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博那個人，七夕很少會用肯定的話去斷定一個人這輩子指定如何，她自認沒有那個眼力，可沈敬博她敢說一句，這輩子就算能出息都有限，無論是眼界心胸品性還是天資，沈敬博沒有一樣讓人瞧得上的，這樣的人若是能有大出息，那普天之下一定才子多如過江之鯽了。

　更何況，無論是老爺子還是沈敬博，他們都沒有那個資格讓她去為他們謀劃什麽。

　老爺子自然不知道容佑竟然會過去問七夕的態度，這一頓飯下來臉上始終帶著笑，幾乎沒有給旁人插話的機會，一直在跟許天賜說話。

　他自個兒倒是不覺得什麽，反而覺得今兒個來的目的算是達到了，跟許家少爺心裡頭覺得有幾分親近了，可卻是讓沈承厚如坐針氈，臉上的紅不知道是喝酒上頭還是被他爹那行為給臊的，不多時汗都有些下來了。

　直至許家和趙家少爺離席，老爺子竟然還顯得有幾分依依不舍，絲毫不覺許天賜的態度只能稱得上客氣疏離。

　貴客先行離去算是慣例，也是身份的體現，余下客人當真是酒足飯飽後才個個又跟主家道了恭喜後離去，臨走老爺子才注意到沒瞧見大兒媳婦的身影，皺眉瞧了一圈最後把視線落在七夕身上，深深看了一眼後才走了。

　送走了客人又跟著一起收拾了鋪子，鋪子裡頭所有人都覺得累得要散架了。

　下晌還真是有客人上門，雖不算很多可也讓大家夥兒心裡挺高興了，畢竟今兒個是第一天開張，一直到瞅著天都黑透了也不會再有客人來，也就先關了門，明兒個就是一早開始招待客人了。

　一家人這才趁著月色回家，好在今晚風不大，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倒顯得挺亮堂的。小石頭很少有這樣晚回家的時候，也不覺得冷就撒著歡地跑，夫妻倆雖然很累，可瞅見兒女都在身邊心裡頭也高興。就在後頭笑著囑咐慢點兒。

　等跑到家門口的時候，小石頭卻是被門口突然站起來的身影給嚇得“啊”地叫了一聲，沈承厚趕緊上前把孩子護在身後，這才看見站起來的人是沈承懷。

　“你在這兒幹啥?”沈承厚聲音裡頭帶了不痛快，皺著眉頭問道。

　沈承懷還沒回答，身後的大門打開了，沈承安出來道:“三哥你們回來了?吃飯了嗎?”

　“看看，看看，知道我怎在這兒了吧?你當我樂意在這兒挨凍啊?你這個好弟弟佔著你家不給我開門，可真是有意思。你當這是你家是怎的?還沒見過這麽把人家當自個兒家的……”沈承懷一看正經主人回來了，就氣呼呼道，狠狠地剜了沈承安一眼，要不是打不過他早就上去揍人了，他可是手都敲麻了沈承安也沒給他開門。

　七夕冷笑。這是在跟她家告狀?有些人的行為真是可笑到不可理喻，他小叔先回來當然就是為了幫他們看家的，總不好讓大柱嬸她們這麽晚還留下，看家看家，當然要防著不該進的人進去了。

　“你腦子沒沒毛病吧，我小叔為啥要給你開門，我爹問你來幹啥沒聽見啊?沒事兒趕緊走。別擋在我家門前礙眼，凍死你也活該！”上手揍他都毫不客氣了，還能指望七夕跟他說啥好話，一開口就把沈承懷給噎個半死。

　“好好好，你們就是合起夥兒來欺負人是吧?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沈承懷這種人最是欺軟怕硬，一看七夕開口就不客氣。知道再說啥都是他吃虧，就忍著氣衝著沈承厚道，“好心當成驢肝肺，是爹讓我叫你們過去的，三哥你最好別說什麽太晚了明兒個再說。爹說了你啥時候去他都等著，你不去他今兒個就不睡了。”

　說著又使勁兒瞪了沈承安一眼，這才生怕他們會動手一眼轉身就跑了，反正他話撂在這兒了，就不信沈承厚會真的不去。

　沈承安也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臉上就有幾分不自在，猶豫了一下道:“三哥三嫂，你們回來了那我就先過去了，他的話你們別信，我回去跟爹說你們累了，有啥事兒明兒個再說吧。”

　看著小弟要回去，沈承厚歎了口氣道:“老五你等一下，回去跟爹說……我馬上就去。”

　沈承安詫異抬頭，看見三哥臉上神情，也知道這事兒早晚躲不過去，隻得點了點頭:“行，那你們進屋歇會兒吧，我回去說一聲。”

　瞅著沈承安走了，一家人才進門，正房和東廂房的炕沈承安都給燒了，屋裡熱乎乎的，鍋裡還有燒熱的水，要是沒有剛才的事兒一家人回來用熱水燙了腳就可以歇著了。

　“你爹……這是要幹啥?”李氏一坐下來就忍不住來了氣，頭一次跟沈承厚說“你爹”，關鍵是老爺子今兒個做得太過分了，她這心裡頭一直憋著氣呢。

　“哎！”沈承厚歎了氣，知道妻子在氣啥。

　白天他跟老爺子坐一桌啥都看得清楚，在鋪子裡老爺子做得確實過分，老爺子啥心思他當兒子的能不知道?而且去的還有村裡頭的人，這回頭指不定怎說呢，老爺子為了能給沈敬博搭上門路，真是連那張臉都舍得出去了。

　但又不能不去，隻得有些歉意地看了妻子一眼，可起身之前卻是先道:“夕兒，往後許公子容公子還有趙家的小姐少爺那裡，你記得言語一聲。”

　言語啥還用細說嗎，自然是提前打聲招呼，怕這些人打著他家的名號去跟人家提什麽過分的要求，沈承厚是真丟不起這個臉。

　七夕一聽就笑了，她爹這個話說得好，也就難得好心幫著她爹道:“娘，你看見沒，這可怨不著我爹，咱也不能把人綁住不讓登門不是，我爹這不是都想在前頭了。不過爹娘你們放心吧，容公子今兒個問我了，我把咱家的意思明白告訴他們了，至於趙家兄妹，他們早就知道的。”

　夫妻倆聽了都有些詫異，一個鬱鬱坐在桌上還得強撐著笑臉招呼客人，一個在廚房忙得暈頭轉向，哪裡顧得上去瞧這些，不過聽這麽說倒是松了口氣。

　李氏也知道怪不得丈夫，就是心裡頭憋屈沒忍住，這會兒聽了小閨女的話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起身又找了個帽子遞給丈夫道:“把那個換下來吧，都是涼氣。”

　“爹我也去，跟許家趙家我最熟，我爺要是有啥事兒也得跟我說吧。”七夕剛才說了話就趴在炕上熱乎了一會兒，一看她爹要走，趕緊跳下炕道。

　李氏知道小閨女是個不吃虧的，老爺子要是提出來啥要求，還真是怕丈夫受氣，就笑道:“成，跟你爹去吧，看著點兒你爹，這麽大的人了，還不如自個兒閨女厲害。”

　“我閨女那是小辣椒，我哪能跟她比?我就負責看住了，要是有人敢欺負我閨女，我指定跟他沒完。”沈承厚傻呵呵地樂，倒是不覺得妻子這是笑話他，也不知道是因為啥，他小閨女厲害現在村裡都有名了。

　爺倆這才收拾收拾出門，李氏給提上了拎回來的菜，都是開席之前就另外裝了打算拿給婆婆的，沒讓老宅的人帶回去是怕她們拿了當成剩菜。

　父女倆踏著月色往村裡走去，倒是難得覺得很是寧靜，沈承厚怕小閨女摔倒就非得拉著她，七夕一看馬上就得寸進尺，乾脆就扒著她爹的胳膊被拖著走，就跟在溜冰一樣，一路到了老宅都沒怎麽動步。

　可也就是這麽一耍賴，卻是讓沈承厚原本有些微鬱鬱的心痛快了許多，瞅著小閨女笑嘻嘻的樣子，這心裡頭就覺得又暖又滿足，再想到老宅竟然也不覺得有什麽了，他想這是不是就是人家說的，因為有了更在意的，所以往前那些以為是傷害的，其實就不那麽重要了?

　老宅燈火通明， 看來沈承懷沒撒謊，還真是在等著他們呢。

　沈承厚其實心裡頭有數他爹找他來幹啥，看見屋裡頭人都在，尤其是連沈敬博都在，還有啥不明白的，跟爹娘打了招呼，又把好菜交給了妹妹，沈承厚難得來老宅少了幾分心裡頭的憋悶，拉著閨女坐了下來。

　大約是現在老宅跟三房已經到了不需要再遮掩的地步，老爺子竟然是開門見山就提出了要求，直接要求他們跟許家說給沈敬博找機會弄到縣裡頭去念書，老爺子語氣極為理直氣壯，末了竟然還說:“其實今兒個就看出來許家少爺是個寬厚的，尤其是對老人很是尊敬，誰去開口怎都會應下，只是我年紀輩分在這裡，怎也不好去跟他一個晚輩說這些，不是說七夕與他先認得的，我瞧你們都是孩子，提一提也就是了。”

　一件在旁人看來根本不可能不該提的事兒，到了他嘴裡竟然成了隨口一提的小事兒，可卻是說著一雙眼當真是難掩幾分熱切地看向了七夕。

　要是沒記錯，打從七夕到了這個家以來，還是頭一次得了老爺子正眼相看，往前倒是也瞧過她，只不過不是陰測測的一眼就是狠狠地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