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盡娓娓道來,“說來有趣,雪化時冰川移動,將龐龍雪山的邊界地標往南移動了六十裡,沙度烈的邊軍就不幹了。”他惟恐寧小閑聽不明白,補充一句,“龐龍雪山是沙度烈和聖域去年下半年定好的領地邊界,雙方各得一半。現在地標移動,就相當於聖域的地盤悄悄往南擴張。沙度烈邊軍找人把它挪了回去,結果聖域的守軍將這人打死了。”
“邊戰就這樣爆發。”塗盡聳了聳肩,“這只是開始,後面兩國摩擦不斷,事態逐漸升溫。到了今年過夏,烏馱城附近就打了一仗,雙方死傷都在三萬人以上。”
平時沃轉述大陸戰局給寧小閑,都說大勢,很少談及具體案例。畢竟閻羅王從來沒閑著,這幾年大陸上死的人又多,沃要安排善魂往生,工作量巨大。他抱怨過幾次,如今大陸上新出生的人口遠遠低於死亡率,如今地府已經人滿為患,長此下去,人間與地府之間的輪回很可能被打破。這也會變作天地失衡的一大前兆。
她也通曉軍事,當時聽到這個死傷數字可是吃了一驚:“竟有這麽多!”死傷三萬,那麽單邊投入的軍力至少在二十萬人以上,兩邊合起來說很可能超過了五十萬。
放在幾年前的大陸爭奪戰中,那也是超大規模的戰役了。沙度烈和聖域的矛盾,竟已到了這等地步?
那對南贍部洲來說反倒是好事了,兩強相爭,才給弱小者更多空間。
“再說北方。”塗盡換了個角度,“您可接到西夜亡宗的消息?”
“是。”她心下嗟歎。凡天下人,都免不了兔死狐悲吧?
“強敵剛滅,摩詰天內亂也在三日前爆發,陰生涯、陰生淵兄弟各執牛耳,兩相對立。”
對這情況,寧小閑一擊掌,讚了聲:“好!”陰生涯兄弟之間的罅隙由來已久,三年前就已初露端倪,大禍即起於蕭牆,便不可能和睦如初,隻可能愈演愈烈、最後勢如水火。
西夜倒下了,摩詰天最強大的敵人消失,陰氏兄弟就迫不及待開戰了。她也相信這其中必有長天及其他蠻族勢力貢獻的一份力。“誰先動的手?”
“陰生淵。”
寧小閑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我所料。陰生淵行事果決,對戰機的把握之精準,遠勝乃兄。若無聖域幫忙,陰生涯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神君大人與你意見相同,早就斷言西夜覆滅後,先挑起內戰的會是陰生淵。”
寧小閑瞥他一眼,忽然笑道:“這許多亂象紛呈,你沒少貢獻力氣罷?”
“幸不辱命而已,都倚賴神君大人周密布置。”塗盡嘴角一扯,也算是笑了,“奉天府出力甚巨。”
她就知道是這樣。
魂修最拿手的本事,原就是禍亂天下。一萬年前陰九幽做得,現在塗盡自然也做得。沙度烈與聖域的摩擦、摩詰天的內亂,少不得有他添油加醋、煽風點火之功。
自然,寧小閑相信長天還有其他布置接應塗盡,這才讓他如魚得水。不過她現在神魂受縛,長天恐她應付神王之余太過傷神,這些瑣事都不跟她多說。並且奉天府原本就細作遍布全大陸,戰事上雖然佔不到便宜,但暗地裡攪風攪浪依舊在行。
幾方要素加起來,真叫作唯恐天下不亂。
塗盡話鋒一轉,“因此神王招集蠻人三巨頭在廣成宮會面,商議今後規劃,就想化解了這些矛盾。”
蠻人現在幾乎富有四海,想開個會再也不必偷偷摸摸,盡可以大張旗鼓、昭告天下。
難怪神王這回要帶上她,敢情是放她一個人在神山裡不放心,惟恐被長天趁虛而入。寧小閑冷笑道:“若局勢如此,神王能做的不過是粉飾太平,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神王自己也有吞並天下的野心,並且比誰都大、都堅決,他的所謂調停矛盾,不過是給聖域雄霸四海爭取更多時間罷了。三足鼎立之勢已成,三邊矛盾就不會消失。
看到現在,她實在佩服長天。有些問題,只有經過了時間的考驗才會慢慢暴露出來。
她的夫君,從來都是最有耐性、最明辨事理的那個。
大陸局勢與三年前可是完全不同了。聖域的鐵蹄幾乎橫掃了整個中部,現在已經沒有戰爭中軸線之說。廣成宮的位置適中,到沙度烈、摩詰天的距離相差無幾,很適合蠻族三大首領碰頭商議。
難怪皇甫銘說她會遇上熟人,這裡可不是個保個臉熟?
塗盡又道:“陰生涯似是下了決定,要將女兒許與神王為妃,藉此機會大概要將此事敲定罷。”
寧小閑不滿道:“他抗不住了啊?要是早些妥協就好了。”如若陰素霓能早些進入神山服侍皇甫銘,後者就不會成天來打擾她了。
她就想當個安靜的俘虜, 偏偏一直不能如願。
陰生涯三年前就想將女兒嫁給皇甫銘了,哪知對方隻許她一個妃位。陰生涯顏面大損,拂袖而去;現在他卻肯了,寧小閑很容易就能分析出,陰生淵迫他迫得太緊了,至少摩詰天國內的局勢於陰生涯很不利,這位曾經聲威顯赫的帝王已經失去了對國家的主導權,否則不會低聲下氣再找聖域締結這種私人盟約。
聖域的強大已是不爭的事實,莫說對仙宗,就是對蠻族另外兩大勢力也有震懾作用。陰生涯想借的,也就是這種威勢。
“好了,且不提它。皇甫銘就快要離開了,這趟出去以後我可不打算再回這鬼地方。神山裡如果還有秘密,這兩天就必須打探出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卓蘭”寧小閑站了起來,衝他露齒一笑,“安排一下,帶我去山海閣吧。”
“是。”塗盡掩去眼裡的精光,大步走出殿外,著人通傳娘娘即將啟程前往山海閣的消息,而後回來拿出狐裘,替她披好。
這些程序,和卓蘭本人親為並無二致,連寧小閑都挑不出半點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