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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嬌》五十五 募衣
老太君忙問道,“薑皇后怎麽說?有沒有提到咱們家悅兒?”

 袁悅兒入宮去給長齡公主陪讀。

 長齡公主是薑皇后嫡出。

 現在一提到薑皇后,老太君便本能得想到了曾繞其膝下贈以歡笑的長孫女。

 宜寧郡主眼神微黯,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不是悅兒的事。”

 她頓了頓,接著說,“太后近日身子有些不好,吃了好些日子藥都沒有起色。薑皇后想要替太后祈福,便想到了遠在西北邊塞為國浴血奮戰的將士們。”

 廉氏問道,“這回是想要籌銀子還是捐鞋襪?”

 薑皇后是皇上的結發之妻。

 她出身並不十分顯貴。

 她的父親薑奇海現在雖貴為承恩侯,但當時只是工部一名主事。

 也是機緣湊巧,薑奇海不知因了何事得了先皇的賞識。

 先皇聽說薑奇海有個女兒待字閨中,便隨口替當時還是三皇子的當今皇上說了這門親事。

 在先皇的幾位兒媳婦中,薑皇后的出身最低。

 但她卻十分賢德能乾,又有主意,擅長用最少的資源獲取最大的利益。

 皇上能夠在十分不利的困境中登基,除了德妃居功至偉,便要數薑皇后出力最大。

 所以,皇上十分敬重薑皇后。

 就算祚踐九五之後,後.宮充盈,納了不少名門貴女,也從來都無人能撼動薑皇后的地位。

 只是,這位薑皇后如今雖已母儀天下,成為盛朝最尊貴的女人。

 但卻有些……小氣。

 明明國庫充盈,薑皇后卻總是想要集眾臣之力將事辦好。

 譬如前幾年太后的五十大壽,便是她想著法兒地從世家貴婦們那籌的銀子辦的。

 去歲皇上病情危急,她號召朝臣替皇上祈福,護國寺裡的香火銀子。她也是一文未出的。

 盛京城的貴婦們私心裡都偷偷地稱她是籌錢皇后。

 但這種話,怎麽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宜寧郡主瞥了廉氏一眼,有些不讚同地說道,“三弟妹,就數你嘴利!”

 廉氏忙吐了吐舌。假作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正襟危坐起來。

 她正色問道,“薑皇后怎麽說?”

 宜寧郡主說道,“薑皇后說。如今天冷了,咱們在盛京城有炭燒有厚皮裘,暖和。但西北的將士們要征戰沙場,整日裡挨凍,實在令人心疼。”

 如今已至臘月,盛京城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

 西北疆場空闊廣遼,遠比盛京更加寒冷。九玄鎮魂鈴

 相比之下,凶悍的柔然騎兵比盛朝的將士更適應冬日草原的氣候。

 在如此惡劣的天氣條件之下,可想而知。兩軍交戰時,西北軍所受到的阻礙和困難該多大。

 而這仗卻遲遲不肯結束。

 宜寧郡主抬頭望著老太君,“薑皇后的意思,是想要號召盛京城的貴婦們捐獻些上好的棉衣棉褲棉襪和皮裘,盡快收集齊整,派可靠的人一並押送到沐州去。”

 老太君聽了。倒是對薑皇后肅然起敬起來。

 倒不是軍需簡陋,不讓為國拚命的將士們穿暖。

 但軍餉有限,兵部供給的棉衣棉褲取料都只是中等,不及上品的棉花和裘皮來得保暖和輕便。

 若是在城內或者營帳的將士相對要好一些,但行軍打仗。常要在野外伏擊。

 寒冬臘月,半夜裡的冷風跟刀子一般,能將人的皮膚割得生疼。

 僅靠軍需供給的那點禦寒衣服,是不夠的。

 老太君聽了,沉沉點了點頭,“薑皇后能想到體恤兵士,已經足堪國母風范,果真是有一顆慈悲之心。”

 或許薑皇后平素為人是有些小氣,但在這樁事上,得益的卻是整個西北大軍。

 哪怕薑皇后自個未出分毫,有她牽線帶頭,也就足夠了。

 這事攸關生死,她老人家十分上心,便追問道,“此事,薑皇后有什麽打算嗎?”

 宜寧郡主點了點頭,“後日是薑皇后生辰,按製,貴命婦要進宮覲見,到時,薑皇后便會將這提議說出,想來貴命婦們都會應諾。不過……”

 她話鋒一轉,“薑皇后希望咱們妯娌幾個都能到場,畢竟,這也算是為了袁家軍著想。”

 有品秩的貴命婦才有進宮覲見皇后的資格。

 袁家的兒媳婦中,除了宜寧郡主外,便只有梁氏是誥命。

 廉氏也好,蘇子畫也罷,崔翎自更不必說,她們三個從來都沒有進過宮。

 能入宮覲見皇后,雖然是榮耀,但整個過程卻也相當折磨。

 不僅有嚴苛的禮儀規製,更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廉氏和蘇子畫如今剛壞了身孕,正是最該歇息的時候,宜寧郡主怕入宮一趟會累著她們兩個。

 至於崔翎,連規矩都不曾學好,在家裡反正無人要求她什麽,可到了宮裡頭……

 薑皇后曾有意將自己娘家的侄女許配給袁五郎,但老太君裝作聽不懂,算是婉拒了。

 後來,老太君卻又去跟太后去求崔氏女。

 宜寧郡主怕薑皇后對崔翎有什麽想法。

 老太君為人通透,宜寧郡主能想到的事,她何嘗沒有想不到?

 妻情六欲

 她甚至想到的更多。

 小五媳婦的母親羅氏,那可是……

 帝宮內的那段陳年舊聞,旁人或許不知道。

 但她與太后是多年的閨蜜,感情深篤,就算太后從未曾明說,但連猜帶蒙,多少也知曉幾分。

 羅氏十二年前身故。

 當今皇上的身子,也正是那時起開始由盛而衰,最後纏綿病榻不起的。

 這段隱秘而塵封的往事,雖已沉入箱底。

 但誰知道薑皇后心裡是怎麽想的呢。

 薑皇后此人……並不是一個豁達大度的啊!

 如今皇上病體陳屙,監國太子是薑皇后嫡出,算得是權傾天下。

 若是她有心要為難一下崔翎,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老太君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憐憫而擔憂的目光投射在崔翎姣麗如花的臉龐。

 那孩子正蹙著眉頭,一臉天真地望著蘇子畫和廉氏。

 倒是也擔憂。但擔心的顯然不在點子上。

 老太君忍不住朝崔翎招手,“小五媳婦你過來!”

 崔翎有些怯懦地問道,“祖母,我也要去?”

 老太君輕輕撫摸崔翎的額發,將擋住她秋水一般眼瞳的發絲撥開。

 她笑著說。“怕什麽?薑皇后生辰。祖母也是要覲見朝賀的。你跟著祖母,還怕誰吃了你不成?”

 話雖如此說,但心裡卻還是有些憂慮的。

 只是。薑皇后此番的提議實在太過誘人,這不僅關系著袁家軍的利益,也攸關西北戰場上無數將士的生存。

 更何況,皇后懿旨,便是明知道是刀山火海,做臣婦的,難道還能抗旨不遵嗎?

 老太君想了想,柔聲安慰道,“無事的。”

 她心裡篤定的是。薑皇后的生辰宴上,來的貴命婦不只凡幾,皇后也未必有暇估計崔翎。

 就算有,只要崔翎進退有度,舉止得宜,想來薑皇后也不至於在眾人面前為難她。

 薑皇后最要面子。這點風度應還是有的。

 崔翎半晌回過神來,咬著唇忐忑地說道,“可是,我沒有學過入宮朝見的規矩……”

 來盛朝十五年了,崔翎沒有正統地學過規矩。

 在安寧伯府的時候。她反正不出門,也很少湊到祖母跟前去,能躲懶就躲懶。

 遇到重大場合躲也躲不過去的時候,只要躲在堂姐妹的身後,跟著她們一塊行禮也總能蒙混過關。

 畢竟,她實在太低調了。

 低調到生了一張傾城國色的面孔,卻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妖孽王爺太難馴

 以至於別的堂姐妹都有教養嬤嬤教導規矩禮儀,她卻除了兩個和她一樣懵懂的小丫頭外,完全無人問津。

 想想也是,她親爹都對她不上心,還指望繼母伯母為她著想什麽嗎?

 崔翎倒不是抱怨,某種程度來說,在安寧伯府沒有人理會她,是她刻意經營的結果。

 她對自己奮鬥得來的成果十分滿意。

 在堂姐妹們為了一個請安的動作重複一百次苦不堪言的時候,她在閑適地睡覺。

 在堂姐妹們為了淑女風范笑不露齒的時候,她正看著小人書開懷大笑。

 在堂姐妹們練習說話的藝術反覆思量咬文嚼字時,她毫無顧忌地對木槿桔梗講著冷笑話一百則。

 此時驀然聽到祖母和嫂嫂們在商議後日進宮的事,她震驚了。

 崔翎想起曾經聽堂姐妹們說過的一件事。

 廣寧侯林家的四小姐,有一回跟著廣寧侯夫人進宮給皇后請安,就因為規矩不好,便被薑皇后不喜。

 後來,薑皇后將林四小姐指婚給了宗室裡一位肥頭大耳有癡愚之嫌的郡王。

 看似嫁入了皇家,成了郡王妃,但林四小姐嫁過去沒有多久便香消玉殞了。

 對外聲稱是暴斃,聽說其實是自縊。

 傳聞的事,說不好是誇大了還是添了油加了醋。

 只是, 宮裡頭對規矩要求嚴苛,以及薑皇后不好相處,那是肯定的。

 老太君心中一動,目光裡滿是憐惜,她歎了口氣。

 轉過臉對蘇子畫說道,“後日便要入宮,現在從頭開始學,似是晚了點。小四媳婦,你弟媳婦隻好便交給你了,也不用教旁的,只要後日不至於當眾出醜,便就成了。”

 蘇子畫連忙福了一身,“是。”

 崔翎睜著一雙水霧般迷蒙的大眼,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她本來指望著老太君能看在她什麽規矩都不懂的份上,替她想個法子躲掉。

 但現下看來,入宮覲見這樁麻煩事,似乎根本沒有轉圜的余地。

 好在,她也不是個一根筋扭到底的人。

 既來之,則安之。

 躲不開,那就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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