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裝箱改造的大房子前,守門的幾個人一臉冰山臉,把著突擊步槍站得如同標杆,只是眼神中難免露出悲戚苦悶之色,屋子裡傳出野獸般的悶哼和抓撓,旁邊還有幾個人在悶頭商量。
“動手吧。”
“這就要動嗎,雖然……可他們的同伴家人都還沒來告別。”
一陣沉默,最後一人拍板:“動手吧!告別不是更難過?況且這時候忙亂的,也找不到人,我們幾個也不能耗在這裡,還有許多地方要幫忙呢。”
他們似乎下定決心,站直了身體,轉頭卻看到了邊長曦。
“邊小姐。”
“邊小姐。”
邊長曦問:“你們,是在商量處決被喪屍咬傷的人嗎?”
“是這樣的。”那個最後拍板的人有些沉悶地回道,“這些人知道自己被咬了都很配合地讓我們綁了,也很有必死的覺悟,但我們也想趁他們屍化前讓他們見見親人,做個告別,但營地裡太亂了,找不到人,現在基本都屍化了。”
這話說出來,氣氛變得更凝重,只聽到集裝箱裡面吼吼的怪音。
邊長曦略頷首,其實這種事,比當場死亡還要難受,那個要死的自己不好受,旁邊看著他的人也辛酸悲哀。
邊長曦走到集裝箱邊,現在房屋緊缺,給即將屍化的人呆的地方自然就沒多好條件,集裝箱又大又結實,正好用。
她從鑽出來的換氣孔望進去,好幾個喪屍手腳被綁縛,繩子纏在一個各自的大鐵樁上,以免他們發狂了跑出來。
果真都已經變成喪屍,一個個面目腐爛。模樣大變,大張著變尖變長的牙齒,腥黃沒有瞳孔的眼睛裡只有對人肉的食欲。在聞到邊長曦靠近的時候立即瘋狂地往這裡掙。
他們就是從一個正常的人,眼睜睜看著一個簡單的小小的傷口開始潰爛。然後全身煎熬,神智渙散,獸性抬頭,最後理智思想和靈魂都被碾碎,成為這麽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
這是多麽悲哀的折磨啊。
不認識的人看了尚且心塞無比,親人愛人看到怎麽承受得了?
難怪小愛恢復了一些些神智,陳冠清就喜極而泣。
“邊小姐?”
邊長曦默默地收回視線:“做你們的事吧。”
那人點頭,其余兩人拿起槍。朝割開的四方形的小窗裡伸進去,嘭,嘭,兩個喪屍的頭顱被爆開,成為兩具腐肉的爛肉。
邊長曦眯起眼,手在背後捏緊。
不是沒見過正常人屍化,不說前世,不說比較早的以前,就說當初在江城,在蘇城。在江城集團裡,這麽死去的自己人就有不少。
應該是已經麻木了才是。
身邊的人低歎:“其實在他們還清醒的時候,給他們個痛快更好。”
說是這麽說。誰下得了手呢,那時還是活生生的人啊,雖然有那麽多例子擺在眼前,但總有幾絲僥幸,希望可以熬過來,熬下來,還是一個完整正常的人類。
邊長曦卻想著這些死亡會給營地帶來多少的負面情緒,回歸之後重新開始的第一天,第一次出去做任務。一下子就損失這麽多。
嘭,嘭。又是兩聲,空氣裡彌漫開硝煙味道。
她記起近一年前。末世的第三天還是第四天,影子被喪屍抓了。那時候喪屍剛從無毒的變成有毒的,影子很幸運,所以即便是那時候剛剛一階的她也能救得回來。其實也不是她救的,她只是在他需要能量的時候,給他補充了一些,讓他能有余力和喪屍的毒素對抗,從屍化抗爭到了異能覺醒。
嘭,嘭,再次兩聲槍響,喪屍的叫聲少了,只剩下最後的一個。
她又想到,前世她是親眼見過一個木系將一個快屍化的人救好的。那是什麽時候?末世兩年以後了吧,那個木系至少是六階來著,到底是什麽原理呢,那個木系又是誰?
記不起來了,完全記不起來了。
她按住額頭。
可是她救活了安然,對,她救活了安然啊,那是她都已經停止心跳,陸邵陽也在的,他一個正經醫生都判斷死亡了,必然是真真正正的腦死了,她卻救活了。
起死回生,不是傳說中的十階木系才能乾的事嗎?
她做到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是越階的成就。既然可以做一次,為什麽不可以做第二次?既然別人可以做到,為什麽她不行?
她乍然睜眼:“住手!”
“劉哥!”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邊長曦抬頭詫異地看向身邊那個開槍的人,應該是軍隊新兵出身的吧,既有軍人風范,又還有幾分稚氣。
他也詫異地看著她,激動地說:“邊小姐也發現了嗎?劉哥你快看,那人好像還沒完全屍化!”
“什麽?”儼然是身份最大的那位拍板下令的人湊上去一看,邊長曦也從換氣孔裡看去,已經崩了六個喪屍,剩下來兩個,一個嘶嘶吼吼完全不知“死亡”逼近,另一個癱坐在地上,靠著集裝箱的牆壁,一下一下把頭撞在牆上,發出觥觥的聲音,嘴裡似乎念念有詞,又似乎只是野獸在磨牙咕嚕。
劉哥歎了口氣:“看他也痛苦,算了……”
“不,別開槍。”
邊長曦繞到門前:“打開。”
守著的人面面相覷,劉哥走過來:“邊小姐,怎麽了?”
“我現在也不好說,不過裡面兩個人我都要了——包括那個已經變成喪屍的。”
“這……”
“你放心,我會收進我的空間,不會讓他們跑出去害人。”邊長曦皺皺眉,“算了,我也不讓你們難過,我去請示一下邱風,你們把人先留著就是了。”
請示一下邱風?她提了邱副隊還能不同意,只不過以後無論出什麽事,都沒他們這些人的責任罷了。
劉哥喊住她:“邊小姐不必麻煩了,你進去帶他們走吧。”邊長曦有些意外,他淡淡笑起來:“雖然不知道邊小姐要做什麽,但我知道你不會做不利於我們集體的事——邊小姐不記得我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邊長曦仔細瞅了兩眼,看到他一隻耳朵上的白色紗布時,恍然:“你就是那個,那個劉……劉央?”
當時兵分三路進首都救人,邊長曦去的那一路中,當先鋒探路而被敵人連打三槍還一聲不吭的劉央啊,一槍入腹,一槍擦過肺葉,一槍削去耳朵,邊長曦其實記憶很深的,只是當時他滿臉血又昏迷不醒,也就沒看清臉,這時注意到他少了一隻耳朵才想起來。
劉央說:“還沒謝過邊小姐救命之恩呢,你要做什麽盡管做吧,我去報告邱副隊,你們幾個,不準把這事說出去聽到沒!”
其他人都稱是,邊長曦也不客氣了,走進去砍斷繩子,把兩個都收進了農場,又對劉央頷首示意:“多謝了,不過邱副隊那裡你也不用去,我會自己跟他聯系。”
她一面快步離開,一面通過通訊儀和邱風說了一聲,也沒解釋為什麽,然後到無人處左右看看,就進了農場。
陳冠清被忽然出現的兩個喪屍疑似物驚醒,從臨時床上跳了下來,因為牽動傷處而皺了皺眉,安撫了有些躁動的小愛,他自己過去看了看,沒過一會兒,邊長曦也憑空出現。
“你這是?”
“做個試驗而已。”邊長曦解釋了一句,心意一動,兩個“喪屍”被移到最遠離農場的地方。
那個完全屍化的亂叫亂咬,雖然說進了農場後似乎安分了不少,但邊長曦還是不敢靠近,藤蔓伸過去碰著,能量遊過去感受著,然後發現這家夥根本就是一團死肉,一種莫名的物質在其身體裡主宰,就再多的能量進去都是泥牛入海毫無作用。
她放棄這個,轉而搭上那個臉色已經變得灰黃灰黃,皮膚都浮腫難看,神志不清,但又沒有完全屍化,嘴裡在念念有詞的人,這個體內還有生機,但正被快速地蠶食消耗,那種黑色令人惡心的物質仿佛是以指數爆炸的形式在佔據他的身體。
這人應該還是個異能者,意志也很堅定強悍,所以這種侵佔受到比在其他身體裡更多更強的阻礙,但完全佔據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可是,該怎麽做而去扭轉這種局面?
她輸去能量,綠色的潮流如同延綿不絕的江河,她右手甚至握了一顆四階的綠核, 隨時準備被攻擊而反擊,或者打持久戰。
木系能量湧進對方的身體,對方萎靡的生機頓時振作了起來,與此同時,他體內黑黝黝密密麻麻似乎還很黏膩的黑色洶湧起來,和當初在影子身上感受到的很像,但更為凶惡。黑色的浪潮仿佛颶風下的海潮,拚命嘶吼咆哮,要將新來的力量吞噬,一巴掌拍碎。
又好像一隻隻牙齒尖利的食人魚,撲上來追著纏著咬,撕扯。
又似乎是黑色的火焰,邪惡陰冷地注視著,毫不留情地燃燒木系能量和此人自身的生機。
邊長曦收緊手掌,當時在影子身上,她還可以避開這些物質,但現在一進去就遭到這樣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