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傳入天外世界也有悠長歷史,但是不太吃香,並不是全民喜愛的運動。她瞪了棋盤一眼,猶豫道:“知道規則。”
“那就是會玩了。”玉先生笑道,“他吃下多少玉膏都沒問題。這老頭子是個棋癡,你要能贏他,我保證你拿到的價格能再高兩成。”
曹牧瞪他一眼:“轉眼就將我賣了?”
“我陪你下棋下膩了。”曹牧胡子都氣得飄起,玉先生又接下去道,“你不是怪我總贏,你輸得太痛快麽?讓重溪給你一個機會,我也正好歇歇。”說完,揉了揉臉,好似真有兩分倦意。
下棋?這真是她的弱項,真該喚長天來。寧小閑沉吟好一會兒,才道:“曹老想贏還是想輸?”她滿心不願意下棋,可是既然已經站到了這裡……
這話說出來,曹牧的臉就綠了,玉先生忍不住拍案大笑。
他這一聲長笑,聲震四野,音波遠遠地傳將出去,像是無止無境。
寧小閑心中一懍:“這人好深厚的道行!先前的預估看來還是錯了。”
在玉先生暢快的笑聲中,曹牧拂袖不悅:“你要能贏我,價格立漲兩成!”他這麽大一把年紀是活到露脊狼身上去了嗎,絕不可能連個小姑娘都贏不過。
上漲兩成,那每盒玉膏就能賣到一百二十墨玉了。寧小閑欣然道了聲“好”,邁步到桌邊,細看殘局。
在她到來之前,曹、玉兩人已經下過一局了。她得長天熏陶,棋力雖然不深,起碼的格局還能看得出來。黑子老成持重,白子攻勢綿密,直到圖窮匕見時方現狠辣,一擊致命,兩人風格迥異。
玉先生手裡執著的是白子,曹牧也承認自己方才輸了,所以盤上的主攻方是玉先生?
寧小閑暗暗吃驚,下棋最見品性,玉先生灑脫不羈,看起來像方外高士,下起棋來卻步步心機、殺伐狠厲,幾乎不遜於長天。這人的心性……
曹牧捋著自己的長須,打斷了她的思路:“小姑娘,讓你先手。”
寧小閑一笑,重新清理了棋盤,將黑子拿到自己面前:“好,承讓。”
兩人一來一往,開始落子。
玉先生自己揮手招了張錦凳坐到一邊觀戰,先是含笑不語,後來以手支頤,看得甚是關注。
這女子下起棋來,初時還未覺得有甚特別之處,甚至起手還有幾分稚嫩,可是越往後就越發風生水起,連最先的幾步廢棋到最後居然都起了作用。
曹牧每見老朋友嘴巴一動,就知道他要說話,當即喝止:“觀棋不語真君子!”
玉先生本想點醒他,這時也隻好作罷。
大半個時辰後,兩人越下越慢,勝利的天秤卻傾斜得越發明顯了。
若無意外,他至少輸上四到五子,這差距不算明顯,但的的確確敗局已定。曹牧扔下白子,長歎道:“罷了,我認輸。小姑娘,你學棋多久?”
三百多年啦,只是她棋藝其實還遠遠不如這個老頭子。
寧小閑嘿嘿一笑,正要開口,曹牧卻擺了擺手,一臉頹然:“算了,你還是莫要告訴我。”輸給玉先生還好說,連個小姑娘都贏不過,他也無話可說了。“運氣罷了。”寧小閑一推桌子就要站起來,“我得去了。”天色漸黑,長天也該回來了。
曹牧的賭品卻好,取出自己的錢袋子,數出一塊墨晶、二百墨玉放到桌上。寧小閑也提出一個儲物袋放入他掌中,曹牧一數,確是還有九盒玉膏。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墨晶,隻覺得黑黝黝地,色澤質地都很通徹,像黑水晶,只是有淡淡煞氣環繞。這點兒煞氣對她不構成威脅,寧小閑隨手收了,轉頭就要告辭。
曹牧卻指著玉先生:“你和他來一局。”
玉先生笑罵道:“你到底是要我倆誰給你出氣?”
曹牧冷笑一聲:“我贏不了你,小重溪可要加油。”最開始是玉先生挖坑給他跳,他不趁機打擊報復怎行?
這兩人是不是忘了征詢她的意見?寧小閑輕咳一聲:“還是您二位慢慢玩,我先行一步。”
她現在身懷巨款,一門兒心思隻想溜走。曹牧卻道:“就著殘局下完,條件你開。”他一生淡泊,唯好此道,偏偏水平一般。
玉先生不滿道:“你都輸了,卻叫我接盤?”
條件由她開?“無論輸贏?”
“對。”
寧小閑想了想:“我後頭要收些藥材,曹老便宜賣我?”這老頭子好像是開藥鋪子的,有幾味藥或許真可以找他買呢。
曹牧想也不想:“好,就這麽辦。”將玉先生推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玉先生無法,隻得坐下來執起白子。
他真正開始凝神思考,周身即泛起淡淡的肅殺之氣。寧小閑就知道,這人絕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安全無害。
兩人這一次放子,又和方才寧小閑與曹牧對弈截然不同。
剛才那一局還有幾分謙謙之意,可是玉先生接到手的殘局已經是江山破敗,不得不大刀闊斧,力圖絕地反擊,其凌厲狠辣,令曹牧在一邊也看得頭暈眼花,這才知道老友從前與自己對弈,實在是留了不知道多少手;反觀小姑娘這裡,一上來確實有些措不及防,她不知玉先生狠辣至此,先被他以命搏命的打法搶回去大片地盤,連大龍都讓對方圍了。
曹牧知道自己每回到了這時,都是江河日下,要被殺得片甲不留。哪知道這小姑娘沉吟半晌,忽然作出一個讓玉先生都吃驚不已的決定:
她直接將大龍棄了,令它倒在玉先生的屠刀之下。
可是這麽一來,她的棋路突然活泛,局面也豁然開朗。
曹牧擊掌大喝一聲:“精彩!”渾然忘了自己方才還喝斥玉先生“觀棋不語真君子”。
玉先生也自動容,喃喃道:“大龍也棄之?”
寧小閑頭也不抬:“審時度勢,如何不可為之?”雖然是狐假虎威,聲勢卻造得很足。
玉先生想了想,不由得失笑,寧小閑總覺得他好像在自嘲:“說的是,如何不可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