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馨沒有急著說話,他對張中道此時的神態表情很滿意。不過現在香子在場,有些話是不方便講的。所以,井上馨舉起了酒杯向張中道晃了晃。
張中道大致能夠揣測出井上馨的意思,這個老家夥還是很注重孫女的感受,至少從這一點上來說,他不是個無可救藥的壞人。咳!其實政治上的事情怎麽能夠分好壞呢?從日本人獨立的角度來看,井上馨還是英雅一個!不過自古有言,成王敗寇而已。
井上香子,不,按照日本的傳統,她現在的正式稱謂應該是張香子。她自己也改了一個稍微好聽一些的中國名字張井香,在她和張中道的世界裡,這個新名字成了正式的稱呼。現在,她很明白兩個男人之間有話要說,只是礙於自己在場罷了。至於是什麽事情,既然他們不願意當著自己的面說,自己還是不要去打聽好了。
對日本人來說,這一點也許是個好習慣。這個習慣是與其獨特的居住環境和生活方式所決定的。想一想,一家人男女老少住在紙糊的房子裡,能有多少秘密可言?夜裡說夢話都可能被隔壁的人聽個一清二楚!因此,日本人自小就能鍛煉出一種“聽非聽,視非視”的境界來,也許也因為這樣,才導致了在某些方面的變態傾向。
“我吃好了,爺爺,中道,我先告退。”香子在席上向井上馨鞠躬著說道。
“香子,去看看阿菊把茶準備好沒有。”井上馨樂於找個借口把礙事的孫女打發走。
兩個男人看著愈發嬌媚的女人退出去後,才對視了一下。舉起身前桌子上地酒杯。
“張君,聽說在扎幌的山縣君腰腿病又犯了,不知道……”井上馨找了個借口小心地試探著,他不能一開口就向張中道這個國防軍將軍提出過分的要求,只能慢慢地一層層地深入,直到達到自己的目的為止。
“爺爺,如果您擔心山縣的話,我可以讓軍醫去看看。”張中道回答的也很有節製,表現的恰如其分。既回護了井上的面子,又在自己地職責范圍之內。
“難道,這麽個快入土的老人家不能得到帝國的赦免嗎?乃木不是都回到東京了嘛!山縣余日無多了,桂太郎君、寺內君、東鄉君現在都是平民,三年的囚徒生活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警醒了。張君,您說是嗎?想一想,曾經顯赫榮耀的他們,淪落為囚徒該是多麽的狼狽和淒涼!”井上馨盡量裝出一副同情的樣子唏噓著。
“他們發動戰爭,造成了中日軍民數十萬人傷亡。耗費大量的財力、物力和人力,也造成了日本國內的大暴亂。他們應該在岩見澤好好反省!爺爺,您說是吧?”張中道要給這些人立個罪名是很簡單地事,隨口就能說一大堆出來。
井上馨卻對張中道嘴裡不經意吐露出來的三個字留了心——岩見澤。一直以來,戰犯所處的具體位置都沒有透露,黑龍會、軍友會和同鄉軍人會的人想去營救也找不到地方。今天可是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不過,有這些還不夠!東方軍有一個主力團的部隊駐扎在扎幌,那不是自己手下那些前軍人可以對付的。
“帝國政府和軍方也許沒有充分考慮到日本國民地感情。一般的平民不會象我一樣能夠看到大體、大勢,他們的想法有些是狹隘的。就好象函館和八雲一帶地浪人一樣。他們不是成天吼著要鬧事嗎?”井上馨繼續試探著,甚至隨口就丟出了一個半真半假的情報。
“鬧事?哼!別說印尼還不屬於帝國統轄國防軍不是照樣去殺他們個雞犬不留嗎?爺爺,您應當利用您地聲望去阻止他們的愚蠢行為。作為香子的丈夫,我不想去下令鎮壓那些家夥,可我的職責卻不得不這麽做!請原諒,爺爺。我還有點公務上的事情,先行告辭了。香子會和我回橫須賀。”張中道做出一副輕蔑的樣子恐嚇著,然後又顯得有些著急的匆匆告辭而去。
1908年6月19日,就是在張中道準將去東京赴宴的第二天。國防軍東方軍的駐防就進行了緊急地調整。日本第一師團中佐聯隊長玉置次郎率部趕往北海道島,接替東方軍下屬的主力團防務,而主力團則南下函館駐防。
這一切,當然沒有瞞過井上馨和他的同夥們。很顯然,小小的家宴上透露的情報見效了!開始行動!
黑龍會領袖內田良平和乾將北一輝接到井上的密令,迅速指使其爪牙們行動起來。
1908年6月22日,函館的浪人果然發起了一場騷亂,在國防軍進駐函館後被迅速平息,國防軍逮捕了刃多個發動騷亂的浪人。同時,剛剛接任戰犯看守監督官的玉置次郎中佐在岩見澤的司令部接見了北一輝。
說到北一輝,就不能不談到一個史實:侵華組織黑龍會以及它的領袖內田良平,與中國同盟會以及孫中山建立了相當密切的合作關系。內田良平1898年就通過宮崎寅藏與孫中山相識。1900年到新加坡幫助孫中山組織廣東惠州起義。1905年7月孫中山從歐洲再到日本。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中國同盟會成立籌備會就是於7月30日在東京內田良平家中召開的,會上內田良平正式加入了中國同盟會,不久當時的黑龍會會員後來日本法西斯主義的靈魂北一輝也加入了中國同盟會。內田良平在《日本之亞細亞》一書中提到孫中山1906年以來曾對日本朝野認識遊說。以中國革命後在長城以南建國,滿蒙讓給日本。作為日本援助中國蘋命的報酬。
玉置次郎中佐很清楚北一輝的身份,這個人是軍事情報局重點秘密監視地對象。而北一輝對玉置次郎的真實身份卻不太清楚,他不知道眼前這個標準的日本軍官真名叫喻天明,他只知道這個軍官是有大日本複興思想的,目前掌握著日本最精銳部隊的玉置次郎中佐。
玉置次郎中佐故意把身邊真正的日本少佐大隊長真田峻留了下來,一起接見北一輝.
“……玉置君,時間無多,我就直話直說了吧!等我把話說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北一輝,是代表天皇陛下和華族來要求中佐做一件事。釋放山縣大人、桂大人他們,當然,我們會盡量地配合……”
“住口!”玉置次郎中佐怒聲打斷了北一輝的話,他的手按在腰間的槍套上盯著北一輝道:“我是軍人,沒有上級地命令誰也不能從這裡走出去!”
北一輝訕笑著給真田峻遞了個眼色,示意這個黑龍會成員少安毋躁。
“玉置君的忠勇愛國天皇陛下是清楚的,日本要重新獲得自由,依靠現在的伊藤政府和野津(日本軍團司令官)、間倉(第一師團師團長)他們是不行的。我想這一點您非常清楚。天皇陛下還被拘押在北京,有血性的日本人需要有經驗、有魄力的山縣大人領導我們起義、獨立,直到接回天皇陛下!玉置君,您作為軍人,難道不以在中日戰爭中斷送了天皇陛下的自由和尊嚴為恥嗎!?雪恥報國的機會就在眼前!王、置次郎中佐將會成為大和民族地英雅,就在眼前啊!中**隊已經到函館。他們最快也要20小時才能趕回劄幌,需要一天的時間才能趕到岩見澤!”
玉置次郎沉吟起來,好一會兒才轉頭問真田峻:“真田君,你的意見呢?”
真田峻象所有的武士那樣一低頭。道:“我個人讚同北一君的建議,尊王驅夷的機會就在目前。”
“不過。我不能不考慮山縣大人獲得自由以後第三聯隊官兵地未來,還有他們家眷的安危。我也不能不考慮我個人的未來,不知道,北一輝先生代表的是哪位大人呢?我需要他地保證,保證對我此前在軍隊中的服務既往不咎。我也需要一個周密地計刑來讓山縣大人合理地得到自由,而不是犧牲2000多名官兵的聲明。”玉置次郎中佐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北一輝滿意地笑了笑,做了一個“請君放心”的表情,微笑著說道:“內田良平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們還有三井、三菱、住友等財閥的支持。還有整個黑龍會,在鄉軍人會的力量。中佐閣下,我保證天皇陛下會大力褒獎您的功勳!計刑已經有了,我們會組織力量發起對岩見澤警備監管區的攻擊,屆時,您只需要指揮部隊象征性地抵抗一下就可以了,真田君會為您詳細地解說我們地計刑。”
“聯隊長閣下,請看。”真田竣拉開了桌子上的地圖,正是監管區的地圖。“目前在三號地區的是久保田中隊駐守,山縣大人正是在這個死心塌地的走狗管轄下。我們組織黑龍軍三千多人,主要攻擊目標就是三號地區的久保田中隊。不過,為了保證山縣大人他們的安全,攻擊發起前,您需要將大人們秘密轉移到別的地區,並在黑龍軍擊破久保田中隊的同時將大人們交給北一君。大人們安全後,聯隊主力可以從這裡,引高地和二號、四號地區出擊尾追,而黑龍軍也會留下一些義士來阻擋,成為您向上面交代的憑據。您看……”
玉置次郎沉默了,對方的計劃很周密啊,替自己和整個連隊設想的也很周到,沒有理由不答應呐!不過,還得假裝考慮一下才行。
“時間,什麽時間開始行動?行動前,我需要把久保田大隊的彈藥配給調整一下,不是嗎?”
北一輝大喜,連忙向玉置次郎鞠躬行禮,旁邊的真田也跟著行禮。
“6月27日,凌晨三點。”
“四天時間,你們能夠調集紅口人的黑龍軍?真田君,你是軍人,知道這裡面的乾系!”玉置次郎板著臉說道,現在,是時候表現出對計刮的熱衷和投入了。
“實不相瞞,帝國的複興精英一開始就把基地設在北海道,因此調動紅口黑龍軍絕對沒有問題。”
“山縣大人們在事後如何回到本州呢?津輕海峽上有國防軍的輕巡洋艦巡邏,何況,這裡一打響我就不得不向橫須賀和函館拍發電報。加上國防軍陸軍部隊,我們的義士和大人們如何安全的脫身?”玉置次郎中佐設身處地的詢問道。
現在,輪到北一輝和真田峻猶豫了。兩人互相探詢了一下,又看了看一臉疑惑和擔心的中佐後,北一輝下了決心給真田遞了個眼色。
“聯隊長,大人們不走津輕海峽, 而是往北到千島調養一段時間,等風聲不那麽緊的時候,再換船繞道去東京。大人們回到東京之日,就是義士們揭竿而起之時!屆時,玉置聯隊會成為大日本復國中興的中堅力量,您,聯隊長閣下,會成為大和的新陸軍之神。”真田是連說帶拍地恭維著玉置次郎,如果事情真的成功了,自己這個少佐還不是需要建立大功的聯隊長照應嗎?
久保田一夫,真名楊保田,國防軍軍事情報局上尉。在喻天明明裡表示出複興思想時,他是第三聯隊的親華代表,他的中隊也基本上忠於大中華帝國。因此,這個中隊很自然地被派遣去駐守關押要犯的三號地區。
此時,楊保田正和國防軍營長費明耀上尉布置著羅網。一個營的國防軍在團長率部前往函館的時候巧妙地潛伏下來,成為日本頑固勢力必然會遭遇的大敵。同時,海參葳駐軍也接到了相機控制千島群島,打擊潛伏在島上的日本黑龍軍勢力的命令。在東京和日本其他地方,東方軍司令部也做了充分的準備和安排,等著岩見澤一打響,全國性的大撥捕就會突然展開!
1908年6月26日傍晚,完成使命的張中道帶著自己的妻子踏上了軍艦。為了顧全香子的感受,他提前交卸了東方軍副參謀長的職務,重新穿回上校製服,離開他一手編制的北海道陷阱回國複命去了……