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明夏沉下了臉,探手扎入自己傷口,擠出一團黃豆粒大小的銀球,遠遠彈飛出去。?
這是液金妖怪,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附在柳青璃劍尖上,原打算化整為零鑽進他傷口大肆破壞的。只不過它先前已經偷襲過定伯遠一回了,同樣的伎倆在佟明夏眼前不可能生效兩次。液金生命的形式太奇特,是偷襲的一把好手,可惜在這種領域當中,沒有了度的液金妖怪,攻擊手段就顯得太單一,容易對付。所以趁著它還沒有來得及入侵,佟明夏先將它扯出來丟開。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失去耐性,準備將這兩人一舉擊斃,遂伸手去奪殘臂。
敵我優劣形勢如此明顯,柳青璃也終於技窮,一直捏在掌中的殘臂被他輕而易舉就攫去。心心念念的東西到手,佟明夏面色終於放松,右手很乾脆地駢指彈出,三道烏光直取柳青璃的咽喉、眉心和胸口位置。
他經驗豐富,這三道烏芒其實有先有後,取往眉心的一記果然在接近目標以後撞出了柳青璃的護身罡氣,射往咽喉的烏光則是射穿她身上啟動的防禦性法器。只不過他的攻擊也實在凌厲,打掉這兩重屏障之後,柳青璃終無護身之能,第三道烏光就擊中了她的胸口。
她被後勁帶得飛出去十余丈遠,捂著心口半天也坐不起來。饒是仙人之軀,這樣的傷勢也足以消減她的大半攻擊力。
她忽然開了口,聲音因為滯後而顯得無力:“你要保我全身而退。”
佟明夏抬起的手微微一頓,好笑道:“什麽夢語?”
柳青璃卻繼續道:“不然大家一起玩完!”
她在跟誰說話?佟明夏面色一變,心中警兆突起。他手中黑氣聚集,刹那間凝出長刀一把,飛快往後劈斬而去!
“叮”一聲,是兵刃相擊的清響。
身後不知何時有飛劍迫近,劍身明若一泓秋水,偏是半點殺氣也無,在被放緩的時間中慢悠悠地湊近他後背,竟還是令佟明夏毫無所覺,直到三尺之內驀地加!
這把劍,佟明夏也是眼熟了,今晚它可殺過不少人呢。
定伯遠!
他一時疏忽,居然將這個劍仙給忘了。先前明玉香身亡,定伯遠心哀若死,又被斬下一臂,已有同歸之意,甚至都不出現在這戰場當中,因此佟明夏也就沒將他再當回事兒:行屍走肉罷了,不值一提。
哪知這人突然又突然又振奮起來。
是了,必然與柳青璃有關。
柳青璃的嘴角也泛起一絲模糊的微笑。
在她擊敗了定伯遠、準備前往書房尋找出路之時,她曾附在當時呆若木雞的定伯遠耳畔說了一句話。
她很有把握,哪怕定伯遠哀若大於心死了,這幾個字也一定能夠觸動他。
她說的是:“想不想給明玉香報仇?那截斷臂的主人要來了!”
定伯遠和明玉香的悲劇,在於他心底深處不該有的野望。可是人都喜歡把罪咎歸在別人向上,哪怕定伯遠這樣原本脫的仙人,必然也將所有不幸的根源,都歸罪於那一截斷臂之上。
他來到白柳山莊,本就因為不堪斷臂對自己神智的侵擾之苦,想要尋找控制斷臂之法,結果卻因此而斷送了心上人的性命。也唯有對殘臂主人的仇恨,才可以暫時凌駕於痛失愛人的悲愴之上。
他要給自己報仇,要給明玉香報仇!
定伯遠自幼於劍道天賦極佳,否則也不會撇下雙胞胎弟弟先修道成仙,這一劍就凝結了他剩余的所有心血,恨怒到了極致,反倒靜若死水,連佟明夏的感官都瞞了過去。
不過神劍的度降為原來的五分之一,威力自然要連著下降幾個台階。佟明夏手中化出的長刀品質雖然遠不如它,卻也足以將它擋開。
在自己的領域當中,他已經厭倦了這些人細小而繁瑣的抗爭。佟明夏手中長刀重新化作一縷烏光,被他擲往花園去了。
定伯遠,就在那個方向。
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柳青璃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這動作其實在兩息前就已經做出,只不過被時間領域延滯不少,恰好就在定伯遠偷襲、佟明夏返身打斷的空檔。
有鮮血從她的拳底滲了出來,滴往地面。
如今時間流已經變得極慢極慢,她連做出這個動作都是大不易。不過佟明夏依舊望見她嘴角微微彎起,似是要作出個微笑的神情。
死到臨頭,還有什麽好樂的?
他正想取了她的性命,卻不想白柳山莊主廳的沙漏,水球上球卻莫名增加了一個刻度的細沙。
領域也在同時傳達給主人一個清晰而古怪的訊號:
時間流,赫然恢復了正常。
風呼呼地吹,草葉簌簌而動,雨針再度從天而降,看起來流暢而自然,不像先前那般慢幀播放。
被撥開的神劍俐落地掉頭,再度直指佟明夏,森寒的劍氣在三丈之外就牢牢鎖定了他,顯然這一次下決心再不走空。至於直奔定伯遠本人的長刀,他直接選擇了無視。
這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不過真正讓佟明夏的不屑和冷笑都凝結在嘴角的,卻是另一道雪亮森寒的光芒。
他隻感覺到頸上微微一涼,像是被夜風輕柔拂過,甚至都未感覺到痛楚, 身體就失了控制。
有人從他背後動了突襲,含蓄、精準,隱忍卻狠辣,沒有花俏,甚至沒用出一點多余的力氣。
時間流剛剛恢復正常,這人就暴起傷人,絕無延誤,對時機的把握可以說是妙到巔峰。
一劍斷頭!
所有指令都由腦部出,佟明夏被直接斬,哪怕還有通天的本事也揮不出了。
可是他腦海中的謎團都還未解開。
為什麽時間的流會突然恢復?領域的規則連他都要遵守,沙漏的刻度一下子增加,只能說又有一人死亡。
這兒哪裡還有別人?
另一個重要問題:這裡為什麽會藏著另一個暗殺者?他的背後,明明就只有……
只有三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