫鬟吩咐道:“小翠,你領蓉姐兒去我屋中,取些我給我家那口子準備的藥,我記得裡面就有麻黃。”
說完略遲疑,又加了一句:“裡面還有些補藥,你也一並給蓉姐兒取些。”
一旁的小翠眉頭皺起:“這事情要是給大奶奶知道了,怕是……”
“沒事,大房如今為了九小姐選秀的事情發愁,沒時間管到二房。”
蓉姐兒趕忙對著李媽媽感激的點頭,直到李媽媽轉身繼續忙碌,才隨著翠兒往丫鬟婆子們住的廂房去。
隻是走得遠了,翠兒的腳步卻是越來越慢,蓉姐兒眉頭微微緊了緊,卻是不動聲色的繼續跟著。
待得到了偏僻地兒,翠兒才停下腳步,面帶厭惡的看向柳蓉:“蓉姐兒,容奴婢說句不中聽的。還請您以後莫再往二房跑了,您這樣,且不說會不會讓二房、大房不合,卻會累的李媽媽難做人。”
“如今這府邸裡誰不知道太夫人最疼劉大奶奶,您自己也清楚,因為你母親在,才讓太夫人委屈自己的外孫女做了多年側室,您就算不為二房和李媽媽考慮,
也請不要再害我們這幫做丫鬟的了!”翠兒越說越尖銳,臉上的厭惡也更不加掩飾。 還當自己是嫡女呢,不過一個身份尷尬的庶女罷了。也不知道少生事端,李媽媽也是,這麽做事,萬一被蓉姐兒賴上,到時候開罪了大奶奶,這侯府還能呆嗎?看來她得趕緊想想辦法分配遠一些,免得到時候被牽連。
“我明白,這是最後一次。”
正當翠兒心裡計較著,便聽之前一直沉默的蓉姐兒,竟是認認真真的開口了。
翠兒忍不住低頭,便對上一雙略帶嘲諷卻晶瑩閃亮的眼睛,在這眼神前,她竟有種被看透的感覺,不禁心虛別過頭,一時間連柳蓉回話的語氣異常平淡,和之前判若兩人都不曾發現。
翠兒別過頭後一愣,她這是怎麽了,竟被一個膽小若鼠的庶女的眼神看得不知所措。隻是,蓉姐兒怎麽可能有那樣的眼神!
翠兒趕忙再次看向蓉姐兒,便見那一雙杏眼依舊怯弱,哪有之前一瞬間的銳利。果然是瞧錯了,若三姑娘不是被大奶奶養的和她的性子一樣柔弱,劉姨娘又哪會這般容易被抬正。
想到此,翠兒對眼前這府裡的三小姐越加不屑,不再多說什麽,領著柳蓉繼續向前走。
望著翠兒的背影,柳蓉好看的眉頭皺起。
真是牆倒眾人推,若是鍾氏依舊是大奶奶,又有誰敢這麽對她,不過這翠兒雖然討厭,有些話卻是中規中矩的,李媽媽畢竟隻是掌事媽媽,若隻是因為心善幫她,而被牽連就不好了,看來要想想其它辦法弄藥才是!
隻是她到這個世界,才幾日光景,即便空有一身醫術,好吧,是拿刀子的技術,在這個連衛生防衛都不健全的世界也沒什麽用。
這個時代誰敢要外科大夫開刀?
如此也就無法利用自己的能力幫助那個為了她弄的重病的便宜母親。最後竟是淪落到隻能利用平時都不大注意的中藥,來幫助這身體的母親治療。
還要這樣裝傻充愣的弄藥!
隻是現在連這一點恐怕也不能繼續了。
偏偏她還擔心旁人瞧出破綻,對很多事情不敢細問。無法找出更好的辦法。而真心對她的母親,在她身體稍好的時候,便染了風寒,體虛的隻能臥床,她也不好讓對方再擔憂。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從旁人的閑言碎語中了解到一些。
她母親鍾氏,是柳府大爺嫡妻,卻因為娘家參與儲爭敗落滅門,柳家為免被牽連,便廢了鍾氏,抬了原本的劉姨娘,也就是太夫人外孫女為正妻。
沒了娘家的依靠,夫家又當她是蛇蠍,所以鍾氏的日子異常難過。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身體前些日子也不知為何就失足掉進了蓮花池,這大冷的天,卻是叫她差點喪命,還好有家丁路過,這才救起。
就是這樣,也是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隻是外人不知,這身體的主人,早就去了,現在不過是鳩佔鵲巢罷了。
好笑的是,她落水,不好好救治也就罷了,竟還將她落水的責任放到鍾氏身上,將鍾氏和奄奄一息的她一道從上好的梅園遷出,硬生生的讓她們搬到了離柴房不遠的偏房。
做這事的人何其歹毒,這分明就是要她死。
還好有鍾氏在,若不是鍾氏日夜不離守護,硬生生的守了三天三夜,她恐怕也到不了這身軀殼裡,隻是她醒了,鍾氏卻累得昏迷。
母愛如此,即便為的不是她,受到好處的卻是她,她無亂如何也要治好這身體的母親的。
隻是越這樣對比,她便越忍不住對那些狠心的人咬牙切齒。更是對這府邸裡,到現在還不曾見過的大爺,也就是她所謂的父親厭惡至極。
“這是麻黃,趕緊拿了回去。”翠兒取了藥,面色冷硬,完全不提李媽媽說的,還要給她的補藥。
柳蓉微不可見的皺眉,眼角余光卻是瞥見翠兒放在背後的手裡,拎著一個藥包。
“還不趕緊回去,是麻黃也不打算要了嗎?”翠兒見柳蓉看向自己身後,眉頭皺起。
柳蓉默默的接過麻黃,就在翠兒嘴角揚起一絲笑意之時,卻是突然抬頭對著翠兒甜甜一笑,天真的指著從翠兒身側漏出的藥包開口:“李媽媽真好,二奶奶身邊缺人,還擔心我人小拿不動藥,讓翠兒姐姐幫我提藥。”
“你說什麽呢……”
柳蓉完全不管翠兒開口, 顧自將小臉繃緊變得認真嚴肅,小大人般繼續道:“我不能這麽不懂事,我和翠兒姐姐一起回去,回去給李媽媽幫忙。”
說著,提著東西就向來的方向走去,翠兒一愣,隨即一驚,若是叫李媽媽知道她克扣藥物,這還得了,趕忙攔住柳蓉。
“李媽媽那邊不用你幫忙,自有借的丫鬟會幫忙。”
“不行,李媽媽對我這麽好,還讓翠兒你替我拿著補藥,送我回去,我怎麽能顧自回去,我一定要去幫李媽媽的忙。”說著不顧翠兒的阻攔,要繼續向前走。
翠兒見攔不住柳蓉,臉上的鎮定終於掛不住,趕忙將手中的藥包塞入柳蓉手中:“鍾姨娘畢竟病著,身體重,需要人照顧,你還是拿著藥趕緊先回去照顧吧,李媽媽那邊有我呢,我就不親自送你回去了。”
柳蓉嘴角微微勾起:“這如何好意思,二奶奶要生,正是忙的時候,李媽媽這會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
“我回去幫襯著也就忙的過來了,你趕緊回去吧。”說著話,也不等柳蓉繼續開口,趕忙轉身快步往回走,就仿佛後面追了個大蟲一般。
“那便謝謝翠兒姐姐了,還要麻煩翠兒姐姐幫我和李媽媽說聲謝謝。”
望著遠遠聽到自己的聲音,又加快幾步的翠兒,柳蓉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提著藥心滿意足的往回走。
卻說兩人離開後,兩人身後的梅樹後竟走出一個一身白衣錦袍,腰上綴著一枚五爪金龍玉佩的少年,只見他滿臉玩味的看著柳蓉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