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只見空見的那灰色僧衣,寬袍大袖蓬蓬舞動,如同鼓起層層疊疊的巨浪,漫天的氣勁,向著對面的兩人憑空壓去。
蔣琬神色一凜,「蹬蹬蹬……」連退六步,方才站穩,情兒臉色蒼白,站在蔣琬身前,為他承受了大部分的氣勁,嘴角滲出一絲慘淡的血跡。
京城三大神僧之一的空見,天下八大宗師之一,又豈是蔣琬小小的一個侍女所能抵擋,隻此一擊,空見還未出手,兩人就俱已受了重創。
蔣琬冷喝道:「今朝!」
以空見這樣的修為,都不由得突然感覺到微微一窒,抬起頭,就見到一道翩若驚鴻殘鶴的人影,以破電驚雷般的身法,自虛空之中驀然竄出,直卷向自己的頭頂。
寒光一閃,再一閃,以一種近乎天道的軌跡,雪泥鴻抓,白駒過隙,若非空見,只怕別人都看不出,這是一柄劍。
「好劍法!」「呔!智拳印!破!」
只見空見一抬手,袖中左手捏成一個奇怪的大手印,掩在衣袖之中,寬大的僧袍微微一動,突然飄起,就仿若一幅紙鳶,迎面向那柄快得只剩下殘影的青鋒劍擊去。
只聽半空之中一聲悶哼,情兒驚呆的看著,一道黑影從半空之中顯出身形來,哇的一聲,仰天噴出一天的血雨,摔倒在地。艱難地爬起身來,鮮血浸透了他蒙在臉上的黑巾,半跪在地,左手拄著寶劍,一雙冷得讓人心寒的眼睛,直視著對面的灰衣僧人,裡面燃燒著熊熊的戰意。
殺氣!濃重的殺手,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四周梅花,一時間星落如雨。
——他。就是今朝。
情兒一直跟著蔣琬,卻居然不知道這樣一位絕頂的高手是什麽時候跟在蔣琬身邊的,直到那次在聚寶齋,她才第一次見到他,一身黑衣蒙面,仿佛空氣突然裂開。他就從那裡,仿佛一道幽靈。突然出現在蔣琬的身後,以情兒的能力,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發覺。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若得江湖泛舟去,十載天涯十載秋!
今朝的劍法,非常之詭異。帶著一種魔道的氣息,他到底,是什麽來歷?
自從第一次見到他,情兒就沒有見過他露出一絲一毫的表情,她本來以為,擁有他那樣的劍法。江湖已少有敵手,不想今天在此,竟然隻一招,一招,便敗在了這個老和尚地手下。而且顯然身受重傷。
這,怎麽可能?
情兒臉色發白。卻更加緊緊的站在了蔣琬地身前。
空見低頭,合十雙掌,念道:「善哉善哉,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蔣琬忽然道:「我跟你走!」
空見道:「多謝施主!」
情兒急道:「公子,你不能……」
蔣琬左手忽然一顫,空見的眉毛動了一動,一道金光一閃,情兒「呃」了一聲,隻覺得肩頭一痛,一根金針插向秉風穴,眼前一黑,隻叫了一聲:「公子,你……」隨即軟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一雙蒼白卻溫暖的手,擁抱住她,「今朝!」
「屬下在!」
「帶她回聚寶齋,沒我吩咐,任何事,都由她處理。」
今朝雖然滿心不願,卻還是道:「是。」
蔣琬將情兒交給今朝,「去吧!」
頓了一頓,又說道:「保護她!」
今朝轉頭狠狠的望了一眼那灰衣老僧,冷冷的道:「如果你沒死,下次,今朝還要與你一戰!」
空見道:「阿彌陀佛!」
今朝提起情兒,黑衣一動,整個人瞬間消失在虛空之中,仿佛剛才這裡根本就沒有過這個人一般。
蔣琬神色平靜,似是尚不知道自己將會被人監禁十年一般,轉頭對空見道:「你要帶我離開,這便走吧!」
空見道:「施主,請跟貧僧來!」
漫天飄起大雪,雪地之中,一前一後,一個灰衣僧人大袖飄飄,當先引路,身後一個瘦弱的黑氅少年,在這凜冽寒冬之中,雙手凍得發白,籠在袖中,一步一步,緊跟在那灰衣老僧地身後,向前而行。
行路難,風雪更大,寒風刺骨,那少年雖然面上被風割得生疼,一雙眼睛,卻徹徹生寒,仿佛一湖雪水,清凌凌的。
…………
是夜,京郊城外的一處破廟之中,外面寒風呼嘯,已近一月,居然還有這樣一場大雪。
風從破敗的門窗之中灌進來,在內院一處布滿灰塵的小房子中,坐著一個灰衣僧人,一個年輕黑氅少年。兩人分坐兩邊,中間生著一堆火。
和尚閉目兀坐,一動不動,雖然隻穿才一襲單薄的僧衣,他卻似乎絲毫不在乎這外面地滿天風雪, 陽春三月,抑或嚴冬酷暑,他都是如此。
那黑氅少年坐在灰衣僧人對面,倚著柴扉,明明極冷的地,他渾身上下都凍得冰涼,但他卻偏偏坐在離火堆極遠的地方,雖然閉著眼睛,但無論是誰都可以一眼看出,他絕沒有睡著。
破廟之外,三十裡地,便是南唐最為繁華富庶的京城建業,那裡,人們依偎在重重雕梁畫棟的深宅大院之中,生著火盆,手中捧著紫金紅泥地小火爐,身上裹著的是暖融融厚實柔軟地狐裘,肆聲談笑。輕品冰糖蓮子粥,觀賞著大廳之中那些妙齡少女賣力的表演著的妍歌麗舞,金樽玉璃杯之中,盛著著,是從遙遠的波斯,不遠千裡運來的上好葡萄酒。笑聲遠遠的傳出南唐京城,震得城外壓滿積雪的樹梢,都忍不住顫了幾顫。
一牆之隔,或許,便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天地。
破廟之中,灰衣僧人悄然睜開了眼睛,看著對面角落裡的黑氅少年,終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道:「施主若是冷,何不到這火的旁邊來暖一暖?」
蔣琬淡淡的道:「我不喜歡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