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這真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嚇死人。
也怪不得周氏會跟他們吵起來。雖然現在周氏沒有從前那麽抬舉連蘭兒了,但不管怎麽樣,連蘭兒都是周氏的親閨女,她的心裡還是維護著這個閨女的。
周氏有個特點,在她的心裡,只有閨女才是她自己生命的延續。閨女的臉面,就是她的臉面。閨女的福祉,就是她的福祉。她自己有時候可以半真半假地抱怨閨女怎樣怎樣,但是卻決不允許家裡的其他人,尤其是兒子、兒媳婦們說她閨女半個不字小說章節。如果兒子、兒媳婦說了她閨女的壞話,對她的閨女不滿,那就是對她不滿,是打她>牧場?br/>
在閨女和兒子、媳婦之間,周氏永遠都是站在閨女那一邊的。
但是,如果有人認為周氏是想靠閨女奉養,那就大錯特錯了。周氏甚至並不願意去閨女家久住,她也不會佔閨女家一絲一毫的便宜。即便是做閨女的逢年過節來送禮看望,她都要給予豐厚的回禮,絕不會讓閨女搭上。
搭上,是三十裡營子的莊戶人家常用的鄉村土語,大概意思相當於吃虧。
張氏曾經背地裡形容周氏的做法,叫做吃公的放私的。
所謂吃公的放私的,是指在大家庭中生活的人時刻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一邊一切用度都花著公中的財物,一邊不肯為公中付出,自私地積攢著私房,甚至損公肥私。對於周氏。老連家,也是兒子媳婦們就是公中,而嫁出門的閨女則是她自己儲備的私房。
畢竟。老連家的一切以後都將是兒子和媳婦們的,或者說,老連家的一切,以後都將是媳婦和媳婦們生的孩子的,與她無關,而閨女可是她自己個生的。
這樣誰遠誰近,誰親誰疏就一目了然了。
周氏的打算。就是在老連家作威作福,讓兒子媳婦們奉養她。兒子媳婦們,包括媳婦們所生的孩子都是低她一等的、是下人。是伺候人的,也就是伺候她的,只有她的閨女們,那才是和她有著平等身份的、尊貴的人兒。
現在二兒媳婦何氏的兒子四郎。要送她嫡親的閨女去挨板子、蹲大獄。她怎麽會答應那。這簡直就是,翻了天了。這不是在針對連蘭兒,這是在針對她。如果她任由這件事情發生了,那也就代表著她在這個家裡,被媳婦和媳婦生的孩子們給踩在了腳底下。
這也就是為什麽一般在正經大事上都保持沉默的周氏,這次卻選擇和連守義、何氏、四郎衝突起來的原因。
至於事情的真相,是非到底是怎樣,那完全就不在周氏的關心范疇之內。
“那衙門是你開的。你說啥就是啥?”周氏不對四郎,而是衝著連守義氣勢洶洶地道。“你還真飛上天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老四是你的小打兒?你說啥他就幹啥?你把老四當啥了?”
小打兒,也是一句鄉村俗語,大概意思相當於地位微賤的小廝、打雜的雜役。
“我不是使喚我四叔。”四郎忙就辯解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是人家欺負咱老連家。四叔是咱家最有能耐的,欺負老連家,就是欺負四叔。四叔不出面,誰出面?”
“坐我們老連家這炕頭的,都是老連家人,可沒有老羅家人!”四郎又說了一句,也不直視周氏,而是用眼角瞟了周氏一眼。顯然,這句話是說給周氏聽的,意思是指著周氏吃裡扒外,胳膊肘往外拐。
周氏幾乎被四郎的話給噎了一個倒仰,她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嚴厲的指控。周氏的胸脯劇烈地起伏,她深吸了幾口氣,最後還是沒有對四郎開口。
周氏轉向了連守信。
“老四啊,你看著沒?我和你爹都老了,不中用了,人家看不上我們了。這就開始要往外撬我們了。”周氏說著,拍了拍大腿,嚎了起來,“我恨我自己個啊,我這個老不死的,我怎就不死,在這戳人家的眼睛。老二、老二媳婦,你們給我根繩子,我這就吊死了,給你們騰地方……”
“四叔,咱還是說正事。”四郎看也不看周氏,繼續對連守信說道。
不得不說,四郎對付周氏的這一招很聰明。
周氏胡攪蠻纏的本領,一家人早就都領教過。如果搭理周氏,順著她的話茬,就會被周氏牽著鼻子走,帶偏四萬八千裡,而本來的正題要怎樣對付連蘭兒則會被完全忽略,最後不了了之。
“對,這個是大事。”連守義也附和道,還頗為得意地看了四郎一眼,四叔是在自得於自己生的兒子是這麽的聰明。“老四,這前因後果的,你也都知道了。該怎辦,你發個話,我們來出力!”
連守信的心裡,是略偏向周氏的。但是對於周氏的胡攪蠻纏,他卻不想太縱容,因此,也就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周氏。
“爹,你說說吧,我聽你老的。”連守信就對連老爺子說道。
連蔓兒在旁微微的點頭,她覺得連守信這麽做的對,非常的理智。老宅的事情,決策權還是要交給連老爺子。而對於這件事,連老爺子會怎麽處理,從連老爺子的性格和一貫行事的習慣上,就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
“老四,這個事到底怎回事還不一定那。”周氏就有些著急,也不哭嚎了,“那天你沒來,老王家那一家子,看著話不怎多,可那幾口人眼睛裡都有活。一看就都不好鬥,那姑娘看著就心高。我看是沒看上咱,要不當場這事就能定下來。”
“你大姐她不能做這樣的事。再說了,要不是老二他們先壞人家銀鎖的名聲,哪能有後來的事。”周氏說到這,還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何氏一眼。“不管怎說,你們一奶同胞,啥時候你都得念這個情。我和你爹都還在那。”
“咱老連家不是那不講理,仗勢欺人的人家!”
周氏的態度很明確,不管怎樣,不能動連蘭兒。
“咱跟人家講這個情,人家跟咱講嗎?”四郎冷冷地道,“老連家人,得著別人啥好處了,偏著別人說話。往後是在老連家炕頭上養老,還是往老羅家炕上頭去養老?”
出於某種微妙的、趨吉避凶的心態,周氏一直回避和四郎直接衝突。但是四郎幾次三番指摘她,她的脾氣,又哪裡是能夠一忍再忍的。
“你個小王八犢子,我沒跟你說話。我在我自己的炕頭上養老,啥時候我也沒指望你。往後,我掉井裡了,死了沒人埋,丟陽溝裡,也用不著你!”
“你個毛都沒長齊的狗屁玩意兒,你還敢跟我嗆嗆!我有兒子,有你沒你,跟我都沒啥!別說你了,就算沒了你爹,我還有三個兒子。到啥時候,我都落不到你手裡!”
周氏指著四郎,瞪著眼睛罵道。
“你有能耐,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小腿子打折了你的。讓別人蹲大獄,第一個就讓你去蹲大獄!”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 周氏索性也放開了。
“你們還都別蹦躂。”周氏又指著連守義和何氏,“你們打量現在過的是誰的日子,就憑你們幾口人,你們擎等著喝西北風去。你們現在,都過的是我和你爹的日子!你們得瑟個啥,真把我惹急眼了,大棒子打你們出去,你們要飯,都找不到門!”
屋子裡頭立刻鴉雀無聲,連蔓兒和連地開了口,“我不是向著外人說話。啥打板子、下大獄,這個話就過了。別說這人還是你們大姐,就是別人,咱也不能這麽乾。”
“老四,你說我說的對不對?”說完,連老爺子就問連守信道。
“爹,你老接著說。”連守信極恭敬地道。
“你是做大事的人,明白這個道理。估計要是五郎在這,也得讚成我這句話。”連老爺子就點頭道。
“爺,那這個事,就這麽算了怎地?”四郎扭回頭來,兩眼通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