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勤叔，這事兒我得回去問問孩子她娘，家裡雇人啥的都是她去找的人，我這也不知道……”沈承厚被追出來的人嚇了一跳，滿心的苦悶也隻得先收起來，忙回道，他也確實不知道家裡那些來乾活的人是怎分配的。

　“好好好，那我跟你家去問問侄媳婦兒……”王守勤一聽就笑道，末了想起來這都啥時辰了，就趕緊轉了話口道，“瞅瞅，我這惦記著給家裡你弟妹找個活計，也沒留神時辰，你們趕緊回去吧，路上瞅著點兒道，趕明兒我再讓你嬸子去家裡問問，你可得回去先跟侄媳婦兒說說啊。”

　“哎，我這回去就跟孩子她娘說，要真還用人，指定就先可著弟妹。”沈承厚被催著隻得點了頭應下。

　門“咣”地關上了，外頭幾個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可先前幾句屋裡頭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老沈頭簡直不敢相信沈承厚就這麽走了，氣得哆嗦半天，才抬手就把炕頭的笤帚嘎子給扔出去砸門上了。

　這還不夠，扭頭衝著張氏吼道:“你看看你生的孽障，這是要幹啥?這是跟我作對是不?我不讓他擺攤子他還當著我的面要雇人?”

　老太太卻是紋絲不動，跟沒聽著那門被砸得大動靜一樣，聽老頭子這麽說，就抬眼看看他:“你不讓擺攤子?你讓老三餓死他還真就餓死去?哼，你就作吧，早晚你那點兒臉在你兒子那抖落得啥都不剩。”

　老爺子讓去叫人之前老太太就說了，啥心思都是白打算，老三家要是真聽他的，那才叫糊塗，可老爺子根本不聽勸，現在好了，自個兒找沒臉呢。

　“你說啥?你還向著他說話是吧?那個畜生……”老爺子被老妻的話給噎住，又覺得剛才真是臉面給掃得不輕，這火氣越發起來了，就扭頭衝著沈承懷喊。“你去把他給我叫回來，我就不信我還治不了他了?”

　要不是有鄰居在，怕讓人看著丟臉，他都能自己跳下炕去把人給拽回來。

　“哎……”沈承懷巴不得看三房出醜，應了一聲跳下炕就要去追人。

　“站住！”老太太突然開口，叫住眼瞅著就要推門追出去的沈承懷，“誰都不行去，趕緊都回屋睡覺去，大半夜的都瞎折騰啥，還有完沒完了?”

　從前還沒怎地。也就最近這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老太太在家裡說話越來越沒人敢輕視了。她這一說，沈承懷還真不敢動了。

　“你說啥?”這一個個的都逆著他的意思來，老爺子這火沒處發，就衝著老妻瞪眼睛。

　“你要是還要臉面就消停點兒。讓幾歲的孫女給堵得沒話說，還要大半夜嚷嚷得全村都聽見，還嫌丟臉不夠是不?”老太太一開始也是被小孫女那些話給嚇著了，少不得心裡怪這孩子不給老人留臉面，可轉過磨磨一想，孩子哪句話也沒有說錯，錯的是家裡這幾個不省心的，就冷著臉又說了一遍，“我說話沒聽著怎的。都回屋睡覺去。”

　“哎，那娘我們就回去了，孩子明兒個也得早起上學堂，爹娘也早些歇著。”薑氏瞅瞅公公氣得直喘，可老太太今兒個就跟吃了啥定心丸似的。那臉色平靜得讓人不敢反駁，就趕緊接話道，也不提啥剛才的事兒，隻說是為了孩子著想。

　於氏那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要擱在往常她肯定跟著煽風點火，可現在好歹還能看出來婆婆不對心思，就趕緊溜著牆邊兒站著，一聽二弟妹這話，也借口明兒個要起來給孩子們做飯，扭頭就先出去了。

　沒多會兒屋裡人就走了個乾淨，沈承懷悻悻地也走了，他這幾天已經搬到西廂房佔著地方去了，就剩下沈承安和沈惠君跟老兩口在上房住。

　“爹娘，我去燒水，泡泡腳再睡吧。”沈惠君跟沈承安對視一眼，都無聲歎了口氣，站起來說道。

　“去吧，老五你去把大門掛上，回屋就睡覺吧。”老太太完全無視了坐在炕頭的老爺子，囑咐了小閨女小兒子一聲，自個兒扭頭從被垛上拿下來鋪蓋鋪好，也沒管老頭子的。

　老太太就這麽把一幫兒女都給趕了出去，又自顧自鋪被子，老爺子卻是沉默坐在那裡沒再吼出來。

　自然不是脾氣突然好了，而是他現在這心裡頭後反過味兒來很是震驚，啥時候這老婆子敢當面這麽下他的臉了，而且孩子們還都聽她的連他說話都不好使了?這是怎回事他還沒想明白。

　老宅裡頭一片低沉，那回了屋的說話都壓低了聲音，至於背後說啥就不知道了。

　這頭爺倆也到家了，剛一推門就看見李氏和幾個孩子都急忙看過來。

　“怎的?那頭又說啥了?”李氏跟幾個孩子哪裡還有心思算帳，一直都在等著他們，一看這爺倆進來臉色都不大好，就有些擔心。

　沈承厚歎了口氣，脫了外衣坐在炕沿上沒吭聲，他是真不知道說啥，這一次次的，他爹處的事兒已經不只是讓他寒心，在妻兒面前還讓他覺得丟臉，誰家的爹這麽看不得孩子好?

　“娘，沒事兒，就是他們說啥不讓咱家擺攤子了，說咱給他們老沈家丟臉了。”七夕瞅瞅她爹，就替他回答了，語氣算得平靜。

　這一路回來火氣也消了不少了，再說這會兒再說啥氣話不是讓家裡人不好受呢嗎?

　但也沒瞞著家裡人，剛才聽老宅鄰居那幾句話，分明是把家裡的事兒都給聽去了，農村裡頭本來就沒啥秘密，頭天晚上的事兒，指不定趕明兒個一早來乾活兒的人就都知道了。

　“啥?不讓咱擺攤子?”李氏怎也沒想到會是這個，一聽就急了，“咱這擺個攤子怎還礙著事了，他爹你應了?”

　“沒有。”七夕忙又接口道，“娘你放心，我爹沒應，看他們越說越難聽，我爹就領我回來了，臨走還說咱家這攤子還得接著擺，爺要是覺得咱給老沈家丟臉了，就不認咱家好了，反正也趕出來了。”

　她爹後頭的話沒說出來，但她聽著就是那個意思，所以自覺就把後頭給補出來了。

　“他爹你真這樣說了?”李氏哪知道這是小閨女的話，心裡當真以為丈夫當著公公的面兒就那麽說了，這她可是沒想到的。

　“我算知道啥叫欺負人沒夠了，咱家往前就是太老實了，這才讓他們拿人不識數。”敬晟後悔剛才沒跟著去，要不指定不給那些人好臉，說著就扭身要往外走，“他們說啥了，大伯娘和四叔是不是又唧唧歪歪的，爺不讓咱擺攤子，咱餓死了他們就高興了是不?我現在就去找他們去！”

　“你幹啥去?”雲容嚇一跳，趕緊伸手拉住二弟，心裡想得清楚，“你別跟著鬧騰了，沒聽小妹說咱爹沒應嗎?這是咱自個兒家的事兒，只要咱家不應，他們能怎地，想也白想。”

　敬文也過來把二弟按在那兒不讓他動，抬頭道:“大姐說得是，這攤子當然要擺，管他旁人是眼氣還是怎的，只要咱家不應，別人怎想都是白想。”

　本來是好好的事兒，一家人忙得也很有勁頭，可還沒等算算帳高興一下，就有那偏偏就有人非得來攪合攪合。

　“他爹……”李氏聽幾個孩子說完，就擔心地看著丈夫，一看這樣就知道又鬧得夠嗆，老宅那頭指不定啥樣呢。

　“孩子他娘，你就別擔心了，我這心裡頭有數，咱家好不容易有個營生，還指望著攢錢過日子，怎能不幹了?”沈承厚本來心裡就有打算，再聽見孩子們的話，哪裡聽不出來還是有擔心的?就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妻兒，把話說得更明白，“我不怕丟臉，咱家都不怕，這就行了，誰要是怕……就離著咱遠點兒，反正住得也遠。 咱好好乾，說不定往後咱還能把生意給做大了，到時候誰就啥也說不出來了。行了，咱都別想了，看都啥時辰了，該幹啥幹啥，明兒個還得早起乾活呢。”

　說到最後聽著那語氣已經是有股子勁頭在裡頭，語氣也不低落了。

　這些天家裡頭連著擺攤子簽契約啥的，也讓沈承厚這心活了，心氣兒也慢慢起來了，看不起怎了?越是讓人瞧不起，那家裡就得好好乾出個樣子來，看到時候還說啥?

　能讓沈承厚說出來這番話可是挺不容易了，畢竟那是他親爹，可他不糊塗，他爹的臉面重要還是妻兒活口重要?尤其他打從心裡不覺得這是丟臉的事兒，他乾得很高興，他覺得日子挺好。

　“哎，那我去燒水給爹娘泡腳。”雲朵一聽反應可快了，蹭地就扭頭出去燒水，還邊跑邊回頭說，“我爹說得是，咱家生意肯定能做大，到時候啥啥都有，看不眼氣死他們的。”

　“可慢著點兒。”沈承厚被二閨女那樣給逗笑了，再看看妻兒臉上也有了笑模樣，就長出一口氣，心裡也松快了幾分，這話他也是憋了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