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鄆王趙楷憤怒地抓起一個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響脆的聲音回蕩在鄆王府的書房裡,令人心驚欲噬人一般,他坐立不安,在書房裡來回地走著,不過腳卻還瘸著,有點不雅觀。他剛得到消息,說太子趙桓被官家封為殿前副都點檢,乍聞此訊,他當即愣了把晌,之後才把怒氣發泄在一個茶杯上。
“殿下……”下面的龐士元擔心地叫了一聲。
此時的趙楷,臉蛋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暴漲著,本來俊俏的臉也有點扭曲,眼更是紅得厲害,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趙楷來回說著這幾個字,恨恨不已,“父皇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唉!”龐士元歎了一口氣,上前勸了起來,“殿下,此刻還需冷靜!”
“冷靜?”趙楷怒吼著,“你叫我怎麽冷靜,怎麽冷靜!士元,你說說,父皇是不是老糊塗了,殿前都點檢的職位是能給太子的嗎?”
“殿下,小心隔牆有耳!”叫趙楷口出不敬,龐士元吃了一驚,連忙勸止,緊張地環視四周,發現周圍無人後才放下心來。
趙楷頓了一下,愣了愣,逐漸冷靜下來,不禁歎了口氣,道:“士元,你說說,如今之計,我等下一步該如何走?”
龐士元追隨鄆王多年,見慣了他一直以來的意氣風發,如今乍一見他軟弱的姿態,一時適應不過來,愣道:“殿下要聽實話?”
“是!”
龐士元歎了一口氣,道:“殿下,事到如今,士元只能說:大勢已去!”
“大勢已去!”趙楷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頭頓時被一層陰雲籠罩,良久才反應過來,人也慌了,抓住龐士元的肩膀,大聲問道,“不會的,士元,你智計無雙,一定還有反敗為勝的能力,你教教本王,教教本王!”
龐士元心生不忍,可還是分析道:“殿下,如今太子升為殿前都點檢,不日可掌十萬禁軍,整個汴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我等雖有勢力,但絕對無法與這麽一股禁軍相抗衡,可以說,太子如今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再也不是早些時候的孤立無援的境地,相反,我們卻從優勢一方轉為劣勢一方,加上他是太子,名正言順,他們還能有什麽法子?”
“不!”趙楷吼道,瞪著紅眼珠,“絕不!他一個無能之人,有什麽資格身為儲君,又有什麽才能來治理大宋天下!我絕對不會服輸的,一定不會!”
龐士元只能暗歎一聲,太子真的是無能之輩嗎?看他近段日子的手段,無一不是非常漂亮精彩的招兒,平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自被逼殿前考究才學之後,連翻幾個雷霆手段,輕松地把劣勢扳了過來,都快要一飛衝天了!如此手段,若還是太子無能,豈不是自欺欺人麽!不過龐士元也只能心裡暗想而已,卻不能說出來,如今鄆王被打擊得不行,若在潑冷水,搞不好他會做出極端之事來,那時才是一發不可收拾!
趙楷發泄了一番怒氣之後,人也平靜了下來,他本不是平凡之輩,深吸一口氣,理智就就恢復了過來,走了幾步,回頭問道:“士元,你再想想,該如何才能扳回一局?”
“唉!”龐士元歎一口氣,欲言又止。
趙楷看他一眼,良久也歎道:“士元,本王知道,你才華無雙,智計迭出,跟著一個小小的親王,確實是委屈了你,都怪不王,不能給你更能發揮才華的地方!”
“殿下千萬不要這樣說!”龐士元提聲道,“當年士元落魄,衣食無依,若不是殿下收留,士元早已不在人世,能為殿下做事,是士元的心願,也是士元的榮幸!”
“士元,你當年要跟著本王,本王也向你保證,給你施展才華的機會,如今開來,本王讓你失望了!”
“時也!命也!”龐士元歎道,“殿下倒也不用自責,只要殿下還需士元一日,士元定不離殿下半步!”
“唉!”趙楷傷感地歎一口氣,“士元,你若為太子所用,定也不會負你才學,若是你……”
“殿下!”龐士元打斷道,“士元命是殿下給的,自也該為殿下所用,若是他人,士元卻也不屑為之!”
“可惜,可惜!”趙楷連歎兩聲,末了轉口一問,“士元,我們已經不能回頭了,不是嗎?你說,以我們這些年的作為,一旦太子登基,你說他會放過本王麽?”
龐士元思慮了一下,才道:“不會!”
“不錯!”趙楷激動地道,“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等。鄆王府六百多口人,到時定也不保!因此,本王一定要抗爭到底,就是輸,也要輸得轟烈,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士元,請你看再六百多口人的份上,盡力幫本王度過這一難關!”
“敢不從命!”龐士元堅定地道,大丈夫當斷則斷,別的可以輸,志氣卻不能輸了!古來帝王爭霸,從來就沒有仁義之說,既然自己不想做敗的一方,那只有盡力打敗對手,從而上位!
“好!”趙楷讚了一聲,“士元,本王剛想了一下,太子趙桓雖然做了殿前都點檢,麾下禁軍是有十萬之多,不過,哼,他又怎能保證全部都對他忠心!我們這些年的努力,也不是白費的,如果還不能控制禁軍,但有些將領想來也能為我等所用,到時,也夠他趙桓喝一壺的!”
“殿下,你想發動某些將領給太子添亂?”
“不錯!”
“不妥!”龐士元提出不同的意見,“殿下,其實士元並不擔心這些禁軍,不錯,他們是有十萬之多,不過正如殿下所說,人心不齊,不是一時可以掌控的,太子若要完全使他們為之所用,卻也不是短時間輕易可以做到的!那麽,這段時間裡,我們並不需要過多擔心這股勢力,除非……太子立刻造反!”
“造反?”趙楷吃了一驚,“不可能!他若造反,跟是死路一條,本來就人心不齊,一旦事變,絕對難以控制京城,再說了,汴京外面還有十五萬的禁軍,一旦京城有變,他們肯定會進駐!況且,造反一旦不能快速成功,到時其他諸路的禁軍也會回來勤王,哼,到時就有他好看了!大宋發展至今,造反都不易成功,畢竟兵勸太過分散,說到這裡,本王不能不佩服太祖皇帝的手腕了!”
龐士元笑道:“不錯,就是這個道理。所以說,士元此時倒不是很擔心這股禁軍!太子有此軍在手,只不過是立於不敗之地而已,也就堪堪把這些年的劣勢扳了回來,若說成就大事,還有欠缺!士元擔心的是其他人啊!”
“其他人?”趙楷不解地問,“什麽其他人?”
龐士元不答反問:“殿下,你就不奇怪,此次官家為什麽要授予太子殿前都點檢麽?”
趙楷聞言頓時反應過來:“對!據說當朝不少大臣都反對,特別是宰相王黼一再勸止,可父皇還是鐵了心要授予,這是什麽原因呢?”
龐士元又提醒道:“殿下,不要忘了,你昨天還到童府,請童貫出馬,讓他在官家面前吹風,不叫太子得勢,以官家對童貫的寵信程度,怎麽說也會上心一兩點,雖然當時我們是提防官家授予太子開封牧的職位,可如今看看,殿前都點檢,也不比開封牧遜色多少!”
趙楷連連點頭,道:“連童貫都不起作用,到底是什麽讓父皇如此行徑呢?”
“無他!”龐士元侃侃道,“只有一個解釋,有更讓官家寵信之人為太子說話!”
“比童貫還要受寵信之人?王黼?不對不對,他與我們是同一條船的!蔡京父子?”
龐士元搖頭道:“應該也不是,蔡京父子雖然受寵信,但還不至於讓官家把如此重要職位給讓出來!”
“那該是誰?”
“殿下難道忘了人稱‘隱相’的一個太尉?”
“梁師成!”趙楷恍然大悟地叫起來,“太尉梁師成,是他?”
“除了此人,士元再也想不出有誰有這般大的影響力了!”
“又是他!”趙楷又怒有慌,“為什麽又是他!宣和二年,王黼就與父皇議過廢太子一事,雖然蔡京父子力保,可當時父皇還是心動了,想要廢太子重立,可卻被這個梁師成插了一手,保住了他!他為什麽要如此幫趙桓,平時也不見他們怎麽往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龐士元看著有點氣急敗壞的趙楷,連忙勸止,道:“梁師成為什麽如此優待太子,我們都想不通,不過還是要小心應付才成,畢竟這個梁師成太得官家寵信了,權勢也大,就是連王黼,都要以子之禮事之,蔡氏父子也不敢得罪。可惜,我們與他沒有什麽交情!”
趙楷拐著腳,煩惱地走了幾步,道:“士元,本王該如何做?”
龐士元胸有成竹地道:“關鍵在於兩個人,王黼與童貫!王黼此人,夠心狠,夠卑鄙,也夠無恥,當年蔡京當政,他搖尾乞憐才得以在朝廷上混下來,不過他不甘屈於人下,一旦蔡京有事,他就背後捅刀,直到自己當上宰輔,看看如今他的得意之色與對付蔡京的不遺余力,就可以知道他是什麽貨色了!雖然王黼表面上尊敬梁師成,但依士元猜想,他內心一定不服氣,總想著要扳到頂上的這頭大山!因此,殿下不可不聯結此人共同對抗梁師成與蔡京一系,除去他們,太子在朝中也就無勢可仗了!”
“好!”趙楷讚道,“士元不愧無雙謀事,為本王之太公子房也!至於童貫,你不必手本王也清楚了,有著兵權在手的他,當然是我們的拉攏對象!”
龐士元點頭道:“當務之急,就是聯結這兩個大人物,至於太子那裡,殿下,不可妄動了!我們兩次刺殺於他,都沒有成功,他一定也會加大防范力量,若是再輕舉妄動,一旦事發,就會不利與我們!”
趙楷冷冷地道:“算他命大,三天前的那次刺殺,我們本來要一石二鳥的,一是看是否有幸趁亂殺掉太子,二來那天是趙桓提出的比賽,官家才會到那裡觀看,也想讓一大批刺客去做刺殺舉動,做些讓官家遷怒太子的事來,沒想到他最後卻因禍得福!對了,士元,有沒有查出當日刺趙桓一劍之人!”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龐士元歎道,“那個刺客,如今還是沒有消息,更查不出來,士元在擔心,如果最後那一劍是太子早就算計安排好的,那才是最可怕的!”
趙楷愣道:“他敢這麽做?”
“殿下,能對自己殘忍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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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不少人都在討論太子受封一事的時候,趙桓正從宮裡出來,春風得意地出了宮門,招呼上一幫子太子府侍衛,浩浩蕩蕩地走在內城的道上。
“殿下,殿下!”不遠處傳來一陣急呼。
趙桓抬頭一看,肥胖如豬的高仁氣喘籲籲地從右邊跑過來,看到他那一身驃肉,隨著跑動在他身上一上一下,趙桓不禁覺得好笑,這家夥,天知道他是怎麽吃出這一分肥肉的!在他肥大的身上,穿著一身戎衣,紅間配點淡黃的將服的軍衣很是明亮威風,雖然合身,不過穿在高仁身上,一點都不配。不過此時的趙桓才想起此廝還領著步軍都指揮使的銜頭呢!
“高兄,你這是為何?”趙桓奇怪地問跑到身前的高仁。
呼!呼!
高仁張大了嘴呼吸,吞了幾口氣後,才氣急地道:“殿下,可等到你了!”
“等?”
“對,對”!高仁胖乎乎的臉盡是紅色,顯來跑得甚是辛苦,“高仁在這裡恭喜殿下受封都指揮使了!”
趙桓哈哈笑道:“高兄,以後本宮與你同為都指揮使了!還望你能多家指點一下!”
高仁搖著胖手道:“殿下說得什麽話!你是殿前都點檢,為殿前司,高仁只是步軍都指揮使,為侍衛司,殿下有兵力十萬,高仁不過區區三萬,哪裡比得了!若說指教,更是不敢當了!”
“哦,高兄,本宮初掌此職,不知你是否有經驗說說!”
“經驗?”高仁愣了一愣,看看周圍的侍衛。
趙桓頓時明白過來,讓趙義把侍衛帶到一旁,一手拉著高仁走到一邊,道:“高兄有什麽不好說的?”
“殿下!”高仁歎了一口氣,“高某就與你說了實話吧,對於城內禁軍,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此話怎講?”
“汴京城內的禁軍,這些年,疏於訓練,武備全無,根本沒有什麽戰鬥力,只是一大堆人等著吃飯而已,加上其中將領,不少是高官子弟,有些還是開國功勳的後代,桀驁不馴,難以管教!”
“啊?”趙桓沒想到這些自己夢寐以求的兵力竟然會是這麽一種狀況,看來要馴服這幫人,他又要頭大了!
“殿下,這些以後再說!高仁現在來是帶你去見一個人的!”
“見誰?”趙桓不解地問。
高仁道:“這是家父退朝前交代的,要仁在這裡等殿下,請你去拜訪一位對殿下有幫助的人!”
“有幫助的人?”
高仁又道:“殿下,這次你能做上殿前都點檢,就是他在官家面前為你說的話,據說他之前也幫過殿下不少次了!他就是另一位太尉梁師成?”
“梁師成!”趙桓跳了起來,好了,歷史上的“六賊”,如今都要一一跳出水面了,他也要與之打交道,對於這些老奸巨滑的家夥,趙桓有時是頭大的。梁師成的資料也在腦海裡浮現:
梁師成,“六賊”之一,字守道。政和間為徽宗所龐信,官至檢校太殿。凡禦書號令皆出其手,並找人仿照帝字筆跡偽造聖旨,因之權勢日盛,貪汙受賄,賣官鬻職等無惡不作,甚至連蔡京父子也諂附,故時人稱之為“隱相”。
梁師成外表愚訥謙卑,看上去老實厚道,不象是能說會道的人,實際上卻內藏奸詐,善察言觀色,處事老道,深得徽宗的寵信。
梁師成原本在賈祥的書藝局當役,因為本性慧黠,加之在書藝局耳濡目染,也略習文法、詩書。賈祥死後,他便領睿思殿文字外庫,主管出外傳導禦旨。這可是個肥缺,所有禦書號令都經他手傳出來,頒命天下。天長日久,他也看出些門道,找來幾個擅長書法的小吏模仿宋徽宗的筆跡按照他自己的意願擬聖旨下傳, 外廷人不知底細,也不辨真偽。
徽宗宣和年間,鄆王趙楷恃寵企圖動搖東宮太子趙恆之位,梁師成竭立保護。後來,趙恆即位,因念舊“恩”,讓徽宗的寵宦都從徽宗東卞,獨留梁師成在身邊。梁師成的奸佞卻引起朝臣和百姓的強烈反感,太學陳東和布衣張炳上疏力詆其罪。說梁師成情定策有功,身懷異志,表裡相應,變恐不測,應正之典型,以謝天下。欽宗雖迫於公議,但還不想下手。梁師成生怕離了欽宗會被人處置,所以寢食都不離欽宗一步。就連欽宗皇帝上廁所,他都恭侍廁外,以防不測。
就在這時,鄭望之出使重營回來。欽宗命梁師成與鄭望之持宣和殿珠玉器玩再次前往,並讓鄭望之先行一步到中書曉諭宰相,如果梁師成去,就扣押定罪。梁師成不知原因,以為警報早除,威風如舊地來到中書,結果被早已守候的兵將擒住,欽宗下詔將其貶為彰化軍節度副使,由開封府支“保護”到任所,行次到八角鎮時,府吏縊殺了梁師成,上表說其“暴死”。
如今一個歷史上權勢熏天的人物要見自己,趙桓不禁疑惑了,是什麽原因呢?在之前“太子”的記憶裡,兩人並沒有什麽交集,只是簡單見過面而已,說不上感情,可按高仁一說,他還竭力幫過太子,這又是什麽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