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阮怎麽也沒想到,杜明出事,會比前世足足早了一個月。
她這次來莊子上,是掐算好了時間,希望自己能早點出現找到杜明。
其實她的想法很簡單,無非就是想提醒杜明,千萬不要和許家沾上半點關系。
醫者父母心,這是杜若經常說的話。
只是有些人並不會將好心當做真心,將醫者的囑咐當做耳邊風,等真的出事了遭殃的還是這些醫者。
就算華佗再世,也不可能救好這些不聽話的病人,又何況是杜明呢?
夏阮瞧著許家有位年輕的壯漢,手裡抓著有些瘦弱的杜明,對著王管事就喊:“王管事你來評評理,你說我今兒是不是應該打死這個庸醫。我三哥前些日子還能下地乾活,一點事情都沒,吃了這個庸醫開的藥,結果今兒中午就倒在地裡,還斷了氣。”
壯漢紅了眼眶,手上的力氣又大了一些,恨不得捏死了手裡的杜明。
夏阮微微蹙眉,嗓音有些不悅:“放手。”
那壯漢抬頭看了一眼,只見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便沒有理會,更沒有放手。
王管事一見就急了:“許四娃,我們家小姐讓你你快放手,你還要鬧什麽。”
王管事一發話,被王管事稱作許四娃的壯漢才不情不願將杜明推倒在地,還忍不住對著杜明啐了一口:“你個老東西,沒本事還出來做大夫,我也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才會找了這麽一個庸醫,我那可憐的三哥,丟下一家老小就這麽去了。”
說著許四娃就大聲的嚎了起來,一個壯漢哭的跟一個淚人似的,坐在地上樣子委屈的不行了。
王管事和鄭嬸都忍不住歎氣,可夏阮倒是沒多大的反應,這許四娃三哥的死,說難聽一些那就是自找的。大夫千叮囑萬叮囑都聽不進去。一出事了許家就都以為是杜明的錯。
簡直顛倒黑白。
夏阮瞧了一眼被丟在一邊的杜明,老人此時渾身打著戰栗,衣裳有些凌亂,臉上也被抓破了幾處。可此時的杜明卻沒有反駁半句,似乎這個事情真的是他的錯一樣,微微的怔住,心神卻不知早已去了何方。
“許四娃你說清楚,這事到底是怎麽回事。”王管事在一邊也急了。
許四娃抬起手臂,用手背抹掉了眼淚,一臉憤恨道:“前些日子三哥說身子不舒坦。平日裡總是覺得渾身無力又困的厲害。我瞧著三哥的樣子。無非就是犯困。不是什麽大病,也就沒放在心上。可三哥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居然讓我和他去找了這個老東西,當時這個老東西說三哥這病能治。開了方子讓三哥去抓藥。可……可三哥吃了這藥不足半月。今日晌午,三哥還跟我說要去給這個庸醫家裡送柴火,可話還沒說完就倒在田裡了,我當時嚇壞了,趕緊去扶三哥。但是……但是三哥卻斷氣了……。”
許四娃越說越憤怒,恨不得一巴掌抽到杜明身上。
王管事聽了之後,多少也有點唏噓。他看了一眼縮成一團的杜明,在心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這些年隔壁牛家村和莊子上的人,都很喜歡這位平易近人的大夫。杜明家裡只有兩個女兒。大家總是會主動送些吃的、用的給杜家。
杜明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經常給周圍的人看病,若是人家付不診金,也會讓人賒著。所以王管事覺得就算是他自己病了,也會相信杜明。而不會相信外人。畢竟這人知根知底,又是老實人,可今日怎麽就會出了這事。
王管事想要說話的時候,夏阮卻先開口了:“杜大夫,你沒事吧?”
杜明回過神來,哆哆嗦嗦的搖頭,神智也有些凌亂:“不該的,三娃不該出事的,他不聽……他不聽我的勸。這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應該多看著他一些的。”
老人說著一行清淚從眼裡滾落了出來,無助的像是無根的浮萍一樣。用力的抓住衣袂,滿臉愧疚。
“鄭嬸你幫我打盆熱水過來。”對著鄭嬸說完這句話後,夏阮轉頭瞧著杜明道,“杜大夫這事咱們坐下慢慢說,你先擦把臉。”
許四娃聽了夏阮的話,露出錯愕的神情。
這個時候夏家的小姐安慰的居然是這個老東西而不是他,剛才這個老東西也承認了,自己三哥的死就是他的錯,可這夏家小姐就跟沒聽見一樣。許四娃覺得這夏家小姐是不是傻了一點,但是他又不敢出言頂撞,他家那幾口人還在夏家的莊子上做事。
想了想,許四娃和許家的人都將心裡的惡氣又咽了下去。
等杜明擦了臉後,他才對著夏阮抱歉一笑:“三小姐,這都是老朽的不是,讓你心裡添堵了。”
“杜大夫說這些就太客氣了,這些年莊子上的人多少有你的照應,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夏阮笑了笑繼續說,“今日這事,杜大夫你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夏阮問的客客氣氣,氣的許四娃的咬牙切齒,這事情不是很明顯嗎?
杜明點了點頭,一副內疚的模樣:“前幾天三娃來找我,說是身子不舒服。我瞧了一下是勞累過度,需要多休息休息,調理一下身子即可。於是我叮囑他,要在家裡休養幾個月,切勿太過於操勞。我以為三娃會聽,可……可哪知道他居然下田做活。”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揉了揉微紅的眼眶接著道:“是我老糊塗了,這都開春了,田地裡需要人。我居然沒想到這些……我應該……”
老人越說越覺得負疚,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換回許家老三的命一樣。
“三小姐你看,這老東西都承認了,是他害死了我三哥。”許四娃大叫了起來,憤怒的吼道,“三小姐,你就讓我打死這個老東西吧。”
“打死?”夏阮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門口站著的許四娃說,“許四你既知道你三哥病著,為什麽又要讓他下田呢。你剛才說你三哥去找杜大夫的時候你也跟著,那麽想必你聽見了杜大夫告訴你三哥,不要做操勞需要在家休養一段時間。可你對杜大夫的話,充耳不聞。如今出了事情,卻是杜大夫的錯了?”
夏阮覺得杜明是個可憐的人,明明這事他可以置身事外,卻依舊覺得是自己的錯,愧疚的抬不起頭。
作為一個大夫,能救治身邊的病人,對大夫來說是一種榮耀。可她也見過不少大夫,若是病人給不起診金,就根本不顧病人死活的。更是有庸醫,誤診病情,導致有些人死的不明不白的……相比之下這鄉下的大夫杜明,卻顯得難能可貴。
許四娃瞪大了眼,一臉驚愕瞧著夏阮:“三小姐,你……”
“三小姐說的沒錯,許四娃今日是你的不對。”王管事此時皺著眉頭說道,心裡多少有些佩服夏阮,“你居然還敢動手打人。”
剛才換做是誰聽到了杜明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必定都會以為是杜明害死了許家老三。王管事一向自詡自己是個聰明人,可剛才也差點陷了進去,誤會了杜明。
只是杜明也真的是太蠢了,明明和他沒有關系的事情,卻是硬要扛下來。
許四娃這下不樂意了:“王管事,莊子上的人都說你是讀書人,是最講理的了。可如今,你居然巴結三小姐就說出這樣的話,你真的是太過分了,枉我爹那麽相信你……”
“閉嘴,你這個愚蠢的東西。”在許四娃身後的老人此時開口了,他長相和許四娃多少有點接近,滿臉歉意的看著夏阮道,“三小姐,我家老四太小不懂事,又因為他三哥去了,才會說出這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夏阮看出來了這個老人就是許三和許四的父親,她對著老人笑了笑,從荷包裡拿出二十兩銀子遞給老人:“人死不能複生,老人家你節哀順變。這事是誰遇見也會難受的,又何況是你。這銀子你拿著,好好的處理許三的後事。”
許老爺子一聽這話,差點哭了出來,他沒有接過夏阮手裡的銀子,只是搖頭。
老年失子,是誰都會難受,但是許老爺子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他能聽的進去夏阮和王管事的話。
夏阮將銀子放在老人的手裡:“老人家, 你這些年在莊子上做事,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如今,你家裡出了這樣的事,這銀子你不拿我心裡也難安。”
許老爺子一聽,再也沒有顧忌的哭了出來:“謝謝,謝謝三小姐。”
夏阮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讓人送走了許家的人後,又讓王管事給杜明找了一套衣裳。
等杜明換好了衣裳,夏阮便讓陳大送他回去。
忙完了這些事情,夏阮才睡在了鄭嬸準備的榻上。
鄉下的夜裡,周圍很安靜,讓她多少放松了一些。
只是夏阮心裡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安,為什麽這個事情會提早了一個月發生,柳昌元是不會記錯日子的,杜若和杜蘭更不可能。可為什麽事情就提早發生了呢?
她快要入睡之前告訴自己,明日一定要去杜家看看,她總是覺得這事情不會這樣簡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