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拗不過她,隻好令塗盡找了個寨子讓她暫住幾天。年家寨離馳明城只有七十裡,還在這個妖城的保護范圍之內,兼之當地盛產各種水果,寨子本身頗為富庶,是個理想的落足之地。
有趣的是,他們借住的這戶人家偏偏不姓年,而姓凌,是一對中年夫婦,不久之前才從其他地方搬過來。凌家媳婦似是中土人士,一聽寧小閑等人的口音,又看到活潑可愛的阿離,當即就答應讓他們住下。
而從這一天起,塗盡和七仔倒大霉了。疼痛盡去而開始活躍起來的女主人,開始要支使他們做各種事情了:
“塗盡,我要吃仁芳齋的四色糕點,今天下午你若能在申時(下午三點)之前趕到,那麽它家的餅就是剛好出爐,還是熱騰騰的。”仁芳齋是馳明城中最有名的一家點心鋪,聽名字都知道是中土帶過來的。據說做糕點的師傅都是奉天府特地從中州請來的,每天隻做六百盒,開門兩個時辰就能將一天的貨量全部賣光。想買?排隊去吧。
“我要喝買買提家的飲冰露,至少要二十年份的。”這話是對著小酒鬼七仔說的。買買提家的飲冰露遠近聞名,要用新鮮的早春玉果,再加上好的靈酒釀造,勝在味道清甜甘美,反倒沒有一般酒水的辛辣,很適合女子飲用。寧小閑要的,還是製成之後還要在梅花樹下再埋上二十年的陳釀,沾了梅花的香氣,這才拿出來售賣。
“我還要水澤苑的飛梭,據說買一百靈石以上可以外帶,但一個半時辰之內就要趕回來,不然冰鎮效果就沒了。”神魔獄裡的靈酒還沒釀好,否則這醉蟹也可以自己做了。
“我還要……”
她每多說一樣,塗盡和七仔的臉就變綠一分。這位大小姐如今雖然只能躺在搖椅上,但眼珠子卻滴溜溜轉個不停,半點也不安分。
而把人差遣得團團轉,就是一種要不得的惡趣味。
好在這兩個家夥的確是腳程快,從馳明城跑個來回,也就是兩個時辰左右。長天要求他們必須留下一人看家,所以現在是塗盡去跑腿了,七仔守著寧小閑。
窗外的桂花,實在太香了,阿離正在陪凌家媳婦說話,笑聲一陣一陣傳來。
在這陽光明媚的午後,寧小閑慢慢地又閉上了眼。
……
不知道睡過去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長天的聲音,帶著幾分煩惱:“醒醒,有麻煩來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看到窗外又有一個人,站住了深深地凝望她。
又是哪個心慕姑奶奶的少年?她這個角度背光,所以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此人身影高大,不似普通寨子裡的少年郎。她眯起了眼,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心裡咯噔一響:壞了。
這人看到她醒來,嘴角掛起一抹冷笑,緩緩道:“好久不見,談姑娘!”
他的眉毛斜飛入鬢,眼睛亮而有神,頗有鷹視狼顧之感。上一次他們相見時,她給他和他手下所有男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仙匪頭子,傅雲長!
她心裡一跳,面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你居然跟蹤我?”
傅雲長原本壓著怒氣,聽她開口第一句話卻有哭笑不得之感,咳了一聲道:“胡說什麽!你跑到年家寨來自投羅網,居然還能倒打一耙?”
寧小閑皺眉道:“年家寨是你的地盤,我怎不知道?”汨羅怎不知道?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他怎能容許仙匪在馳明城邊上安營扎寨?
這話一出,傅雲長心中就是一驚。這小姑娘年紀看起來不大,說出來的話卻字字誅心。這裡離馳明城太近,據說奉天府二公子最近就在城中坐鎮。年以他的心狠手辣,若他認定年家寨和仙匪有染,恐怕這寨子裡和傅雲長相關的人,明天就會通通消失。
這樣想著,他眼中就帶出了殺機。
“別擔心,我不是個多嘴的人。”寧小閑卻不害怕,悠悠道,“何謂自投羅網,你我之間有仇?”佇在搖椅上的七仔仍然是小白鳥的模樣,卻警惕地盯著他,若這人膽敢對女主人出手,少不得攻他一個出奇不意。
仙匪頭子不答。他也不願意自提糗事。
她歎了口氣道:“你們強帶我去提煉鈞陽草,我用自己的手段討回了一點小公道,豈非已是兩清了?”
傅雲長冷笑:“你根本不是璿璣派弟子,去藥田也是心懷鬼胎吧?”
挺厲害啊,從哪查出來的?“閣下似乎也是去強取豪奪的吧?還被人指認出來了!我沒有你們武力值高,隻好偷蒙拐騙,咱們殊途同歸而已。”
傅雲長語塞,冒牌貨對上冒牌貨,真是誰也別說誰。只聽她接著道:“男子漢大丈夫,要趁著人家病弱之時來欺負人麽?”
“病弱之時?”傅雲長這才露出了一點點驚訝的表情。剛才他在窗外一番查探,確實看出她面色蒼白憔悴,氣息不穩。可是這女子鬼靈精怪,他還以為她躺在搖椅上是托大之舉,哪知道是生病?修士容易生病麽,多半是受了傷罷?
寧小閑卻不避諱這個,反正現在不告訴他,他一會兒也能看出來。果然傅雲長進了屋,伸手要來探她腕脈。
七仔厲鳴一聲,身化白箭去啄他的手腕。雖然是小白鳥的形象,但這一下啄實了,傅雲長這隻手腕也別想要了。
他識得厲害,閃電般地縮回了手,皺眉看了看七仔,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寧小閑,發現她確實一動不動,這才朝著外頭輕喊了一聲:“青兒!”
那個會煉丹的漂亮姑娘也來了?
果然遠方有青影閃了幾下,青兒已經站到了窗外笑道:“傅大哥。”一轉頭看到寧小閑,嚇了一跳,“是你!”想起自己解不開這個女子給大家下的癢粉,她抿起了唇。
“看看她是不是受了傷。”傅雲長吩咐道。
在寧小閑的授意下,七仔沒有再出手,對方是個女子,想來長天大人應該不會介意她碰到女主人的身體。
青兒對她雖然沒有好感,但出手卻很輕柔,一股靈力從她的腕脈探入,輕輕查探了全身的情況,好一會兒才道:“她受了很重的傷,現在全身筋脈萎縮、肌肉無力,確是無法站立。這樣的症狀,非藥石之力能治,只能等她自己慢慢痊愈。”
“知道我現在沒有威脅性了吧?”寧小閑攤了攤手,“還要殺人滅口不?”
青兒已經輕哼道:“惡有惡報,誰讓你給眾兄弟放了藥?”
寧小閑也不惱,朝她眨了眨右眼道:“你若喜歡,我把藥方子給你,還附贈幾個效果同樣有趣的方子,要不要?”
傅雲長見青兒咬著唇,似乎有些意動,趕緊道:“喀什納城裡,逼迫禾老四去替你取回鏡子的人,是你吧?”當時他外出救人,天嵐別院那人身上的贓物是禾老四送去納金樓處理的。結果他趕回來之後,卻聽禾老四說,有人逼著他去納金樓又買了回來。他想來想去,殺天嵐別院的人這事兒做得實在隱秘,若非仙匪內部出了奸細,只有當時惟一在場的外人——寧小閑知道。雖說禾老四描述的形貌特征和她不太相符,可是修仙者改換外貌的本事不要太多。
他猜到了!寧小閑心中一跳,面上卻奇道:“什麽鏡子?不知道。”
“知道這面鏡子下落的外人,只有你和你肩膀上這隻白鳥。”
她慢悠悠道:“沒有證據就是誣蔑。”
“誣蔑也罷,實話也好,你現在動彈不得,我正好將你帶回給納金樓。現在納金樓主下了緝令,正在滿西部找你。我送貨上門,他怕是巴不得。”傅雲長從她身邊的果盤裡揀了個葡萄吃,“我輩修仙之人,做事還用得著像府衙之人那樣,講究什麽證據?”那面鏡子也不知道有什麽珍貴之處,據說千金堂總堂還下了命令要求納金樓樓主春如海帶回,所以春如海就找上了傅雲長。 為了這事,兩邊的關系都鬧得有點兒僵了。
這話好耳熟,長天以前是不是說過?
她歎了口氣道:“你到底想要如何?”當土匪當慣了的人,如果對她真無所求,怎會見面之後還和她磨跡這麽久?大概早就和七仔大打出手,然後伺機找人將她搬回去交給納金樓了。
聰明。傅雲長揚了揚眉:“你丹道造詣出色,我想請你幫我看個人。”
這倒不是什麽麻煩事,反正她醫不好的話,還有長天呢。所以她答應得很痛快:“行。不過我現在只能靜養,不能移動,你把人給我帶過來,我就出手救治。”
有求於她?那就好辦。她說這話時,下頜微微上揚,帶出了兩分傲慢。傅雲長和青兒雖然是俯視她,卻覺得這女子的氣場和自信真有些強大。
他沒有反對,因為他帶過來的人,她也認識,正是這一家的家主凌鳳南。這人老實巴交,和凌家媳婦一樣是性子溫和之人,對自稱是兄妹兩人的塗盡和寧小閑一直照顧有加。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