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勤是苦笑著說出來的一番話,但是他臉上的那點苦和心裡苦相比,真得算不了什麽。
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果他不是個男人的話,他真得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喊一番,痛快的哭一場:這麽多年來蘭兒都在騙自己嗎?
他真得不敢去想,卻忍不住就是去想,就是想知道這些年來蘭兒是不是也有過真心相待的時候。
哪怕只有幾個月,甚至是只有幾天他的心裡也能好過些。但,現在的他已經不敢再問出口來,不敢找那個答案。
因為他不再相信蘭兒,因為他無法再相信蘭兒,所以那個答案就算是蘭兒親口說出來,他也不會相信的,反而只會更糾結。
紫玨看到夏承勤臉上的痛苦,她的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麽想到了蘇萬裡,那個永遠沒心沒肺、那個只知道賭錢的、存不住一個饅頭錢的人。
兩個人一起相伴成長,那種感情真得不可多得,其中的信任更是不可多得;就如,現在蘇萬裡有個什麽長短,她會想也不想就去救人。
她相信蘇萬裡,可能他不是那麽的著調,可能他不是那麽的踏實,但是他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蘇萬裡做了如蘭兒一樣的事情,紫玨相信自己的心也會碎掉的:會痛不欲。
“蘭兒,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麽敵視我,非要害我,但是我想要說得是,能得到一份十二分的信任真得不容易,你就這樣丟到腦後很不值。”
“千金相換都不值。我想,你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讓人如此相信了。你會後悔的。”
她說得極為肯定,就事論事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看著蘭兒眼睛裡真得有著深深的遺憾。
還有著深深的慶幸,因為她和蘇萬裡不會走到蘭兒和夏承勤這一步,她相信蘇萬裡,一如蘇萬裡對她的信任。
蘭兒顧不得紫玨的話,心中生出很多的擔憂來,非常的害怕,就好像她立在懸崖邊上,原本握在手裡的繩子,卻現另一端只是垂在地上!
“公子,婢子從來不會害您的。”她伸出手去想捉住夏承勤的衣袖,想要說服夏承勤,想讓夏承勤明白,她的所為都是為了他們的將來。
夏承勤輕輕的橫跨一步:“你不會害得只有你自己,你所為的也只是你自己;請,不要再說因為我。”
話說出口中來他還是合了合眼睛,刹那間的疼痛幾乎淹沒了他:真相,為什麽沒有早來幾年呢。
如果當年的張家姑娘出家一事,他肯聽嫡母的話去好好的查一查,是不是就不會像在這樣痛了?
不。
當年嫡母查清楚了,也試著想和他說不是一次,但是他不肯相信,反而相信蘭兒的哭訴,相信蘭兒是受了委屈的。
相信嫡母那些人只是非要他娶那個張家的姑娘:他不喜歡那個張姑娘啊,是真心的不想娶。
他那個時候歲數太小,嫡母拗著他做得事情就是壞事,他就是拚死也不做;但,他真心不想害到張家姑娘。
不娶的意思是兩個人各走各的,訂了親也可以退親,張家姑娘還可以再找合適的人家,而他當然就是認定了蘭兒。
但最終的結果讓他好久都沒有緩過神來:張家的姑娘鉸了頭去做姑子了!從此以後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他的良心真得過不去那道坎,所以這些年來他總是想方設法的彌補;可是能彌補什麽呢,銀錢能買來的東西都不值什麽的。
更何況張家姑娘如今吃齋,一點米面一點鹹菜,頂多就是盛夏之時的青菜,根本費不了幾個錢。
蘭兒是知道他的愧疚,更是每年都要給張家的姑娘做衣服或是做鞋子,讓人送上山去。
他從前也認為蘭兒是心善,是心疼張家姑娘,是代他在贖罪;如今再想一想,根本就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可能,她只是在為自己贖罪。
水清看到了夏承勤的痛苦,但是也看到了他的傷心與眼底的極度不舍;愛了十幾年的人啊,哪裡會是說斷就能斷的?
病入骨髓只有用猛藥,否則根本就不能讓夏承勤掙脫出來;因為他的心還在蘭兒的身上,可能蘭兒再用些手段,會讓夏承勤再次上當。
夏承勤是不傻,但是動了真心、用了真情的人都是傻子,天下第一號的大傻子。
水清看著夏承勤:“夏家大夫人曾讓人給我送了件東西來,讓我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你看看;夏家大夫人只是想你能明白過來。”
“大夫人說,她不能和你提此事,一提你就會負氣而走,幾天都不回府。所以想讓我勸勸你。”
“我聽了大夫人的所說,又見過蘭兒後也是不相信大夫人的話,才讓人去打聽了一些事情;只是一直不知道如何對你說,因為你的確是癡心一片。”
“如果不是蘭兒在你眼前做了什麽,隻憑我來說結果也和大夫人一樣;我才沒有開過口,一直在找一個機會。”
“我想,你現在應該看看了。”他叫了心腹的人去自己的屋裡取東西,然後看向蘭兒:“你能猜到是什麽東西嘛,是你很熟悉的東西。”
蘭兒轉過頭來:“你們就是想把我和公子拆開,大夫人是這樣想得,你和池紫玨也是這樣想得。”
“我還以為池紫玨也看上了我們公子,原來你們是受大夫人所托!怪不得你看到池紫玨和我們公子……”
水清看著她:“你還不知道錯?看看你們家的公子,看看你一直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好的你們家公子,你還能說自己沒有錯嗎?”
蘭兒回頭看向夏承勤,眼中原本的怒火霎間消失,幾乎就在眨眼的功夫,她的眼睛裡就全是淚水。
她顫著聲音道:“公子你不要再生氣了,他們就是不想我們在一起的;我們回去婢子就弄心心相連……”
“不要再提心心相連!”夏承勤忽然怒喝道:“我姨娘所弄得母子連心根本和你弄得就不同,所以我才說你弄得那是心心相連。”
“不要再用心機了,不要再利用我死去的姨娘——她是不是真得那麽冤,你真得以為我這麽多年來還不清楚嗎?”
“只是,那是我的姨娘!我這幾年來侍母以孝你還不懂我的心?我姨娘錯了,所以債我這個做兒子就要還。”
蘭兒撲過去想握住夏承勤的手:“公子,不是的,大夫人一直都是在騙……”
夏承勤甩開她:“閉嘴。不要再說大夫人的壞話,她這些年來對我做過什麽?我吃得、穿得、用得比弟弟們差了嗎?
“我胡鬧過,還冤了母親多少年,但是母親和我計較過嗎?做為一個女人來說,母親幾乎是菩薩了。”
“換作是我的話,我也不會對妾室所出的孩子,尤其是一個心懷惡意的妾室所出的孩子如此。”
“不要說是好好相待,能做到平常相待的又有幾人?可是母親卻對人說過,孩子沒有錯!”
蘭兒大叫著掙扎:“她是騙你才這樣說得,不然你怎麽能聽到啊,公子。你不要再相信大夫人,是婢子的錯,這幾年來都依著公子的話去說。”
“婢子以為公子只是不想讓旁人聽到,婢子以為公子心裡都是清楚的……”
紫玨皺緊眉頭:“你為什麽看不得人家母慈子孝?騙人能騙的了一時,還能騙得了一世?就算大夫人是在騙人,可是她騙了你家公子十幾年後……”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向夏承勤:“假的也變成了真得。”夏大夫人真得只是虛偽做假的話,十幾年下來她做假做到如此地步,怕是也有了幾分真情在。
蘭兒惡狠狠的吼紫玨:“我們公子是我的,是我的!你閉嘴,誰也搶不走我們公子,我會是夏家的夫人,正正經經的夫人。”
“只要我們公子考取功名,只要我們公子能為我找個有身份有地位的義父,我就能成為夏家正正經經的夫人。”
夏承勤皺著眉頭:“你倒是想得很周全,也很有遠見, 比起我這個公子來要強太多了。”
“你如此能乾,我怎麽能攔了你的前程,留你在我身邊實在是太委屈,還是早早放你離開;我,高攀不起。”
他一直認為蘭兒看上的是他的人,是懂他的心,而不是看上了他夏家公子的身份;但是最終呢?
他看到了蘭兒的真面目,和夏府那些搔弄姿的丫頭們有什麽區別?
水清的聲音傳過來:“東西取來了,我不知道夏兄是不是見過,不過今天你真得要好好的看清楚才是。”
他知道夏承勤並沒有真正的對蘭兒絕望,如果真得心灰如死,絕不會對蘭兒如此大吼大叫,更不會說出不阻攔蘭兒前程的氣話來。
所以水清要讓夏承勤更清楚的知道蘭兒是個什麽樣的人,今天他不會再放過蘭兒。
因為夏承勤他昨天晚上放過了蘭兒,但是有一不能有二,不要說是夏承勤換作是任何人,也不能讓他再原諒蘭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