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此時並不怕德正威嚴的目光,大膽與之對視,道:“大師說本太子沒有‘本源清淨心’,確實,本太子世俗之人,做不到佛家的清淨……”
德正皺眉道:“太子也要北周武宗一樣有滅佛之舉?就無視我佛門數萬弟子的生死?”
朱佩玉看趙桓要與德正大師鬧翻,忙道歉道:“大師,請原諒,殿下他怎麽會有滅佛之心呢,晚輩也算得上佛門弟子,會勸殿下三思。”
趙桓不領情,冷笑道:“大師說佛門數萬弟子,是要威嚇本宮嗎?再說了,你佛門就數萬弟子而已嗎?”
德正道:“殿下此言何意?”
趙桓嘿嘿笑道:“現今大宋一朝,佛門想來也有寺院數萬,僧尼幾十萬吧?”
德正搖頭道:“老衲卻不曾想我沙門弟子如此之多,佛門如此之盛!”
“是啊!”趙桓冷冷地道,“確實是太多了!本宮倒要請問大師了,你們佛門寺院無數,僧尼無數,不事勞作,卻有人供奉,這又算哪門子之事?”
德正一愣之後才道:“阿彌陀佛,我佛門弟子都是方外之人,出家修行,並不事耕作。”
趙桓突然厲聲道:“那你們和蛀蟲又有什麽兩樣!嘿嘿,出了家,剃了頭,算是佛門弟子了,就不用再像平民百姓一樣耕作,也不用納稅,相反,還從平民手中化得他們本來就已經稀少單薄的錢財食物,而你們,只要坐在寺院裡就得到這些供奉!試問,對於一個國家而言,你們出過什麽力,出過什麽汗了嗎?”
趙桓是越說越生氣了,他就是看不慣這些不事勞作卻坐享其成的“方外之人”!南北朝以來,寺院經濟得到充足的發展,佛教日益形成一支重要的社會力量;隋朝的時候,統治者對佛教勢力采取了依靠、利用、聯合的政策,不少的上層僧侶直接參加了統治集團的鬥爭以及鎮壓“叛亂”等活動,被皇帝封以爵位,賜以官祿,變成了披起紫袈裟,乃至食邑幾千戶的顯貴官僚。這些“高僧”們奔競利祿、奢淫享樂、日趨腐化。雖然進入宋代以來,隨著禪宗等派的革新,情況有了好轉,但寺院僧侶依然是社會上影響頗大的社會力量!
德正反駁道:“老衲說過,佛門弟子禮盡佛祖,慈悲為懷,做著普渡眾生之事,做無量功德!”
“功德?眾生?輪回?”趙桓更是嗤笑一聲,“大師,看來你不但忽悠麻醉世人,連自己也陷了進去!我承認,民間確實有很多人信佛,但你知道他們為什麽信嗎?因為他們本身沒有信仰,因為社會動亂,因為食不果腹,所以他們才信了佛!要是天下之人,人人能飽,人人有穿,人人有錢,也就不用靠佛來打救了!到那時候,佛也就失去了給他們解脫的作用!”
“你……”德正自小為佛家經義所教誨,佛家慈悲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他熟讀經文,更是理解透徹,為一得道高僧,此時給趙桓解釋他們之所以被信的原因,所受衝擊之大,自是不言而喻,一時難以接受!
趙桓又道:“我不會滅佛,但我也不會用佛家的一套來麻醉我的子民,更不會用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來教育我的子民,我只需要給他們飯吃,給他們衣穿,給他們錢用,那些一切外來的飄渺的毫無作用的東西自也難以侵入他們的思想!”
德正歎道:“看來太子殿下志氣不小!”聽得趙桓並沒有滅佛之心,松了不小的氣,說話也輕松許多。
“這是本太子的目標!”趙桓笑道,“大同社會出現,大師,你說這佛還需要我滅嗎?”
德正愣然,不知回答,良久才道:“太子此舉,不是連道家一派要做得沒落了嗎?
趙桓笑道:“我父皇自號道教德君皇帝,我卻也不是信道的!雖說道教是本土宗派,某些地方對治國也有用,卻也不是良方。道家如佛家都有‘出世’思想,對於我來說,卻不適合!”
德正又問:“那殿下是要發揚光大本土的儒家思想了?”
儒家思想經過這上千年的發展,已經完全統治了上層人民的思想,經典教義也深入百姓之心,對於整個社會的約束規范來說,是其他學派都比擬不上的;它已經成為整個中華民族的正統思想。
趙桓道:“大師,我很向往春秋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與百家齊放!只要這樣,我華夏民族才能長盛不衰!”
德正皺眉道:“百家爭鳴?這也不是長治久安之道。”
趙桓笑道:“也許不是朝廷希望看到的,但天下不是一家之天下,而是人民之天下!”
“人民之天下!”德正與朱佩玉都吃了一驚。孟子也說“民貴君輕”,卻又尊崇君主的權力,要人民服從君主的統治,何曾說過天下是人民之天下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才是統治階級真正的想法。
“人民之天下”是後世最常見的一個說法,放在千年前的古代,又是驚世駭俗了!
趙桓意識到自己說得過了,其實他對於治國以及整個國家今後的發展,也就有一個大概的思路而已,還需完善各方面的措施;現在與別人大談什麽民主言論,豈不荒謬?
訕訕一笑,趙桓道:“總之,我對佛教是沒有什麽好感的,當然,這不是針對個人佛教之人而言,像大師我還是比較尊敬的,不然也不會想向你學武了。”
德正垂頭思慮再三,才道:“說一千,道一萬,太子還是老衲的武功罷了。”
“哪裡哪裡!”趙桓不肯承認,其實他剛才沒有在德正拒絕的時候拂袖而去,相反還說了許多不相關的話,說到底也還是對人家的武功沒有死心罷了,這不,為了恐嚇他老人家,連歷史上滅佛之事都抬了出來!
“也罷,也罷!”德正歎了一口氣,轉頭看一眼朱佩玉,“女施主是天山雪尼高徒,若是太子殿下沒有一點本領,也確實委屈了女施主!”
“大師,晚輩……”朱佩玉有點難堪。
德正擺擺手,道:“不要多說!太子殿下,你要學我佛門功法,卻也不容易,容老衲考究你一翻。”
“又是考究?”趙桓嘟囔道。
德正道:“老衲早說過,太子殿下沒有武功有時反而比有武功要好!這翻考究只是看看你到底有沒有佛性罷了。”
“好吧,請大師出題吧。”為了學得高明武功圓得他的高手夢,一切都忍了。
德正指指門外,問:“這是什麽?”
趙桓與朱佩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外面,倒沒有什麽特殊的東西,還是那片桃林,還有一條小路,當然,白雪也必不可少。
趙桓愣了,道:“大師,你什麽意思,只是指指外面而已,我還是不明白你要指什麽!”
德正笑道:“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
這兩句是慧能在《壇經》裡說的話,說的就是要以“人心”看世界,關鍵在於一個人的“悟”性。
趙桓最怕這種高人打啞謎,隻的道:“我看到無數的雪,還有一條路,有些枯了的桃數。”
“阿彌陀佛,殿下只看到表象而已。”德正搖搖頭道,“如今學道人,不悟此心體,便於心上生心,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惡法,非菩提道。”
趙桓要暈了,昏乎乎地聽德正忽悠著他,心裡暗氣,老子也不是好忽悠的,腦筋急轉,搜索記憶,看有沒有與此景相符的東西。
突然,趙桓笑道:“大師,我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哦?”德正應了一聲。
趙桓看看古井無波的德正,又有點無奈了, 轉頭看見臉現好奇的朱佩玉,頓時心情又好起來,侃侃而道:“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間生,酒醉還來花不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開花落年複年。自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貧貴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善哉善哉!”德正宣了一下佛號,“殿下已得我佛三昧也!”
看著一臉驚奇的德正與朱佩玉,趙桓得到莫大的滿足,這抄襲後世唐伯虎的隱世名詩,放在此情此景,還勉強應和;除去景物,詩的意旨卻是高明的,都有佛道的“出世”之想,又有玄學者的逍遙,也只有落寞癲狂的唐伯虎才得其中三昧!
趙桓得意萬分,心滿意足地問:“大師,從外面我就看到這些,你可滿意?”
“罷了罷了!”德正無奈笑道,“殿下,這醍醐灌頂的功夫老衲就授於你吧!也算老衲在這時間的機緣!”
“真的?”趙桓大喜叫道,忽悠了一個上午,終於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