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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寶傳奇》第 3 回
四靈之聚

 後窗人影才杳,前窗人影雙現,那被四阿哥稱作周老二、周老三的兩名白衣文士,飄然

 閃入室內。

 四阿哥笑道:“你們仍不放心,怕我應付不了他啊?幸虧這隻‘虎’的修為雖還不錯,

 但江湖經驗卻差,才被你們用內家龜息之術,屏住呼吸,瞞了過去!否則,他必不高興,難

 免又多費一番唇舌……”

 這時,紅綃端了一套茶具走進,眼風滿室一掃,似乎有點不太高興的失聲說道:“韋家

 的虎少爺,竟走了嗎?四爺這次,可失了算。他不想等我替他斟酒,足以見得我對他毫無吸

 引魔力!……”

 四阿哥臉上現出一種梟雄神色,狂笑說道:“紅綃胡說,我的大大小小算計,哪一次落

 過空兒?韋小寶至少已有一個兒子,落入我掌握中了……”

 語音頓處,伸手從紅綃手上,取茶飲了一口,失笑又道:“不是你沒有魔力,而是你的

 魔力太大,才把那初出茅廬,尚未見過多大世面的韋虎頭,嚇得快緊溜了!常言道‘酒不醉

 人人自醉’,他生怕再見你時,萬一心醉神迷,矜持不住,會丟了他爹娘臉面。對付這等毛

 頭小夥子,你不必我教,必定擒縱得遊刃有余,‘若即若離’四字,便是紅綃小姐的捆仙繩

 啊!”

 紅綃自然不會和這自詡精於大小算計的四阿哥辯論,隻是拋給他一瞥極冶蕩、極嫵媚的

 白眼!

 四阿哥哈哈一笑,他不喝茶了,也不喝酒了,伸手攬住紅綃的纖細腰肢,滿面春情,走

 向內室。

 原來,他的夾袋之中,竟帶著紅綃這等絕代嬌娃,難怪會看不上卜世仁送來侍寢的庸脂

 俗粉……

 四阿哥與紅綃進了內室,自然無須周老二、周老三隨侍護衛,而他們兄弟也不好意思再

 用什麽“內家龜息”之技,悄悄藏在窗外聽壁腳了。

 周老三面露尷尬神色,向周老二低聲問道:“二哥,今天看來已沒有事了,我們幹什麽

 去?”

 周老二笑道:“各投所好,豈不樂哉!你去和那些賭鬼侍衛們,推上幾方牌九,大殺四

 門,贏他們一些銀子,我則剛才已把卜世仁送來那個一身媚骨,外號‘滿床飛’的粉頭,悄

 悄留下,足夠折騰上大半夜了!”

 兄弟們話完一笑,一個走向前廳,一個走向跨院。

 周老二、周老三兄弟,一個去嫖,一個去賭之後,又有一條人影飄出這四阿哥的臨時行

 館。

 剛才韋虎頭的去時身法,業已夠輕夠快,如今離開的這條人影,卻稱得上更輕更快!

 因為,他施展的是輕功中罕見的絕藝“鳳翔天池身法”!

 這條人影是甘鳳池。

 韋虎頭來自後窗,周老二、周老三兄弟藏在前窗,甘鳳池則隱身東窗,聽了一切談話,

 看了所有動靜,也弄清楚了韋虎頭的身份來歷,以及四阿哥此來揚州,對於“新麗春院”,

 暨韋家父子的謀略打算。

 離開四阿哥的臨時行館後,甘鳳池獨自走到瘦西湖畔,此時,夜色已深,他負手湖邊,

 仰望中天蟾輝,口內喃喃自語說道:“韋小寶的這個兒子,修為膽識,都還不錯,但江湖經

 驗,卻著實太嫩一些,我若不好好幫他,他怎麽可能是四阿哥那等又刁又毒,智計百出的梟

 雄對手?……”

 自語至此,忽又想起一事,從鼻中冷哼一聲說道:“周老二、周老三兄弟,顯然絕非本

 名,並均各練有歹毒陰損功力,我懷疑他們可能是近年在江湖失蹤的‘長白陰風雙煞’……”

 這位江南大俠自語的語音越來越冷,目中並騰閃殺氣之際,一葉扁舟,突然衝破湖上水

 雲,悠然駛向岸邊。

 舟上隻有一人,是前朝衣冠的文士打扮,葛衣飄飄若仙,卓立船頭,口中吟道:“淮之

 水,淮之水,春風吹,春風洗,青於藍,綠染指,魚不來,鷗不起,瀲瀲灩灩天盡頭,只見

 孤帆不見舟,殘陽欲落未落處,盡是人間今古愁!今古愁,可奈何?莫使騷人聞棹歌,我曹

 盡是浩歌客,笑聲酒面春風和……”

 甘鳳池聽得失聲道:“這是宋人徐仲車詩?……”

 一言才出,船上葛衣人便哈哈笑道:“懂得徐仲車詩之人,必非俗客!如此好月,如此

 好湖,加上我船中還有好酒,尊駕有沒有興趣上船共傾三大杯呢?……”

 甘鳳池是嗜飲之人,一聽“好酒”二字,喉中已覺發癢,何況這葛衣人孤舟泛湖,對月

 吟詩,風采似頗不俗,遂在聽了對方邀飲之語後,微一飄身,上了小舟。

 葛衣人見甘鳳池上船,便移坐船中,取了酒壺酒杯,斟來奉客。

 甘鳳池一嗅酒香,便先驚叫道:“好酒!好酒!這酒來路不近,是山西汾酒?陝西鳳酒?

 還是四川的滬州大曲?”

 葛衣人歎息一聲,舉起酒壺說道:“莫管它是什麽地方的酒兒,尊駕就盡興喝吧,我舟

 中備有十壺之量,可供大陝半醉!反正不論山西、陝西,或四川等地,都上國衣冠,淪於夷

 狄,均非漢家故物的了!”

 甘鳳池不聞這種敢公開吐露心聲的遺民志士之言已久,遂肅然起敬的,暫不飲酒,向那

 葛衣人拱手說道:“江山雖失,民心未死,……”

 誰知這八個字兒一出口,那葛衣人便搖頭歎道:“滿洲人剛剛入關之際,驕狂暴虐,敵

 視漢人,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下S發令,興文字獄,激人加深民族意識,四海人心,莫不

 思漢,確實如大俠適才所言‘江山雖失,民心未死’,但自康熙嗣位,卻廣行仁政,大買人

 心,就皇帝本身而論,是個難得的好皇帝,但仁柔之力,強於斧鉞,加上誰不亂後思安?甘

 大俠濟民救物,俠蹤定遍江湖,你近來可曾聽過半句故土、懷故主之言?四海人心,恐怕

 已死得差不多了!……”

 甘鳳池由第一聲“大俠”稱謂之上,已知對方識破自己來歷,故對第二聲“甘大俠”,

 並不驚奇,卻被這葛衣人似比常人看得深入一層的“……四海人心恐怕已死得差不多了……”

 之語,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再舉酒杯,卻不沾唇,隻把杯中美酒,慢慢傾入瘦西湖,放下空杯,對葛衣人又一抱

 拳,正色恭敬說道:“甘鳳池幸遇高人,不敢貪杯,願聞明教!先生適才‘仁柔之力,強於

 斧鉞’高論,確如暮鼓晨鍾,發人深省!甘鳳池想一了俗事,立離揚州,赴京師,闖大內,

 試以一身所學,刺殺康熙,即令流血五步,拚以身殉,亦絕無所憾!……”

 葛衣人聽他說至此處,搖手失笑接道:“我以為甘大俠文通武達,乃是解人,才邀你上

 船,彼此對月傾杯,一吐心腹!誰知你怎麽也如市井俗人,意氣用事的要參野狐禪了!”

 甘鳳池窘得滿面通紅,耳際發熱,正不知應如何答對,葛衣人已把空杯斟滿,含笑遞還

 道:“酒能蝕心,亦能壯志,端看飲酒人才具程度,暨所酗之數量而定!似此風清月白,知

 己相逢,以杯中杜康,小助談興何妨?甘大俠盡管下喉,聽我說說我的粗淺看法!”

 甘鳳池知曉再若矜持,便成虛偽,遂接杯飲了一大口,目注葛衣人道:“先生慧眼,已

 知我叫甘鳳池,甘鳳池是俗人,我應該對先生……”

 葛衣人突然大笑,伸手指著自己的左眼說道:“甘大俠識廣見多,胸羅定博,你看了我

 這隻左眼,可能猜得出我是誰了?……”

 他自己這一叫破,甘鳳池才注意看出這葛衣人的左眼癟陷,業已眇了一目!

 正從江湖中的眇目名人,逐一思忖之際,葛衣人又複笑道:“甘大俠莫鑽牛角,我是俗

 人,不是名人,這隻左眼,是為了向韋小寶謝罪,當著顧炎武先生,自行戳瞎!但韋小寶若

 是失諾背信,不為漢人作出一件驚天動地大事,他似乎也該賠我一隻眼睛!……”

 甘鳳池見聞確廣,掌故極熟,聞言恍然道:“尊駕是天地會宏化堂的舒化龍兄……”

 葛衣人點頭笑道:“舒化龍當年眇目以後,自慚腹笥太儉,舉措魯莽!遂棄武習文,閉

 戶讀書,十多年來,確實氣質有了變化,看法與先前不同!”

 甘鳳池既知對方也是江湖同道,遂釋了矜持,向舒化龍笑道:“舒兄要我莫參野狐禪之

 意,是說不必殺刺康熙?”

 舒化龍歎道:“自明末以來,奸宦當權,昏君怠政,讓久經流寇,戰亂,欺凌,屠殺的

 四海生民,過一段皇帝仁厚的安寧歲月,也是他們應該有的享受!我們又何必急於求功,冒

 險行事的亟亟予以破壞呢?”

 甘鳳池失聲道:“舒兄十余年讀書養氣,確有大成,小弟願聞舒兄必極高明、進一步的

 想法看法!”

 舒化龍道:“康熙體氣已衰,在位不久!他好多兒子,為了權勢,必起大爭!我們暗加

 運用,使其種族中,發生仇恨,種下矛盾,並於眾阿哥內,選擇性格陰狠忌刻者,助其奪嫡,

 則當政後,定將民心漸失,重複思漢!江湖志士,再趁隙鼓吹民族意識,只求人心不死,不

 必成功在我,若乾年後,時機成熟,不單河山必複,甚至連滿洲民族,也可能被悠久深長的

 大漢文化,漸漸同化消滅!”

 甘鳳池聽得眉飛色舞,深以為然的點頭笑道:“高明!高明!這是有計劃的圖謀,確比

 徒逞血氣之勇,急功近利的盲目亂鬧高明多了!康熙是好皇帝、相當仁政愛民,我們不殺,

 但對下一個壞皇帝,卻沒有什麽顧慮,助他奪嫡,使他先種同族仇恨,漸失大漢民心,然後

 再覓機殲除,以張正氣,並揭民族大義!……”

 說至此處,突然目光一亮叫道:“我明白了,舒兄‘陰狠忌刻’之評,必有所指,多半

 就是如今正在揚州準備參與‘新麗春院’開業熱鬧的四阿哥胤禎!”

 舒化龍笑道:“這位四阿哥,論陰狠,陰狠絕倫,論忌刻,忌刻已極,輔他登位,固然

 必行暴政,大失民心,但也必有不少遺民志士,會遭受橫禍的呢!”

 甘鳳池歎道:“為了削弱滿人氣運,激揚大漢民心,是千秋大業,是全民大事,少數人

 略遭劫數,稍作犧牲,也就顧不得了!譬如四阿哥本身既精武功,護衛中又不乏好手,將來

 若想誅除他時,定極艱難,甘鳳池便不憚肝腦塗地,寧願身任其事!”

 舒化龍向甘鳳池抱拳笑道:“甘大俠正義凜然,舒化龍敬代‘天地會’中所有心懷故國

 之人,謝此一諾!……”

 甘鳳池聽他提到“天地會”,忽然想起在四阿哥行館中所聞秘語,遂向舒化龍笑道:

 “舒兄讀書養氣,明心見性,對事有獨到高明看法,你認為四阿哥此來揚州,是為了參與

 ‘新麗春院’開業之盛嗎?”

 舒化龍頷首道:“是為了‘新麗春院’開業,卻絕非為了院中足以使嫖客蝕骨的中

 西粉頭!但其真正來意,相當難測,我不知道會不會和‘新麗春院’幕後老板韋小寶的曾為

 ‘天地會’堂主之事,有點蛛絲馬跡關系?”

 甘鳳池幹了一杯酒兒,高挑拇指讚道:“舒兄著實高明,四阿哥的揚州來意,已被你一

 口道破……”

 接著便把自己在四阿哥行館中所聽得的背後之言,對舒化龍說了一遍。

 舒化龍苦笑道:“這樣說來,我們對那位蓋世梟雄四阿哥,已有相當了解,並擬定了把

 他充分利用的一致立場!如今最神秘的難測人物,卻是韋小寶了。”

 甘鳳池道:“舒兄此話怎講?”

 舒化龍道:“當年在泗陽集,他當著顧炎武先生,允許作一件符合‘天地會’宗旨,嚴

 重打擊滿人的驚天動地大事!但一等幾年,他逍遙雲南毫無動靜,未免使我暗興以韋小寶其

 人、其名,怎會言而無信之歎。”

 甘鳳池笑道:“我們已知道‘新麗春院’的後台老板,確是韋小寶,他總算不甘久蟄,

 有動靜了!”

 舒化龍噓了一口長氣,苦笑說道:“這樣的動靜,離‘天地會’的宗旨太遠!就算韋小

 寶真是打算開間有名的大窯子,以聯絡各路志士,但此意已被四阿哥識破,在清廷著意提防

 之下,又能驚得了什麽天?動得了什麽地?成得了什麽大事?……”

 甘鳳池搖頭笑道:“關於‘新麗春院’之事,我與舒兄的看法不同!”

 舒化龍“哦”了一聲,喜形於色間道:“莫非甘大俠有獨到見解?看出韋小寶另有深

 意?”

 甘鳳池道:“不是有深意,而是毫無用意。他這派化身、開妓館,隻是偶然遣興,最多

 也小過是了卻早年心願而已,絕對與國家大事無關……。”

 舒化龍失聲歎道:“原來,甘大俠是認為韋小寶喪盡心肝,毫不足取!……”

 甘鳳池擺手道:“舒兄錯了,縱令韋小寶頑皮成性,他也是性情中人,一代怪俠,怎會

 喪盡心肝,毫無足取?他對陳近南,有師徒之義,對康熙有知交之情,對‘天地會’,有袍

 澤手足之義,情難兼顧,重不得輕不得,自頗為難!我認為他決不會忘了泗陽集之諾;定必

 有所作為,隻是時機未到而已!……”

 舒化龍道:“不少年了,甘大俠認為要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才算是時機成熟?”

 甘鳳池道:“韋虎頭夜訪叫四阿哥,對他所作韋小寶當叛未叛分析,我已對舒兄轉述,

 你認為有道理嗎?”

 舒化龍頷首道:“當然大有道理,不然以四阿哥那等精明之人,怎會被韋虎頭說服?連

 我也覺得,韋小寶既然放棄掉最良好的機會,他定必終身不叛清廷的了!”

 甘鳳池接口道:“不然……”

 這“不然”二字,把舒化龍聽得一怔。

 甘鳳池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據我分析,韋小寶不曾把握住五台出救駕、昆明探吳三

 桂、遠交羅刹國等幾度良機之故,不是不叛清廷,隻是不叛康熙而已!人若情深,必然義重!

 韋小寶既然如此重視與康熙總角結友的知交之情,又怎會輕視與陳近南,天地會的師徒袍澤

 之義?以此立論,康熙龍馭上賓之後,才是韋小寶不忘舊諾,有所作為的機緣成熟之時,舒

 兄以為然否?”

 舒化龍連連點頭,大笑說道:“然!然!然!聞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我要奉敬甘大

 俠兩大杯酒!”

 說完立即斟酒,豪爽已極的連幹了兩大杯!

 甘鳳池當然也陪飲盡,並含笑問道:“通常敬酒不是一杯,就是三杯,舒兄敬我兩大杯

 定有甚特殊用意?”

 舒化龍笑道:“第一杯酒,是我自己敬的,用意在敬佩甘大俠析理入微!尤其那‘人若

 情深,必然義重’八字,委實畫龍點睛,開我茅塞!”

 甘鳳池聽出舒化龍言外之意,含笑問道:“聽舒兄之意,第二杯酒,是你替別人敬我的

 了?”

 舒化龍點頭道:“我與韋小寶在泗陽集見過一次,並為他自眇一目,彼此可算舊交!第

 二杯酒,便是代韋小寶,奉敬甘大俠的,多謝你是他知己,寥寥數語,便說出他末為世曉的

 肺腑真意!”

 甘鳳池微微一笑,他們這瘦西湖的幾杯夜飲,研究解決了不少重大疑問隔閡,委實喝得

 暢快已極!

 明天就是“新麗春院”的開業吉期,要在院內園中,大宴賓客,今夜的麗春、麗夏、麗

 秋、麗冬四院房宇,以及有亭、有樹、有山、有水的麗春園,當然均已打掃得乾乾淨淨,布

 置得花團錦簇,一片喜氣!

 常言道:“有錢好辦事,有錢能使鬼推磨”,茅十八不措重貲,延請了揚州最擅易牙妙

 技的高手名廚,為明天的大宴主撰,為了甘鳳池,也搜羅了不少中國各地佳釀,甚至於來自

 國外的西洋陳年葡萄美酒!

 看著多年心血經營,明天就要開花結果,茅十八當然高興,但在麗春園中,負手蹀躞之

 際,卻又雙眉微蹙,似於七分高興內,尚有三分憂愁!

 這三分憂愁,是來自甘鳳池對他所說的“四靈聚煞,龍威太厲”之語!

 直到如今,茅十八隻知自己是“龜”,甘鳳池可能是“鳳”,至於“四靈”中的另外兩

 靈,誰是“麟”?誰又是“龍”?他根本弄不清楚!

 揚州大小文武官員,為了飯碗、腦袋,對化名“金四爺”的四阿哥身份,守口如瓶,茅

 十八一心經營“新麗春院”,避免招搖,不曾親出打探,自然便弄不清楚!

 韋虎頭隻送了一座雕像,並未與茅十八見面,茅十八雖從雕像的面目身材之上,猜出是

 雲南方面來了人,卻無法猜出來人是被甘鳳池目為江湖中後起祥鱗,韋家三兄妹中的虎頭老

 大!

 “麟、龍”身份不明,甘鳳池又特別強調“龍威太厲”,怎不令茅十八為“麟”懸疑,

 為“龍”懸憂,而愁感到明天要光降“新麗春院”的這條“龍”,會不會是當今天子?……

 細一參詳,“龍威太厲”的“厲”字評語,似與康熙的一向仁厚,不太適合。加上又想

 起康熙與韋小寶超越君臣的深厚、微妙交情,茅十八的眉頭不太皺了,心中的十分憂愁,業

 已減掉五分……

 再想起甘鳳池曾有“看在你這背殼尚硬的‘王八’份上,我替書小寶出次力吧,既接請

 帖,一定到場,看看能否為‘新麗春院’挽回劫數?替你們能擔多少,就擔多少……”之語,

 心中略寬,五分憂愁,又複減到三分。

 就在茅十八把憂愁從十分減到五分,從五分減到三分,終於眼望著到處張燈結彩,花團

 錦簇的麗春園,臉上微現笑容之際,園中燈光,似乎微微一暗。

 似乎不是肯定用語,表示麗春園中燈光,並沒有出甚毛病。隻是園中突然來了一個人,

 這人的光度太高,以致相形間燈光方面,便成了“微微一暗”而已!

 人漂亮,衣服也漂亮,亮上加亮,自然便光度高了,使茅十八頓覺眼前一亮!

 這是個有點陌生,又不十分陌生的年輕人!

 有點陌生之故,是茅十八有十多年沒見過這張面孔了!而且,十多年前,具有這張面孔

 之人,是個小娃娃,如今是個英俊挺拔少年,茅十八若是不覺得有點陌生才怪。

 又不十分陌生之故,一來在於他們畢竟十多年前見過!二來在於這張面孔有八分象韋小

 寶,兩分象阿珂!八分象父,兩分象母,這是韋小寶和阿珂的“合作產品”嘛!茅十八當然

 不會陌生!

 由於有點陌生之故,茅十八初見韋虎頭時,不禁怔了一怔,這人象……?

 由於不太十分陌生之故,茅十八於怔了一怔之後,迸出了一句:“你……你是虎頭,

 我……我……我小寶兄弟好吧?……”

 韋小寶和康熙的交情,太不平凡,茅十八和韋小寶的交情也不平凡!

 交情不平凡的好友,十多年久別,自極懸!故而,茅十八從相貌上認出韋虎頭是小寶

 和阿珂的合作產品之後,第一句問話便是“我小寶兄弟好吧?”

 茅十八雖然隻問爸爸,韋虎頭卻不願冷落媽媽,立刻含笑答道:“爸爸好,媽媽和媽媽

 們也好,但……”

 說到“但”字,收了笑容,換了副肅穆神情又道:“但……但……但是奶奶死了……”

 自見書春芳的雕像,茅十八便知她大事不妙,故對韋虎頭口中這句“奶奶死了”,乃在

 意料之中,隻微歎一聲道:“人的年紀大了,誰也難免輪回!虎頭你長得這麽高,這麽漂亮!

 弟弟、妹妹,定也相當出色!他們沒有和你一齊來嗎?”

 韋虎頭又恢復他倜儻神色,揚眉笑道:“這次,本來是弟弟來,但妹妹幫我,才讓我先

 來,過上一段時間,弟弟、妹妹自然也難免到中原走走……”

 年輕人愛面子,韋虎頭不好意思說未奉父母之命,是愉偷跑來,遂不得不加上一句:

 “爸爸問茅龜伯好!……”

 “茅龜伯”三字,差點把茅十八聽得跳了起來,瞪著兩隻不太象烏龜的牛眼,詫聲問道:

 “是我聽錯了麽?你……你叫我茅龜伯?……”

 韋虎頭眨眨兩隻大眼,仰手向喜氣洋洋、花團錦簇的四周一指,神色頑皮笑道:“‘新

 麗春院’的‘龜業’有這等局面,它的主人‘王八太爺’,獨佔揚州風月,豈不是‘烏龜大

 王’?再說茅伯伯在‘四靈’之中,也著實象隻‘龜’嚇?”

 茅十八驚道:“你也知道‘四靈’?……”

 韋虎頭笑道:“不單知道,並知道得十分清楚!‘龜’是茅伯伯,‘鳳’是甘大俠,

 ‘龍’是……”

 茅十八見他說得慢吞吞的,便迫不及待叫道:“你有這大本領,能知道‘龍’是誰嗎?

 還有‘麟’……”

 韋虎頭道:“所謂‘麟’,是那位名字有個‘鳳’字的甘大俠,經過測驗,嘉許我

 的……”

 茅十八喜道:“甘大俠真有實學,不是徒負虛名的人啊!我被他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差點兒便全身骨架都被震散!你能通得過他的測驗,當然是韋家‘虎子’,也是武林罕見的

 後起‘祥麟’!好虎兒,好麟兒,快告訴我,‘龍’是誰?你才從雲南,來到揚州,人生地

 不熟的,怎會摸得清‘龍’的底細?”

 韋虎頭劍眉微軒笑道:“我既然是‘麟’,也屬一‘靈’之長,與‘龍’乃是同類,覺

 得‘龍’似沒有什麽可怕,已經摸到他的行館之中,見過了他,彼此客客氣氣談了不少話

 兒……”

 茅十八向韋虎頭遞過一瞥驚喜嘉許眼光問道:“‘龍’到底是誰?不會是特來揚州探望

 你爸爸的‘小玄子’吧!”

 韋虎頭搖頭道:“不是當今真‘龍’,是他‘龍族’之中的一條孽種,此人化名‘金四

 爺’,好象是正在培養勢力,企圖於兄弟中,奪嫡繼位的四阿哥……”

 茅十八失聲道:“是胤禎麽,這個相當凶殘陰狠的厲害腳色,明天會不會來?”

 韋虎頭頷首道:“一定來,一定來,他和我彼此約定,明大要當著揚州的各界賓客,大

 大的與我賭上一場……”

 茅十八問道:“用什麽賭?又賭些什麽?是賭文?賭武?還是賭骰子、牌九……”

 韋虎頭笑道:“賭注、賭法都還沒有決定,等明天臨時看吧……”

 茅十八突然把語音壓低,相當神秘的向韋虎頭問道:“你爸爸是個賭鬼,他那些擲骰子

 的手法,你都會了?……”

 韋虎頭軒眉一笑,搖頭答道:“不會,就算會也不用!我既是韋家虎子,便應作光明祥

 麟!明天,我會為‘新麗春院’,為揚州,甚至為天下蒼生,和四阿哥公公平平,各憑運氣

 的大大賭上幾手!”

 茅十八滿心嘉許的,一巴掌拍上韋虎頭的肩頭,高挑拇指讚道:“好小子,真夠種,有

 你的,好運氣一定會跟隨著你,明天,你放大膽,敞開手賭!你‘茅龜伯’以整個身家性命,

 作你後盾,你縱把我這‘烏龜背殼’全給輸掉,我也含笑無怨!”

 韋虎頭拉著茅十八的手兒,滿懷感激說道:“茅龜伯,好多謝了,我既然公公平平的賭,

 雖可能贏,也可能輸!你在金錢賭本方面,不必給我支援,但就這幾句話兒的精神支援,已

 使我這初出茅廬的小侄兒,為之感激不盡!”

 茅十八哈哈大笑,又是一巴掌拍上韋虎頭的肩膀道:“好,你這小子不錯,你爹爹一隱

 多年,江湖中到處都是懷韋小寶之人!這次的熱鬧,有你參加,很快便會傳遍四海八荒,

 人人都知道韋小寶本人,業已變成韋大寶,而韋家第二代的小小寶兄妹,也均將先後出道。

 ‘江湖代有頑皮出,搗蛋風流數十年’……”

 韋虎頭苦著臉兒接口說道:“論頑皮搗蛋,恐怕誰也比不上我雙雙小妹,論刁鑽古怪,

 我又比不了弟弟銅錘,韋虎頭自覺差勁,可能連風流二字,都因臉皮太薄,沾不上邊……”

 “別泄氣,誰說沾不上邊?又不是隻有亂玩女人,才叫風流,不粘不脫,不重不滯,瀟

 瀟灑灑,天馬行空,便屬盡得風流!我希望你和那四阿哥的明日之會,務必賭得盡量風流一

 點!”

 舒化龍和甘鳳池,在瘦西湖的小舟之上,共傾肺腑!

 茅十八和韋虎頭,在麗春園內假山上的“龜脈主穴”之前,互話家常!……

 四阿哥呢?他是一直和紅綃攜手羅幃,興雲布雨?還是與周老二、周老三、密議明日怎

 樣參與“新麗春院”盛宴,攏絡江左豪雄?……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四阿哥心中到底在打些什麽主意……

 他雖然摟著紅綃,進入內室,也上了床,卻決未脫衣布陣!

 他們上了床,放下羅幃以後,四阿哥臉上,未流露絲毫春情,他先是在床上盤膝坐好,

 雙睛微闔,然後向紅綃徐徐伸出雙掌!……

 紅綃“嗯”了一聲,點頭嬌笑說道:“對,明天的場面定大,甘鳳池決不好惹,韋虎頭

 不是盞省油的燈,‘王八太爺’深淺難知,頗象是個擅於‘裝豬吃象’的江湖好手。其他隱

 形高人,更難一一推測!你今夜應該乖一點,養精蓄銳,用在明朝,把江左英豪,盡量收入

 夾袋!來來來,我們以坎離互濟,龍虎相調,加強加強彼此的‘混元力’吧!”

 乖乖,聽紅綃這等語氣,她不單容貌身材,美得撩人,連內家修為,也高得驚人!

 她哪裡象什麽侍酒侍寢的貼身婢女?從口風和背人稱呼“你呀你的”之上聽來,至少也

 是修為與四阿哥相若,甚或猶有過之的師姊妹嘛……

 紅綃也盤膝靜坐,她的雙掌也伸了出去,與四阿哥的雙掌掌心,緊緊互貼!

 哪消多久,他們的臉上都閃了寶光,額上身上都見了汗漬!

 地點是在合歡床上,銷金帳內,人物是一男一女,但他們所流的,不是風流汗,而是功

 夫汗!

 良辰易逝,轉瞬天明,這一天是揚州的熱鬧日子,“新麗春院”廣邀賓客,要開業

 了!……

 茅十八這位“王八太爺”今天可漂亮了,長袍馬褂,還要加頂瓜皮小帽,他是“烏龜大

 王”,不是提茶壺的“小烏龜”,用不著哈腰駝背,在門外迎賓,但身為主人,也不得不帶

 著那些相當出色的白俄公主們,在園內笑臉迎客,依照來賓身份,安排適當位置!

 有一件怪事,令茅十八有點納悶?

 就是來客凡屬揚州官場中人,或是有錢有勢的大老板們,盡管進門時難免有些趾高氣揚,

 但在一走進“新麗春院”大廳以後,便均立即把神色收斂,恭恭敬敬的向上跪倒,來個三拜

 九叩!

 茅十八雖然知道他們拜的是那尊看去頗象觀音的韋春芳玉雕像,但心中仍極奇怪……

 因這些來客,縱都信神,不敢見佛不拜,但可以意到即止,哪裡用得著一個一個都行甚

 三拜九叩大禮?

 沒有例外嗎?……

 決無例外,官越大的,錢越多的,越是深恐表意不誠,個個以首泥地,幾乎拜得鼻青臉

 腫!

 茅十八心中納悶,暗忖難道韋春芳生雖為“婊”。死卻成“豪”!她這玉雕像,會有甚

 神奇魔力,弄得來到“新麗春院”的揚州富貴大佬,以前可能有人還嫖過她,如今卻沒有人

 敢見她不拜!……

 這種納悶,雖由於茅十八未曾細看,但就算他曾加細看,也必因看不懂其中奧妙,而依

 舊心中納悶……

 未曾細看的,是茅十八不曾發現韋春芳玉雕像的頸項之中,多掛了一件東西,那是康熙

 之父順治帝時常套在腕間的沉香手串!

 就算他有此發現,也認不出這是先皇禦物,豈不照樣納悶?……

 但那些揚州富貴大佬們,就不同了,他們一進“新麗春院”大廳,便有人用傳音密語,

 對他耳邊說道:“神座的雕像項間,佩的是先皇禦物,見了不拜,罪乃欺君,你們要腦袋

 嗎?……”

 茅十八不認識沉香手串來歷,這些揚州富貴大佬,便認識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們不單不認識沉香手串來歷,其中並有眼尖之人,看出那尊玉雕像的

 面貌身材,有點象是自己所曾經嫖過的一名老婊子……

 但他們不計較這些,不追究先皇禦物真假,一個個三拜九叩,立刻磕頭!

 因為他們太精明了,分得清輕重,認為向婊子磕頭,最多是上當貽笑,與拚命爭,死命

 守,拋不開,舍不得的薰人富貴無妨!但萬一欺君,卻難免烏紗帽難戴,腦袋搬家,甚至還

 要夷族!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些揚州顯達,若不精明,他們的富貴何來?

 臉皮算什麽?身家最要緊,自然於一聞耳邊密語,一個一個都變成大拜婊子的“磕頭蟲”了!

 有人在磕頭,有人在跳舞!

 磕頭的,是揚州富貴大佬;跳舞的,是韋虎頭!

 韋虎頭以真氣傳聲以後,見這群揚州大佬,無不乖乖聽話,紛紛向奶奶的雕像磕頭,不

 禁心中大樂!

 韋家三兄弟中,數他老實、拘謹,雖然心中大樂,也不過面帶微笑,略為手舞足蹈而已!

 若是換了韋雙雙,可能拍起巴掌,大叫“奶奶恭喜”!若是換了韋銅錘,定必樂得打滾,

 滿地翻筋鬥了!……

 就在茅十八心中納悶、韋虎頭手舞足蹈之際,“新麗春院”門口傳來一聲奉承意味甚濃

 的“金四爺到”!……

 換在以前,茅十八定以為所謂“金四爺”定是揚州一名與官府有所勾結,既有錢又有勢

 的暴發戶而已,不加以特別理會。

 但如今已得韋虎頭密報,知道“金四爺”就是陰鷙無比,凶狠絕倫的四阿哥胤禎化名,

 為了“新麗春院”日後的營業安寧,他不得不雙眉微蹙,從大廳中迎了出去。

 喝,金四爺的威風真大,所有揚州地方上的第一級文武官員,全都換了便服,象烏鴉捧

 鳳凰般的,脅肩諂笑的,陪他來喝花酒!

 茅十八才迎出大廳不遠,四阿哥龍行虎步,大踏步已到面前,一伸手搭在茅十八的肩頭

 上,帶笑問道:“你就是那個‘王八’?……”

 話兒問得不重,但手上的勁力,卻用得不輕,區區五指一搭便象是在茅十八肩上加了一

 副沉重石擔!

 茅十八知道這位四阿哥進過少林,吃過夜粥,手底下絕不含糊,自己是“新麗春院”的

 老板王八太爺,當著滿園賓客,既逞不得威,也裝不得蒜,隻好捏著鼻子,給它來個逆來順

 受!

 四阿哥把內勁加到八成,見茅十八仍然禁受得住,並未齜牙咧嘴,便松了手兒,哈哈一

 笑說道:“好王八!你背殼這樣堅硬,不象‘軟蓋王八’,到象隻必能活得很長的‘老烏龜’

 了?”

 茅十八不愧是江湖好手,以前他性如烈火,如今他修養功深,能屈能伸,聽了四阿哥諷

 刺他象隻老烏龜之言後,居然神情平靜,答對得相當得體!

 他是抱拳躬身,含笑說道:“多謝金四爺的‘金言’!……”

 金四爺所說的話,當然可稱“金言”,而“金言”二字,也可詮釋為“金口玉言”,成

 為奉承四阿哥必於眾阿哥中,脫穎而出,獨登大寶的善頌善禱!

 四阿哥果然聽得窩心,點頭一笑說道:“好,我若果是‘金言’,就封你這隻‘硬蓋王

 八’活到八十八歲……”

 說也奇怪,四阿哥胤禎真有十三年天子福命,他這隨口一封,茅十八果然活到八十八歲,

 才象韋春芳那樣在兒孫繞膝之下無災無病的哈哈一笑而死!

 不提後話,且寫轟動揚州的“新麗春院”開業盛事,四阿哥說到“……八十八歲……”

 之際,把語音壓低幾分,又向茅十八道:“新麗春院的真正小老板何在?我的虎表弟呢?”

 人家已知一切細底,茅十八自然不便再裝甚馬虎,他本不知韋虎頭早就來了,現正隱身

 大廳,向入廳賓客,悄悄傳聲弄鬼,但為了應付四阿哥的詢問,竟弄巧成真的微側身形,伸

 手向廳內一讓!

 四阿哥以為韋虎頭年輕性傲,不肯隨同茅十八迎接自己,是在廳內相候,遂微然一笑,

 大踏步走了進去!

 才進大廳,便自一怔,目光發直的,盯在韋春芳玉雕像的頸項之上!

 他認得這沉香手串,知道是他祖父順治帝經常佩懸腕間的貼身禦物!

 眾子爭嫡,除了在才能上,要有出眾表現外,尤其在德行上不能有顯著瑕疵,不然,怎

 麽可能會獲得康熙偏愛!

 故而,這些阿哥們,至少在眾人眼目之前,一個個都盡量的敦品勵行,使自己具有人君

 之表,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有所不忠不孝!

 四阿哥深明此理,哪裡還用得著韋虎頭向他耳邊傳聲?在認出沉香手串的來歷後,立即

 朗聲道:“先皇禦物在此,你們隨我下拜!”

 一句話兒,爬滿了滿地磕頭猶如搗蒜的揚州文武官員!

 四阿哥拜罷起身,向茅十八笑道:“廳中這多賀客,酒肉喧嘩,又煩又俗,我看你廳外

 麗春園的景色不錯,何不在園中擺上一席,吃喝起來,有趣隨便多了!”

 四阿哥是絕頂聰明之人,他叫茅十八設席園中之意,主要是避開那沉香手串!因有此物

 供在神案之上,自己萬一酒後言行失慎,容易構成不孝,甚或欺君,再若被甚耳朵尖、鼻子

 長的多事言官,在父皇康熙前,參奏一本,便可能龍心失寵,把隻快煮熟的鴨子,硬給飛上

 天去!

 園中設宴不難,茅十八立刻命人在假山之下魚池旁邊,擺了一桌上佳筵席,但由誰奉陪

 這位顯然極難伺候的“金四爺”,卻有點煞費躊躇!

 這時,韋虎頭當然業已自動出現,四阿哥遂一把拉著韋虎頭,向茅十八笑道:“我要和

 小老虎親近,你這‘老王八’,去廳上應酬俗客!”

 茅十八心中叫苦,因覺韋虎頭畢竟太嫩,若無自己在旁,不知會中了四阿哥這塊老薑的

 什麽陰險惡毒圈套……

 為難之下,突然得計,含笑說道:“回金四爺的話,還有一位不俗的高明人物,似乎可

 同‘龍虎之席’……”

 “龍虎之席”又是投人所好的適當奉承用語,使四阿哥聽得一笑問道:“在你這‘老王

 八’綠豆眼中的高明人物是誰?……”

 茅十八哪裡在乎他的輕薄用語?應聲答道:“江南大俠……”

 這“江南大俠”四字才出,四阿哥已揚眉接口笑道:“是甘鳳池麽?我知道他人在揚州,

 正思結識,趕快請來同飲!揚州父母官,不妨留下,周老二喜歡倚紅偎翠,陪我喝酒,定可

 見識些‘老王八’派來侑觴的‘新麗春院’上等貨色,周老三和其余的人,都去大廳以內,

 或賭或嫖,征歌選色,你們盡興鬧吧,反正開銷方面,我已送了一筆千兩黃金大禮!”

 周老三和圍繞在四阿哥身邊趨炎附勢的那群揚州官場蒼蠅,剛剛散去,便有個清朗語音,

 接口說道:“千兩黃金,算得什麽大禮?清軍剛剛入關,便由於史可法梅花精忠,抗清太烈,

 弄了個‘揚州十日’,殺人之多,便把偌大的麗春園,改成一座墳墓,也未必埋葬得了!”

 四阿哥遣去眾官,獨留“揚州父母”,使那換了便衣的揚州府尊,正有點受寵若驚,詡

 詡自得之際,一聞此言,著實驚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這幾句活兒中,反清複漢的意味太濃,四阿哥若一翻臉,發作起來,豈不立刻便是

 滔天禍事?

 但四阿哥居然沉得住氣,根本毫未發作!

 他不必問,已知膽敢當眾這樣發話的,是何許人。遂微一偏頭,向一位不知何來,業已

 大模大樣坐在席中,身著布衣的清秀中年人笑道:“在甘大俠的眼中,慢說千兩,就是萬兩

 黃金,還不一樣庸俗?甘大俠言中之意,認為清廷負揚州太多,你叫我送筆什麽樣的禮呢?”

 “當初曾‘屠城十日’,既已定鼎,何不免上十年錢糧?不過‘金四爺’目前還在潛蜇

 之時,無此權力,等你獨秀昆仲,成了‘金大爺’時,再對揚州頒送這筆禮吧!”

 話中的隱語玄機,四阿哥當然領會得來,有點眉開眼笑!

 因為,平常人對他奉承,不過略微使他高興,但甘鳳池這等名震八荒的江南大俠,都認

 為他將來有“九五之尊”,可以成為“金大爺”,意義便太不尋常!

 甘鳳池會如此庸俗麽?……

 當然不會!

 這是由於他與舒化龍,在瘦西湖扁舟縱酒,對月深談以後,認為不妨先幫秉性凶殘陰狠

 的四阿哥奪嫡,以便挑起其弟兄間的相互敵視仇恨,削弱滿族團結,並激勵耽安已久的華夏

 將死人心,逐漸聚合四海有心人士,喚醒黃魂,等待有利時機,一夫起而天下應,方可雪恥

 復國!

 有了這種成功不必在我,而在長期計劃的用意深遠共識,甘鳳池所說“金四爺獨秀昆仲,

 成為‘金大爺’”之語,便非庸俗無謂奉承,而是含蘊深意的有心之語!

 四阿哥再陰再鬼,也猜不透甘鳳池曲曲彎彎的心底真意,他非常高興,也非常豪邁的,

 揚眉笑道:“好,好,隻要我成了‘金大爺’,有此權力,一定敬從甘大俠之言,寬免揚州

 十年錢糧……”

 話方至此,甘鳳池搖手叫道:“慢點,慢點,揚州是富庶之地,十年錢糧,為數不少,

 你不必平白犧牲,至少也撈個相當代價才對……”

 四阿哥方聽得有點莫名其妙,甘鳳池已頓住話題,目注韋虎頭笑道:“虎頭大俠,你不

 是想和金四爺痛痛快快賭一賭嗎?這‘寬免揚州十年錢糧’,豈不就是一件極豪華,並極有

 意義的上佳‘賭注’?”

 韋虎頭將離雲南之夕,他妹子韋雙雙便有“等我和二哥,也來中原之時,大哥多半已成

 了名震江湖的虎頭大俠”之語,如今居然又聽甘鳳池叫他“虎頭大俠”,不禁“咦”了一聲

 問道:“甘大俠怎會知道我想和這位金家四表哥,大大的賭一賭呢?”

 “為了想作‘明人’,有時難免要作點‘暗事’,昨晚這位揚州父母官的小舅子帶些庸

 俗粉頭,去奉承‘金四爺’時,你這‘虎頭大俠’,曾藏在後窗,這位多半並不姓周的周老

 二,和他兄弟,藏在前窗,我則藏在東窗,自然對你從窗外人,變為座上客,和你金四表哥

 互相見面的一切情事,連聽帶看,弄得清清楚楚!”

 這一番話兒,聽得三個人的心中,都有點不太舒服!

 韋虎頭胸無城府,一片率真,他不單不會不舒服,反而有點感激,有點慚愧!

 感激的是甘鳳池隱身東窗,多半是為了照拂自己,生恐四阿哥“龍威太厲”,自己初出

 江湖,不是對手!

 慚愧的是東窗、前窗兩處藏人,自己居然毫無所覺。足見江湖經驗,和修為火候,兩皆

 有所欠缺,亟待磨練充實!

 心中有點不舒服的三個人,是四阿哥,揚州府尊,和周老二。

 四阿哥以為自己有一身絕藝,從行人物個的紅綃,周家兄弟,均非等閑,居然仍被甘鳳

 池來去自如,聽了看了不少機密。自然心內怏怏,雙眉微蹙!

 揚州府尊則一再心中暗叫“不妙”,深覺甘鳳池這等江湖人的本領太大,自己一切貪瀆

 的暗室虧心,怎能逃過這等人物耳目,今後行為,務須特別避慎檢點一些!

 周老二是為了甘鳳池說他多半不姓周,有點不大舒服!暗忖:“這甘鳳池難怪威震江湖,

 名滿大江南北, 著實太厲害了!自己兄弟與他向無半面之緣,為何竟看得出自己的真實來歷,

 而有多半不姓周之語?……”

 就在四阿哥、揚州府尊、周老二三人心中都各自有點不大舒服之際,韋虎頭卻向甘鳳池

 問道:“甘大俠,要賭,便須公平!‘寬免揚州十年錢糧’,是他的賭注,天平的這一端,

 確已十分沉重,則另一端的份量,也不能輕,我身在客中……”

 甘鳳池搖手截住韋虎頭的話兒,目注四阿哥道:“你……”

 一個“你”字才出,四阿哥便接口笑道:“我的賭注,是你想出來的,乾脆連虎頭大俠

 的賭注,也請甘大俠一並決定了吧!”

 甘鳳池眼珠一動,含笑說道:“虎頭大俠若輸,便要他盡力幫你取得可以‘寬免揚州十

 年錢糧’的權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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