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寧小閑知道,這人靈識之敏銳,天下少有人及,怎會不知她來了?
就不知他上次分明唇槍舌劍,刺得她嘔出一口心血,這回怎地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和她連話也不說,面都不見?
寧小閑停下來,瞪大了眼觀察他。
眼前這人,自然沒有半點反應。
他不動,她也不動。牢房裡頓時有一股安靜而詭異的氣氛彌漫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寧小閑終是先敗下陣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幾下。果然這些積年的大妖,耐性一個比一個好,她錯了,她就不該以己之短比他人之長。
莫說睜眼了,他眉頭都沒動一下,神經有如鐵鑄。
寧小閑忍不住伸出纖指,在他面皮上戳了一下。反正他現在被縛龍索捆得牢靠,傷不著她了。
觸手微涼,正是長天肌膚慣有的溫度。
再戳一下,軟軟地,可見這家夥還活著。
……廢話,她這麽想是不是太詭異了點?寧小閑暗啐了自己一口,改戳為摸,在他臉上輕撫了一把。
撫之如玉,手感還是那麽好。
眼前人驀地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慍怒:“你就是這樣輕薄男人的?”
他的眼眸,是通透的紫色。
寧小閑一顆心沉到底,說不出的失望。不過她竭力表現得雲淡風清,隻撇了撇嘴道:“這具身體都歸我所有,我想怎麽碰不行?”這人看起來也有些暴躁,不像前幾天的胸有成竹,想來還沒能完全吞噬掉長天的魂魄。
察覺到這一點,她頓時心安不少。
她語義雙關。聽起來自是曖昧無比。陰九幽當然知道,她意指自己現為她階下囚,那麽這獄中的一切包括他都歸她所有,並且她和長天又是道侶關系,於公於私,她確是可以隨便觸碰的。不過他仍然陰惻惻道:“醜八怪,將你的手拿開。”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上一個膽敢隨意觸碰他的人。已經被銼了骨、揚了灰。連神魂都被他抽出來困在地獄的業火中焚烤,輾轉哀號了四十九年才魂飛魄散。就算是他自個兒,同樣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會被困在一具神境的皮囊中坐牢,任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肆意羞辱。
“醜八怪”這三個字從長天口中說出來,對她殺傷力實是巨大,哪怕她明知眼前人已非情郎。
寧小閑臉色一青。差點兒一巴掌扇到他臉上,幸好她還記得這具身體是誰的。當下不怒反笑:“怎麽,堂堂陰九幽竟是三貞九烈,碰也碰不得?”
她進來之前就反覆告誡自己,收起淚水、悲傷和不甘。只因為這些歇斯底裡的情緒對目前的局勢都沒有任何幫助。她能做和應做的,就是觀察和應付好陰九幽,幫助長天尋到他的弱點。
長天和陰九幽的戰鬥。還遠沒有結束!她既然堅信長天的魂魄依舊頑強存在,那麽就一定要想辦法配合他贏得這場神魂之戰的最終勝利。
再說。對待陰九幽這家夥絕不能太客氣,否則被氣到吐血的人一定是她。
他將鄙夷都寫在臉上了:“我始終不明白,天仙一樣的人兒都不要,他卻為你這麽個要面貌沒面貌的黃毛丫頭動心?”
埋汰她也就罷了,還要加上這麽長的定語,這家夥是有多討厭她?
她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臉道:“鹹吃蘿卜淡操心,與你何乾?”
這種紈絝惡少調戲軟妹紙的感覺,該怎麽形容呢:爽就一個字!就算在以前,她也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對長天拍臉,否則下場一定很慘,而且是少兒不宜的那種慘法。
她心中卻覺奇怪:這具軀體明明是長天所有,陰九幽不過借用。她也就是摸了一把不屬於他的臉蛋,他上個什麽火?魂修對軀體向來不甚重視,怎會如此厭惡她的觸碰?
她眼珠子轉了轉,抓住他話中的重點問道:“天仙一樣的人兒,是誰?”
陰九幽的眼裡,滿滿都是惡意。他冷笑道:“嘿,原來他沒告訴過你?那是……”
說到這裡,話尾突然卡在嗓子眼裡。寧小閑不滿道:“喂,話不要說一半!”待得抬眼瞧他,卻見他面色僵住,眼裡卻有幾縷金絲在一片深紫中緩緩暈開,像是陽光突然劃過了浩瀚的星空,不曾親眼見到那景象,真是難以描述其奇妙。
不過寧小閑已知這代表了什麽,一陣狂喜,用力揪著他領子道:“長天,長天!”她喚得如此急迫,聲音都有些兒哽咽、有些兒發抖。
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哪怕他隻應上一聲,她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視下,在她滿心的期待下,這幾縷金絲卻慢慢淡去,很快又消失於那一片深如海洋的紫色之中,再不留下一點痕跡。
這是……長天的魂魄又被陰九幽壓製下去了?
寧小閑慢慢松手,心中不甘。
她知道自己眼裡一定不可抑製地露出了極度的失望,然而她同時也留意到一點:為何長天偏偏在此時此刻突然暴動?
從她進來伊始, 他明明都很平靜,除了她和陰九幽剛剛談到的這個話題,提到的這個人。
天仙一般的人兒……是誰?
為什麽陰九幽只是要說出她的名字,長天就有這樣激烈的反應?寧小閑忍不住眯起了眼,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其中有貓膩呢。
她壓下心裡的鬱堵,提醒重新掌控了這具身體的陰九幽:“說呀,哪個女子如天仙一般?”
哪知他這回繃著臉道:“與你何乾?”
這是將她剛才說過的話,又原封不動奉還。
反水得這麽快,是怕識海中的長天又造反吧?看來長天仍有余力反抗,至少讓陰九幽也忌憚不已,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寧小閑看他臉色,就知道一時半會兒沒法從他口裡撬出答案了,當下轉過幾個念頭,隨後又盯著陰九幽道:“照這樣看來,長天雖然掌握不了這具軀體,卻能對外界的動態一清二楚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