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才和連守信都是盤著腿坐在炕上,水杯就放在趙文才大腿旁邊。連蔓兒提著水壺給趙文才倒水,手不抖了一下,滾燙的熱水就灑在了趙文才的小腿上。
這個時候,大家夥都已經脫了厚棉襖和厚棉褲,多是穿夾棉的衣裳。趙文才今天穿了件夾棉的直綴,腿上裡面穿了一條襯褲,外面是一件青布的褲子。
滾燙的水,隔著兩條褲子,趙文才被燙的很疼,但卻不至於受太嚴重的傷。
“老趙大哥,怎樣,沒燙壞吧。”連守信忙從旁邊拿過一塊抹布來,幫著趙文才擦褲腳,一邊說連蔓兒,“你看看你,毛手毛腳的,還不快給你趙大叔賠禮道歉。快把水壺放下,你拎不動就別拎著了。”
“老趙大叔,對不住,我這不是怕燙你手上嗎,一下子沒拿穩。”連蔓兒順勢說道。
“這水壺裝滿了水,我提著都還費勁。蔓兒,你看你,搶著乾活,你也該琢磨琢磨你乾不乾的了。”張氏快步走,將連蔓兒推到一邊,快手快腳地將水杯和灑在炕上的水都收拾乾淨了。
連守信堅持讓趙文才將褲腿卷起來,看見他小腿上燙的紅了一片。這樣的傷勢,會疼上兩天,過後也就完全好了。
“老趙大哥,你看這、這是怎整的這是。”連守信松了一口氣,卻還是說道。
“沒事,沒事,孩子也是好心,我沒事。”趙文才咧著嘴,故作大度地說道,“這不算啥事,老四,咱還說咱剛才說的那事。老四,你給我個準信怎樣。”
張氏將水杯和水壺都收了起來,沒有再給趙文才送茶水的意向。
“這個事啊。”連守信說著話,瞧了張氏和連蔓兒一眼。
“六郎的老舅,我們家可惹不起他。”連蔓兒說了一句。
“可不是。老趙大哥,我們跟你說實話。別的事好說,這事怕不能答應你。……要是我們給作保了,何家老舅那錢,怕你們一輩子都拿不到手。”張氏也跟著說了一句。
這便是將這事情給挑明了。
“怎能,怎能那。”趙文才再厚的臉皮,也有些尷尬了,“老四,你是個敞亮能擔事的人。你給老哥一句話。這還不是為了二郎他們兩口子,還有連家的重孫嗎。老四,那可是你嫡親的侄子和侄孫子啊。……老四,你們家還差這個錢?”
趙文才顯得有些可憐,說到最後,竟然將本意都說了出來。
“老趙大哥,你們要是同意讓二郎,這事我能去給你說說。……擔保啥的,這我可給你擔保不了。”連守信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說道,“老何家的事,我管不了。”
雖然趙文才不遺余力地忽悠,打親情牌,給他戴高帽,但是連守信還是保持了冷靜。他看清了這件事的本質。
當初就是何老六混賴,連家不想讓家人被抓去縣衙,無奈之下,才替何老六把錢給墊上了。連守信也很明白何老六是樣的為人,讓他作保,分明就是讓他出錢。連守信不喜何老六的為人,何老六也不是他人,連老爺子因為那件事非常氣悶,對何老六厭煩透頂,連守信是不會為何老六負擔債務的。
“我們跟何家不是一路人,擔保不了他的事。”連守信索性將話說的更明白了一些,“老趙大哥,那些錢二郎他爹說要何老六還,那肯定能有法子讓他還上,比誰的擔保都有用。”
克制何老六,連家有此功力的,也只有連守義一個。
連蔓兒聽得暗暗點頭,不管怎樣,連守信對這件事看的還算明白。同時連蔓兒也有些慶幸,多虧趙文才跟連老爺子他們撕破了臉,要不然,趙文才說動了連老爺子,由連老爺子跟連守信提這件事,只怕連守信就不那麽容易拒絕了。
趙文才聽連守信這麽說,臉色就變得不大好看。
“老四,你是個厚道人。這不就是個擔保的事嗎,也就是讓秀娥和我們心裡寬綽點,並不是要你拿錢啊。”
“娘,我聽老趙大叔說是為了二郎哥和秀娥嫂子好,我爹都答應替他說和了,老趙大叔怎還不高興,一個勁總提錢那?”連蔓兒在旁邊,故意壓低了聲音跟張氏說悄悄話。
只是這屋子狹窄,連蔓兒的聲音其實也不是很低,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送到了趙文才的耳朵裡。
“老趙大哥,要不,這事你再想想。”連守信見趙文才不,就說道。
趙文才心裡很不自在。讓他想,他還能怎想。讓趙秀娥繼續留在家裡,這不行。可就這麽讓趙秀娥,那筆錢財怕從此就打了水漂。左右他都是吃虧,他還是想將損失降到最低。
連家還有縣城宋家那門親戚,沈家這次來人對連家特別青睞。有這兩個關系,不一定哪一天,老連家就能發達起來。趙秀娥肚子裡還有孩子,再嫁?就是再嫁,怕也只能找普通的莊稼人了。還不如就守著連家,萬一以後發達了,那才是苦盡甘來。
只是那樣,這眼前虧就得吃下。
不甘心啊。這連守信不是一個面嫩的呆子嗎?他們多賣了他一斤糖,他不是還當好事一樣,還生怕他們不肯收錢,即便糖給的不夠分量,後來也沒聽他家誰說個不字。這次怎就沒被忽悠住那?
“這事吧,我是沒啥說的。就是吧,這事你們連家做的……,擱誰也咽不下這口氣。”趙文才想了想,就對連守信說道,“得了,不看別人,不還得看老四你的面子嗎。我這就,再勸勸秀娥和她娘。老四,你聽我的信。”
連蔓兒,趙文才這也不過是為了面子好看,說這麽一句活動話,其實拿不定主意的人,是他個。
趙文才這麽說著,就下炕要走。
連守信也跟著下了炕,拿了趙文才提溜來的槽子糕,讓趙文才帶。
“這都送出手的了,這怎行那。老四,你要這樣,你就是看不起你老哥我了。”趙文才嘴上說不肯,最後還是將兩包槽子糕提溜走了。
兩包槽子糕,是釣連守信的擔保的。連守信不肯擔保,這槽子糕可就白送了。那他不是吃了虧?連守信非要還給他,那可不是他要的。
送走了趙文才,一家三口回到屋裡。
“蔓兒,以後可不準再這樣了。”連守信對連蔓兒道。連蔓兒討厭趙文才,連守信。他看出來,連蔓兒是故意用熱水燙趙文才的。
“爹,他都那麽算計咱,當咱都是泥捏的”連蔓兒不服氣,“那些話,他說出來也不臉紅”
“不管怎說,咱家不興這個。”連守信語氣緩和了一些。
連蔓兒偷偷撇了撇嘴。
“得了,蔓兒那不也是不的嗎。”張氏護著連蔓兒,“我也是那句話,讓咱擔保,不就是讓咱給他掏錢嗎?虧他說的出口,咱要答應了,以後人趙秀娥就得找咱來,咱擱得住她鬧一場還是罵一頓,咱給她掏錢,咱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
“我這不是沒答應嗎。”連守信也不說連蔓兒了。
“爹,這要是我爺我奶這麽提,那你答應不?”連蔓兒問。
“就不能有這樣的事。你爺你奶不糊塗,不可能說這樣的話。”連守信道。
“那就好。”連蔓兒就沒有再往下說。
大家的心情都平複了一些,張氏的同情心就冒出頭來。
“……聽說二郎病了一場,好在肚子裡的孩子還在。說起來,這事,她也是挺憋屈的……”
“娘,咱可說好了的。那些事,咱一點都不能摻和。”連蔓兒忙道。是非對先不說,關鍵是事情的當事人,都是些難纏的角色。連守信和張氏跟他們比起來,就是羔羊與狼群的區別。連守信和張氏要是參與了,不僅不會有人感激,反而會被人借機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他們不是萬能的,所以對於超出能力之外的人和事,只能避而遠之。
“我回家去一趟,把這事跟老爺子說說,也讓家裡有點準備。”連守信站起身道。
“嗯,是該說說。”連蔓兒點頭,是該先打一針預防針。
連守信裝了一車的糞,沒直接往地裡送,而是繞道進村往老宅來,連蔓兒也跟著坐在車沿上了。
不想, 有人還趕在了他們的前頭。
來的人是鎮上一位老者,也在外面做過買賣,在連老爺子做掌櫃的時候,相互認識的。他似乎來了有一會了,看見連守信來了,說了兩句客氣話,就告辭走了。
“老趙家請的來人。”將人送走後,連老爺子對連守信道。
來人是三十裡營子這邊的土語,大概的意思就是說客。莊戶人家發生糾紛,或者遇到大事要解決,有的時候就要請一位、甚至幾位能言善道,而且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從中協調、說和。
“爹,來人是怎說的?”連守信忙問。趙文才剛從他那走也沒多大工夫,這來人就到了連家。趙文才這是打算幹啥?
“爺,剛才秀娥嫂子她爹找我爹了。”不等連老爺子回答,連蔓兒搶著說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