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連蔓兒都是從其他人的嘴裏得知,連守義是如何如何跟周氏胡攪蠻纏地鬧騰的。今天,她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情形。
周氏是可惡,她的做派,讓人很難同情她。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否認,連守義的行為很過分,很可惡。
如果任由他們這樣繼續鬧下去,即便是周氏這麼強悍的人,也真的會如她自己所說,會短命。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樣下去,也實在不像話。
是時候好好地將這件事情做個了斷了。
「……是老爺子給你留下的產業,可你和老太太鬧到這樣,這裏你也確實不能住了。」五郎就開口道,「剛才,老太太已經跟我們說了。老爺子給你留下的東西,該給你的東西,還是你的。……就是,你得另外換個地方住。」
五郎發話,連守義的臉色就變了幾變。連守義也不傻,他知道連家誰說話有什麼樣的分量。這樣的話,如果是連守信來說,他還可以爭一爭,賴一賴,但是由五郎鄭重其事地說出來,他就明白,這件事情,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這、這是商量好了,硬逼著我搬走啊。這是往外撬我啊!天地良心,除了老爺子,沒人能撬走我!老太太不講理,她看不上我!你們可是體面人,講理的人,你們不能這麼……仗勢欺人啊!」連守義就說道,神態語氣間頗有些色厲內荏。
周氏在旁邊見五郎發了話,連守義也立刻就軟了下來,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得意之色來。
「真要仗勢欺人,這會也不會這麼好好地跟你說話了。」五郎就沉下臉來,「老爺子沒了,老太太發的話。況且,你也看看你自己。不說以往,就說剛才,你的說話行事,就能治你的忤逆不孝。」
「不能在這住了,你能怪誰,還不是你自己作的?你要胡攪蠻纏,但我這也有應付你胡攪蠻纏的法子。你要是安安分分,自然有你的好處。」
五郎說的嚴厲,連守義那邊就垂下了頭。他當然知道,他有多少把柄在人家手裡握著。人家不理論也就算了,真的計較起來,舊賬新賬一起算,他幾乎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這兩年他過的自在,不過是仗著周氏、連守仁等都拿他沒辦法,而連守信那邊也不計較。而且,就算他沒什麼把柄在人家手裡,以如今連守信這一股的威勢,要他做什麼,他也只有順從的份。
要說耍無賴、鬧騰,在連守信跟前他或許可以試試,但是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五郎跟前犯渾。
五郎見連守義低了頭,便又將聲音緩和了一些。
「不過是換個地方住,你沒有虧吃。老太太剛才跟我們說了,她的那六畝地,還分一半給你。」
連守義低頭坐在那自己個尋思,五郎這樣說,他搬走已經成了不能改變的事實,能夠另外多得三畝地,也是好事。
「這個事,別人讓我搬,那我肯定不搬,死也不搬。可五郎發話了,我沒二話。」尋思了半晌,連守義才抬起頭來,故意大咧咧地說道。
連守義也頗狡猾,這個時候還如此作態,向五郎送人情。
五郎面色不變,對連守義的話不置可否。
「我搬走行,可我搬哪去啊?」連守義就又問道。
「你趕緊搬,離我這越遠越好!」周氏立刻就道,恨不得連守義立刻就離了她眼跟前。
「你想搬去哪裡?」五郎就問連守義。
連守義的大眼珠子轉了轉,又看了一眼周氏,就嘿嘿地笑了兩聲。
「我從這院子里搬走就行是吧,那好,我就在近邊找地方住,我捨不得離這遠了,我爹留下來的宅院,我不能住,我常回來看看還不行?」連守義嘿嘿地說道。
這話顯然是故意跟周氏打對台,不想讓周氏舒坦。
「不行,讓你住近邊,你好天天再來氣我?不行,你給我滾,滾的遠遠的!」周氏就嚷道,一邊又急忙跟連守信和五郎道,「老四,五郎,讓他遠遠地走著,別在這村裡!我一聽見他的聲,我這心就突突地跳。」
「要是這近邊……」五郎說著話,頓了頓。
連守義和周氏就都緊張地看著五郎,五郎接下來要說的話,將決定他們未來的命運。
「這近邊好像沒有空房子,要新蓋房子,也沒房場了吧?」連蔓兒就道。
她這說的是實話,連家老宅所在的前後幾條街,是三十里營子的中心區域。院子都是一個緊挨一個,也都住了人。就像當初,連守禮家要蓋房子,也得到村邊才有空地。如今連守義說想在近邊,除非是到河沿子上蓋房,其他近處根本就沒有空地。
河沿子上是鬆軟的沙土,根本打不了結實的地基,再有每年汛期河水上漲,那根本就不是能蓋房子的地方。
「讓他離了三十里營子!」周氏又急忙說道,一邊焦急地看著五郎和連蔓兒。
「要不就……」連蔓兒話說了一半,看向五郎。
「要不,你們就搬去羅家村吧。」五郎就道。
連蔓兒就不說話了,五郎好像是現決定讓連守義去羅家村,其實,這件事,早在來老宅之前,五郎就已經跟連蔓兒商量好了。
羅家村上如今大部分土地和莊戶都是連蔓兒家的治下,另外村上還有二郎、羅小燕一家。讓連守義和何氏搬出老宅,可不單是為了滿足周氏的要求。五郎和連蔓兒兄妹兩個還想從此將連守義和何氏管束起來。
什麼和小痞子們鬼混、耍錢,什麼不務正業、整天遊盪串門,這樣的日子,往後卻是不會再有了。要將連守義和何氏管束起來,在羅家村可比在三十里營子更有可行性,而且便宜許多。
「羅家村?」連守義似乎沒想到五郎會這麼安排,因此吃了一驚,「只能去羅家村?」
五郎依舊不置可否。
「那、那容我……商量商量。」連守義猜不透五郎的心思,自己就退了一步,一邊招呼何氏過來商量。
兩口子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真的商量了起來。
說是商量,不過是連守義的託詞。他家裡的事情,多是他做主,何氏並不是一個有主見的女人。
「要是搬到羅家村去,那咱不是跟二郎住得近了?」想到這一點,何氏就有些樂意。
連守義半晌沒說話,他比何氏想的要多。羅家村有連守信的莊子,那莊子據說非常富庶。而且,莊子上許多莊戶,都端的是連守信家的飯碗。連守信現在家大業大的,那個莊子上也不常去。他如果搬了過去,作為連守信的二哥,五郎的二伯,在那些莊戶人家跟前,豈不是高出一頭來,也算得半個主子了?他要是支使個人,誰敢不聽?他要是吃個什麼東西,誰敢不給他?
好處肯定還遠遠不止這些哪。
連守義坐在那,越想心裏越歡喜。
「……我哪,心裏那是一萬個捨不得咱們村。可五郎發話了,我得給這個面子啊,羅家村就羅家村吧!」連守義裝腔作勢地道。
連蔓兒見連守義說話時嘴幾乎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根本就是難掩喜色,略一思忖,就猜到連守義在高興什麼了。
那就暫且讓他先高興高興吧,真的搬過去,一切就由不得他了。連蔓兒心裏這麼想著,臉上也是不動聲色。
「那就說定了。」五郎也不理會連守義的得意,就說道。
「那就趕緊搬,今天就搬。」周氏就催促道。
「對了,我搬過去,我住哪?」連守義就問。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肯定有房子住。」五郎就道。讓連守義和何氏住到莊子上去,方便莊子上的人看管他們。
「五郎,你還給二伯房子住?」連守義笑嘻嘻地道,不等五郎回話,連守義卻擺起手來。「那咋行,那咋行。不是二伯不要你的房子,二伯現在還不需要。你那房子先給二伯留著,等我往後,肯定用得著。」
「現下嗎,」連守義轉向周氏,蹺起了二郎腿,「東廂房是我爹留給我的,你不讓我住這院子了,房子我可不能丟。我還得住我爹留給我的三間房子里。」
大家就都看向連守義,有些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要把那三間房扒了,到羅家村,我就另外翻蓋一模一樣的房子,我住裏面,就跟住我爹留給我的房子一樣!」連守義指手畫腳地道。
五郎要給他屋子住,他不要,偏偏要費事這麼干。這不符合連守義懶惰的本性,他這麼做,明顯的是為了給周氏添堵。
周氏當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扒,我讓你扒!」周氏不甘示弱,瞪著連守義惡狠狠地道,「連房子,帶園子、還有那豬圈,你都扒走,一根草刺你也別留下。你有能耐,你連地皮你也颳走!」
「你這麼說,那我還真能颳走。」連守義就嗆聲道。
這母子二人都深恨對方,如今只要到了一塊,就會掐起來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