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荒蕪之地。
遍布著毒蟲和瘴氣的死亡沼澤,沒有人煙。
浮著清紅色沼草的水面安靜得像僵死的屍體,散發腥臭的水面上偶爾會探出兩隻燈泡似的大眼,充滿殘忍意味的盯著四周。
往深裡走,沼澤的中央突兀的生長著一片枯木林,細長的枝條扭曲虯結,仿佛一隻隻失去所有水分的枯爪,醜陋的遍布在林中,惡心的屍蟲在林間攀爬,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這片黑死林的中央,從地底拱上來一座破敗的塔樓。
黑色的殘破的外牆歷經了千年歲月的腐蝕,留下蒼白與恐怖的氣息。
塔樓一半埋進了地裡,拱衛出的一座破舊木門口堆滿了長滿青苔的骷髏頭。
在黑死林的上空,永遠是沒有陽光的,一層看不清的霧氣不斷流轉在黑死林中,也將這塔樓包裹其中。
寂靜的塔樓,像午夜上空飛翔而過的蝙蝠。
沒有人知道,這裡是南大陸最隱晦可怕的黑法師聯合會所在地。
這裡住著南大陸最可怕的一群惡魔術士。
他們終日與屍體,變異獸,地獄生物打交道。
最樂意做的事情就是將人的身體與各種生物的身體縫合在一起,或者讓不同生物交配出雜合體。簡單的“變態”兩字已無法形容他們所從事的工作,而他們所有人都以自己所從事的事業為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就是古代的“瘋狂科學家”,充滿了宗教者的狂熱。
他們瘋狂,叛逆,卻又個個是天才。
術士本就是門檻非常高的職業,而這群惡魔術士個個都是術士中的精英。
整塊南大陸的大術士不超過十個,黑法師聯合會至少佔了六個。
擁有如此華麗的陣容,黑法師塔才能夠屹立在南大陸千年。
沒有一個國家敢輕易的招惹他們。
如果沒有“滄月金炎”之稱的修家壓製,黑法師塔恐怕會將整塊南大陸變成死亡遊樂場。
此刻,在塔深處,正回蕩著幾個奧澀,有充滿惱怒的聲音。
“賈費斯,你都幹了什麽,你讓我們精心培養的完美變異人死掉,還把威古蘭的重要據點放棄掉了,噢,你這個玀痧獸。”
“休比特,你說我什麽,你才是玀痧獸,你全家都是玀痧獸。”
接著是扭打的聲音,直到一把暗啞的聲音徘徊而出:“都住手,你們堂堂兩個執事,不要讓人看笑話。”
兩人都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了。
“賈費斯,將你的記憶法球拿出來,等仲裁會看過法球紀錄的影像後,再決定對你裁決。”
許久之後。
傳出一陣陣驚歎聲:“金杖僧侶。”
又過了一段時間,驚歎已經變成了驚訝,甚至是不可思議:“這個是人類嗎?不可能,人類怎麽能擁有如此強悍的身體,賈費斯,你確定沒有搞錯。”
賈費斯惱怒的吼道:“不要侮辱我的智慧,難道你看不出來真假嗎?”
那道暗啞的聲音又響起來:“不可思議的戰鬥,如此看來,蜂巢島上的失敗倒不再那麽不能接受……除去賈費斯一票,十七名執事表決吧,放棄對賈費斯製裁的請舉手。”
片刻後,暗啞的聲音道:“十一比六,仲裁會宣判,超過半數,可以免除對賈費斯的製裁,但仍有超過三分之一的票數對賈費斯此次棄島事件不滿,依仲裁律規定,暫時免去賈費斯執事的職務。”
賈費斯冷冷哼了一聲,也默認了仲裁會的宣判。
仲裁會散會後,暗啞的聲音喊道:“賈費斯,請跟我來。”
在塔樓的頂層,是黑法師聯合會仲裁長的私人研究所,代表黑法師群體至高無上的利益。
全身都裹在黑色織錦法袍中的仲裁長顫巍巍的走向他的寬大座椅。
仲裁長佝僂著身體,身材纖細,身高不足一米五,寬大的法袍拖拽到地上,使他看起來有些可笑。
然而,沒有一個人敢小看那具細小身體裡所蘊涵的力量,黑法師塔攏聚了南大陸最頂尖的一群術士,他們的狂妄自大,桀驁不馴毋庸置疑,但在矮小的仲裁長面前,這群瘋狂的家夥都馴服若綿羊。
賈費斯小心翼翼的跟隨著仲裁長進入那扇雕刻著無數奧秘法紋的小門。
穿過那扇門口,眼前是一個寬大如足球場般的空間。
黑法師塔頂層當然不可能有如此巨大,仲裁長用自己無上法力打開了一個嶄新的空間。
面對這種近乎半神的能力,賈費斯除了敬畏再無其他。
在這個巨大空間裡,四周是成排的古老書架,裡面放滿了厚重的布滿灰塵的深奧書籍,幾隻拳頭大小的蜘蛛在天花板上結了幾米方圓的大網,而網上捆綁著的赫然是各種生物的腦袋,有的已化成白骨,有的還很新鮮,花彩斑斕的蜘蛛從顱骨的眼窩,嘴巴裡鑽來鑽去,吞食著新鮮的血肉。
在實驗室的中央,一張張實驗木桌縱橫交錯,木桌上觸目驚心的全是解剖開的屍體,鮮血低落在暗紅色的木板上,迅速的滲透下去,千百年來,這木板不知道吸收了多少血液,仿佛手指輕輕一掐,就能擠出一大團血漿。
寬廣的空間絲毫給不了人一點溫暖,陰森森的鬼氣繚繞。
賈費斯習以為常,除了小點,他自己的實驗室也絕不比這裡“遜色”多少。
仲裁長顫巍巍的爬上他的座椅,他瘦小的身軀幾乎整個都縮進了椅子裡,鬥篷下,一雙漆灰色的眼睛微微一抬,從賈費斯的身上掠過。
那毫無力道的眼神卻讓賈費斯身體劇烈的抖了一下,他近乎卑微的上前一步,小心的道:“仲裁長大人,您有什麽吩咐?”
一隻渾身漆黑,毛色油亮的貓忽然從天花板的木製大吊燈上躍下,剛好落在仲裁長的懷裡,黑貓似燃燒著綠火的眼睛盯著不遠處的賈費斯,張嘴一叫,卻發出猛虎的吼聲,兩顆足有半指長的獠牙分外猙獰。
賈費斯驚得後退一步,這黑貓體內是劍齒虎的基因,是仲裁長的得意作品,曾經將一匹野狼咬死,它們術士孱弱的身體可經不起它一咬。
仲裁長伸出一截乾枯手指,尖長的指甲在黑貓腦袋上彈了彈,剛才還凶悍無匹的黑貓頓時嗚咽一聲,縮著腦袋蜷起身體。仲裁長頭也不抬,用他特有的暗啞嗓音問道:“對威古蘭的形勢你怎麽看?”
賈費斯諾諾的道:“似乎有些不妙。”
仲裁長輕輕哦了一聲:“說下去。”
“金杖僧侶兩百年未有出現,卻突然冒出一個,雖然亞路德文明幾百年前就沒落了,可是他們的高階僧侶的實力非常強,黑巫術一直是和我們黑魔法齊名的,金杖僧侶的實力絕對不比大術士弱,而且相比較而言,那名年輕人似乎更加可怕,如果僅僅是他們兩個也就罷了。現在我們已經查到了他們的身份,那年輕人是威古蘭的新領主,曾經在東線把滄月國三萬狼軍乾掉的魔神將軍,他們是官方勢力,這就有些麻煩了。”
“魔神將軍……”仲裁長喃喃而語,似乎又看到那具肌肉完美的身體在上噸巨石的衝擊下的震撼場面,他心中一動,抬眼看向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面躺著一個開腸破肚的變異人。
“對這些新進化的變異人你有什麽看法?”
賈費斯將蜂巢島的變異人全部拉回了荒蕪之地,囚禁在黑法師塔的底層。
從最初擁有雙氣孔的兩棲人進一步變異成半魚人,可以說是黑法師塔千年來最傑出的作品,易操作,只需要普通人類就能變異,效果好,變異人排斥率低,變異效果十分突出。
而造就這一切的正是眼前瘦弱的仲裁長。
“很好,變異效果非常突出,遠超雜合體。”賈費斯是親眼見過變異人屠殺上萬水盜的,所以讚歎得非常由衷。
只是,仲裁長卻不為所動,反而微微搖頭,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仲裁長不滿意。
枯長的手指輕輕一點東側牆壁上的一個鐵轉輪:“你過去,左轉三圈,再右轉五圈,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
賈費斯依言照辦,隨著“哢哢哢哢”的機括聲,牆壁上的緩緩出現一個半米方圓的儲藏格,格間裡隻放著一個尺許長寬的小箱子,箱子用迷銀雕刻,精致無比的魔紋雕刻在表面,時而發出一層蒙蒙金光,賈費斯一看,便知道上面層層禁製耗費了多少心力,連他這個大術士想打開也是奢望,箱子內東西的價值令人期待。
賈費斯將其捧在懷裡,近乎虔誠的奉到仲裁長手裡。
魔紋在仲裁長的手中耀起璀璨華光,一個膨脹,隨後似被一張巨大的手掌擠壓了回去,迷銀箱子已經彈開。
賈費斯探頭一望,裡面的東西樸素得讓人失望。
一張饋黃的紙,上面灼燒著雨點似的洞。
他的失望神色落在仲裁長眼裡,暗啞的聲音激蕩在他耳邊:“提起你的精神來,見識一下人類史上最震撼的進化。”
嗓音雖低,振聾發聵,賈費斯絕非不識貨的人,他連忙謹小慎微的上面兩步,接過仲裁長打開的箱子,觀看著那張黃紙,片刻之後,他汗如雨下,黑袍內的幽瞳綠光大作,竟似風中燭火,抖動得厲害。
半晌,喉嚨裡才滾落出一個澀然聲音:“進化竟能到這程度。”
“現在你該知道我對你帶回來的作品有多麽不滿意。”
“坦丁在上,能造出這東西的人該擁有怎樣無窮的大智慧。”
“很可惜,我只有這一片殘本,如果能模擬出殘本上紀錄的變異生物,滄月金炎只是笑話。”
說到老對頭修斯,仲裁長一直沉穩的語氣裡也有了一絲人性化的波動。
賈費斯不敢接口修斯的話題,他小心著轉回殘本上:“仲裁長,將正本找到還有希望嗎?”
仲裁長漆灰色的眼睛閃動睿智光芒:“賈費斯,你知道我來自哪裡嗎?我的故鄉並不是南大陸,我來自遙遠的北方,穿過灰燼沙漠和聖白石大草原,就是我的故鄉盎格撒,那裡才是真正魔法者的天堂,南大陸不過是武者蠻夫的天下。盎格撒的“聖火幽藍”,統治著廣袤的盎格撒平原,我原本是聖火幽藍的金袍魔騎士,不過由於一些原因,我叛逃了出來,穿過沙漠與草原,來到了這裡。”
“想知道我叛逃的原因嗎?”仲裁長沉浸在回憶裡,那已經是兩百多年前的事。
賈費斯沒有應聲,他知道仲裁長如果想說就一定會說下去,果然仲裁長的臉上亮起興奮的光芒,他像抽幹了水分似的臉像盛開的菊花:“坦丁在上,我將聖火幽藍最寶貴的東西偷了出來,呷呷呷呷……”
仲裁長笑出聲,他缺失水分的喉嚨使笑聲蒼白可怖,卻絲毫不能掩蓋他的得意。
賈費斯至此已經明白,這殘本就是聖火幽藍的瑰寶。
當然他並不明白,這樁事件是聖火幽藍史上最嚴重的叛逃事件,仲裁長以前的名字至今仍刻在聖火幽藍罪孽石的最頂層,兩百多年來,聖火幽藍對仲裁長的通緝一刻未停。
暫且不提仲裁長的過往。
賈費斯不是笨蛋,仲裁長雖然將殘本偷了出來,卻也間接透露了一個訊息,“聖火幽藍”這個魔法世界的頂端組織都將一片殘本做為組織的最大瑰寶,可見殘本的價值,和它的不可獲得性。
殘本已這麽難得,何況正本。
那幾乎成了奢求。
賈費斯臉上有掩蓋不住的失望。
殘本中對變異進化的描述令他向往,對這群“瘋狂科學家”而言,研究領域的進一步擴展才是他們人生的終極目的。
相比較而言,為了研究所做的一切,盜竊,屠殺,掠奪不過是小插曲而已。
由於殘本的震撼,賈費斯差點將威古蘭的事情都忘了,直到仲裁長提醒他:“威古蘭是個重要據點,本來那一片我是讓你管理的,變異人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也是你,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光靠壓是壓不下去的,你有什麽打算。”
賈費斯很清楚,自己要想再獲得執事地位,必須在威古蘭事件上有個交代,只是他不確定,為什麽仲裁長會這麽熱心,要知道黑法師塔的所有術士雖然都敬畏仲裁長, 但這群術士個個都心高氣傲,性格孤僻,平時沒有事是絕對不會湊在一起的,大家隻算得上盟友,絕談不上朋友。
他沉吟了片刻才道:“巨馬省的那群貴族貪婪無比,絕不會讓那個領主起來的,現在水盜一滅,新領主肯定要把持礦脈,到時候那群貴族說不定會和新領主起衝突。”
仲裁長淡淡道:“他們鬥得過那新領主嗎?”
賈費斯怔了一下,細細一想,巨馬省那群飯桶恐怕還真未必是威古蘭新領主的對手。
“要不,再派些人,把那個新領主……”賈費斯惡狠狠的做了個手勢。
仲裁長瞟了他一眼,露出厭惡的神色:“就知道打打殺殺,有沒有點技術含量,我們黑法師塔本來就不能曝露在外界面前,那新領主是省油的燈?你那樣都沒殺死他,殺他有那麽容易?”
一頓訓斥讓賈費斯低下高昂的頭,諾諾的不敢應聲。
仲裁長緩緩歎了口氣,聲音又柔和下來:“再等等吧,現在局勢不明,我們先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