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奴婢獻給侯爺的生辰禮。”冷玉雙手捧上錦盒,略施一禮,並打開盒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盒身略傾,正好讓最挨近溫凝之坐著的溫倚雲看個正著。
今天中午吃醉酒的不止是三姨娘冷玉,還有三小姐溫倚雲。其實她們兩個是自找,因為席間冷玉話裡話外貶損大姨娘含巧,總體的意思是說含巧摳門,帶累得整個侯府都很寒酸。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含巧忍氣吞聲。只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含巧偏疼溫倚雲,後者自然也對前者最有感情,加上她那個炮仗脾氣,哪裡忍耐得了?
還好她看在是父親生辰宴的份兒上,旁邊隔不遠的幾桌上就有侯府男丁和父親的知交,到底沒有大吵大鬧,折了父親的面子。但酒席上的爭執,最後多半化為唇槍舌劍的拚酒。於是兩人你來我往,寸步不讓,眼看局面就要失控時,三姨娘耐受不住酒力,認輸了,之後就回房換衣醒酒。這時的溫倚雲也夠嗆了,不過為了顯示勝利,還在這兒硬撐著。
溫凝之拿出“平安無事”牌,看了看,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他城府深,掩飾得很好,神色很快淡定,只露出招牌式的溫文微笑,“你有心了。”說完,就要把牌子放回錦盒。
溫倚雲被酒精刺激得大腦興奮,見狀連忙攔道,“咦,這牌子可是從海外來的?”根本沒看見溫凝之皺眉,順手把牌子拿到手中,反覆觀看。又放到鼻子下去聞,“有暖香味啊。拿手心的熱度一烘。香味更濃。父親,聽說千年成材的神木才會這樣。有安神靜心的作用呢。”到底是出身侯府的小姐,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那牌子上無雕刻和花紋,看起來沒有異域風采,但那比金子還貴三倍的奇異木頭,有眼光的人就看得出,也非大趙國所有。
“正是呢。”冷玉乾脆直接承認,“侯爺為國操勞,很多時候睡不安穩。平時把這牌子貼身帶著,晚上放在枕頭邊,能得一夜好眠。侯爺身子康健是大趙之福,更是咱們滿府的福氣。賤妾隻願祝侯爺長命百歲……”
壽與蟲齊!琉璃在心中補足。
說著祝福話兒的時候,冷玉盈盈一禮。這種做派,是個男人就會動心的。再者,她這話的信息量好大:她比誰都關心侯爺的身體,也舍得下本錢。侯爺對國家鞠躬盡瘁。侯爺經常睡在她那兒。不然,她怎麽會知道這男人的睡眠質量?還提醒了各位。闔府裡誰最得寵,要站隊也先選好位置。若然將來她掌權,絕對有很多好果子吃。
“你哪來的銀子買這個?”溫倚雲卻不管那套,既然是心裡藏不住話的。自然想什麽就說什麽,都沒看見自家大姐對自己使眼色。
再看溫映宣,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溫宏宣的表情則跟他爹一樣淡定。可琉璃卻發現他隱藏在眸光下的冷漠。似乎,他恨這個家!咦。這倒是比較新奇的發現。
“三小姐放心,我沒有動用公中的銀子。全是我一點點口挪肚攢省下來的。”冷玉流露出一點嘲諷的意思,但看向溫凝之時卻立即眼淚汪汪。
這變臉速度、這神化般的演技,簡直是天生的影后!
溫凝之皺眉,突然想起昨晚去翠院,見到正屋裡好多擺件和器皿都沒了。問冷玉,說是不小心摔了,再問丫頭,卻說是姨娘拿去變賣。當時他很生氣,最主要是心疼。過幾年才能動用紅蓮的嫁妝,現在滿侯府支撐個空殼子,實在禁不起糟踐東西。他看中含巧,就是因為她能保住體面,還能辛苦維持用度。
念著就要過節了,他不願意當場發火,只是甩袖就走了。卻原來,玉兒是為了給他買生辰禮。這塊牌子掛在腰上,他可以想象會讓衙門中的同僚豔羨。而他呢,卻委屈誤會了玉兒。一想到這兒,整顆心都軟塌下來,恨不能現在天已經黑了,好好抱著他的玉兒溫存一番。
可是溫倚雲偏是個看不清局勢和場面的,猛然想起府裡悄悄流傳,說三姨娘變賣屋子裡的東西。她之前還想,等過了節就報告給大姨娘,好好查查這個狐狸精,現在驀然想到,三姨娘原來偷賣府裡的東西,是為了買禮物討父親歡心!
鑒於得到偏寵的妾室和嫡女之間有天然仇恨,溫倚雲當場發作,“你自己的?你哪來什麽東西是自己的?隨著霍夫人陪嫁過來,連你都是侯府的私產!你還說沒用公中的銀子?難道公中的東西不是銀子?有本事,你帶我們到你院子裡看一看,可丟了什麽好物件?”
溫宏宣閉上眼睛。
霍夫人是府裡的禁忌,不許任何人提起。妹妹是氣糊塗了,連這個也忘記!外人都以為父親是因為情傷。他不相信,卻也不想知道是因為什麽。
琉璃卻心中暗樂,差點控制不住表情。
冷玉果然是個人才啊,只要隱晦的給她指明方向,甚至連橋都不用給她搭,她就迅速行動起來。溫倚雲要倒霉,傷害的卻是其背後的大姨娘。這手棋多日前就在布置,今日一切按部就班。流言、拚酒、醉酒、加上銀兩的光芒,是要收網的節奏了。重頭戲,大約在晚上吧?
乾得漂亮!
可惜,自作聰明的人有一個通病,看不起對手,所以最後免不了狗咬狗,一嘴毛。
“三小姐,今兒是侯爺的生辰,您何苦如此逼我?”冷玉在外人面前,一貫采取小白花攻略,“真少了什麽東西,我拿以後的月錢補上就是。”
“說得好聽……”
“都給我閉嘴!”溫凝之一拍椅子扶手,喝道,“中秋佳節。闔家團圓,你看看你們。成什麽樣子!你……”他指著溫倚雲的鼻子,“哪嚅還像個大家閨秀。斤斤計較那些蠅頭小利,又醉酒失態,大呼小叫。含巧,把她給我送回院子去,禁足十天,不許出門!”
“是。”大姨娘白著臉,上前去拉溫倚雲。
她本想說“賤妾管家不利,請侯爺責罰”之類的話,好減輕溫倚雲的罪過。但無意間看到冷玉唇角噙的一絲冷笑。驟然明白這是衝自己來的。那麽,就絕對不能讓那狐狸精得逞,搶過管家權,所以隻低聲應答,卻不多說。眼見溫倚雲氣得小臉通紅,好像還要辯駁,趕緊的拉一把,對溫倚雲輕輕搖頭。
她也知道,這丫頭犯了大忌諱。當眾提起霍夫人,今天的事不能輕易善了。
“侯爺息怒。”拉著溫倚雲離開時,含巧順手敲邊鼓,“三小姐到底是小孩子。她也是為府裡著想,所以說話沒輕沒重的。”
意思是:三姨娘有錯在先,三小姐只是口沒遮攔罷了。所以侯爺啊。您要公平啊。您不是一向公平的嗎?罰誰不罰誰,這麽多人看著呢!
果然。溫凝之看向冷玉,唬著臉道。“我隻問一句,你有沒有違反家規?”
“賤妾甘願受罰。”冷玉在堅定中透著委屈,仍然是影后級的表現。
“佳節期間,暫時不發落你。你自個兒回院子去,今晚不許和全家一起逛燈市。”溫凝之一張臉好像包公,“不管你因為什麽,若有違反家規的情況,照樣要受罰!”
“是。”冷玉低頭,順從的很。心中卻雀躍:要的就是今晚留在府裡啊。
琉璃在一邊,忽然有點同情溫凝之了。大才子!大男人!朝中重臣!皇上愛將!結果又如何呢?為了死要面子,被兩個小妾道德綁架,真是……真是讓她說什麽好。
一場風波,在溫凝之出手後,表面平息了。但暗潮的湧動,卻剛剛開始。為了顯示不受這點小事影響,晚飯之後,和各家各戶一樣,溫家全家去燈市賞月賞燈。由溫凝之帶隊,一大家子人分乘數量馬車前行,在世人眼中真真是家庭和美,大趙典范。沒有人知道,這花團錦簇之下,掩蓋了多少肮髒和悲慘的秘密。
琉璃不喜歡廟會這種地方,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的,實在亂得慌。她倒不是喜靜,就是人多的時候,總免不得煩躁。
寧安侯府的車隊,主人車兩輛,帶廂帶壁,上頭有頂,窗口有紗。溫凝之帶著溫映宣和大姨娘坐在前頭。後面那輛是琉璃、溫芷雲和溫宏宣乘坐。大趙風俗,只要是親戚,男女同車也沒什麽關系。不像有的朝代,要七歲不同席那麽變態。
其余四五輛車,其實就是騾子拉的平板車,丫鬟仆婦們坐在上頭,府衛和男仆是沒有車坐的,紛紛環繞在自家馬車旁邊,起個護衛和防擠的作用。
因為下午鬧的那一出,溫芷雲和溫宏宣都沒什麽興致。琉璃也不是很期待,於是車廂內就詭異的沉默著。好在三個人都能忍得,倒也不算尷尬。
眼見進了集市深處,前頭的侍衛就跑過來,說侯爺在街邊的茶樓早訂了雅間,問兩位小姐和大公子,是上樓賞月賞燈,還是叫幾個人陪著,自己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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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今天是單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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